《老炮兒》里小飛共有五場戲。

七環飆車一場，汽修廠兩場，家里和六爺的對手戲，頤和園后邊的野湖一場。

除了和六爺的對手戲，其余全是群戲，是以胡和昌將這場對手戲放到最后。

胡和昌的習慣是電影開機后，拍了三分之一的進度再召開新聞發布會。所以《老炮兒》開機的只有業內知道，外界只流通小道消息。

清晨八點，朝陽金港汽車公園，極速汽修廠。

金港是帝都知名的賽車勝地，這個公園里匯聚了大大小小的汽修廠，技術實力過硬，公園也經常舉行各種各樣的比賽。

極速汽修廠已經被《老炮兒》劇組租下作為電影拍攝地，商念提前半小時到了這里，手上還端著一個隨行杯。

胡和昌拿著一個大喇叭，吼喊著全劇組。

“誰他媽搞了輛Polo！你他媽見過哪個玩改裝車飆車的富二代開Polo！”

老胡兇神惡煞，吼聲震天，整個劇組隨著他的指令而動。

正好目睹這一切的商念不由心生感嘆。

商念在英國上學時曾經去過國外的劇組實習，不論是BBC還是好萊塢的劇組，他最大的感觸就是國外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電影工業。

就拿道具來說，國外各大電影公司都會設立自己的道具廠，專門為旗下劇組服務，電影中可能使用的各種道具和器材他們都會保存在道具廠里，并有專人負責維護。導演不需要為道具操太多心，只需要列好清單去道具廠租借就行。

而在中國，由于缺少這樣完整的電影工業鏈，導致導演要操很多心。所以基本上，導演沒有脾氣好的，罵人太常見了。

許婧堃和商念徑直朝胡和昌走去，身邊來來往往的劇組成員忙的腳不沾地。

“小許來了?！焙筒吹皆S婧堃，態度終于好了點，“怎么，還給我帶了吃的?！?

章拙把大包小包的早點放到桌上，有粥和包子，也有豆漿油條。

“我還不知道您？”許婧堃笑瞇瞇地說，“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

“丫頭有心了?！焙筒χ闷鹨槐節{一帶包子，“我餓壞了?！?

邊吃，邊轉向商念。

“商念是吧?！弊炖镞€嚼著包子，說話有些含混不清。

“胡導。”

“怎么樣？劇本熟了嗎？臺詞記了嗎？今兒可是要拍六爺在汽修廠見小飛的第一場戲?！?

“隨時可以開始。”商念言簡意賅。

“喲，”胡和昌驚訝，吸了一口豆漿，“這么自信。”

不過胡和昌沒多想，拍戲前說的再好聽，一上場就知道是騾子是馬。他招手叫了一個副導演過來，讓他給商念說戲。

副導演叫夏徽，是胡和昌的弟子。

夏徽說的很盡心，從說戲到說機位。

商念耐心的聽，不時提出自己的意見，沒有絲毫的敷衍。

這邊夏輝正在和商念說戲，那邊汽修廠大門處停下一輛純黑的凱迪拉克凱雷德。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從車上下來，他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夾克，腳踏一雙美式工裝靴，黑色的牛仔褲。再加上他的絡腮胡，整個人就是西部的硬漢牛仔大叔。

忙碌的工作人員見到禹棟，紛紛向他熱情地打招呼。

禹棟也沒架子，和藹的回著每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

禹棟今年四十五，是國內頂尖的男演員，號稱三金影帝，這是因為他拿了金雞獎、金像獎、金馬獎的最佳男主角；經他主演的電影票房加起來一共有六十億，所以也號稱六十億帝。

他和胡和昌有過多次合作。

胡和昌見禹棟來了，站在原地，“你丫看看現在幾點，才來！”

“我這剛下飛機，路上堵車，所以來遲了。”見老胡發火，禹棟連忙笑著解釋。

胡和昌表情依然冷漠。

“這樣，今晚我請吃飯，有家羊蝎子，做的那叫一絕?！彼B忙補充。

“這還差不多。”胡和昌終于笑了，“今兒的戲你可得給我好好演，別掉鏈子。”

隨即上下打量他幾眼，“不過你這身行頭不行?！?

“場務！”胡和昌叫，“趕緊，帶老禹去換衣服?！?

夏徽和商念交代完，繼續去忙活劇組的事兒了，商念便拿著劇本，坐在一邊看。

章拙和謝俞坐在他身邊，許婧堃見一切正常，就去公司了。

許是因為太無聊，章拙總想和謝俞聊天，誰知道謝俞有一句沒一句無比沉悶，章拙也漸漸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一切都準備好后，劇務來叫商念，準備拍今天的第一場戲。

是龔叔和小飛的對手戲。

飾演龔叔的于何偉將對賬單放到小飛汽修廠的保險箱里，然后走下樓。

商念拿著一本《小李飛刀》，專注地看，嘴角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

捕捉到他此時表情的攝像師，將攝像機推進，然后拉開，鏡頭從書轉移到他的臉上。

龔叔走到小飛身后。

“小飛?！?

商念正要翻頁的手一頓，眼神凝實，流露出一股濃濃的厭倦和不耐。

“小飛，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老爺子讓趕緊訂機票，加拿大那邊都安排好了，別在拖了，啊?！?

商念將視線從書上移開，不耐煩地說，“龔叔，我這確實還有事兒呢！”

話一頓，收斂了一下情緒，“您再幫我應付一下?！?

“別再有事了?！庇诤蝹タ戳松棠钜谎郏帮w呀，你還小，聽你爸的沒錯。”

“我聽！”商念把書往沙發上，狠狠一扔，“我聽得都快成廢人了！”

“聽話。”于何偉撿起書，收好，放到一邊，“再這么著就真成廢人了?！?

說完往外走去。

商念頹然地往后一靠，然后從茶幾上拿根煙，點燃，叼在嘴里，瞇著眼，深吸一口。

然后緩緩呼出煙霧，眼神虛幻，沒有焦距。

“小飛！你來看看這車唇！”原處改車的人群中傳來這樣一聲。

商念立即回神。

鏡頭拉近，將這一幕完整地拍下。

“卡！”胡和昌叫停。

胡和昌叫停的瞬間，商念把煙抿滅，拿在手上。

他從監視器后起身，朝商念這里走來。

“你哪個學校畢業的？”胡和昌見商念沒有拘泥于劇本，反而加進了自己的理解，讓小飛這個飛揚跋扈的富少形象完全立了起來。

“牛津，默頓學院?！鄙棠钫f。

“喲！”胡和昌驚訝了，他沒想到商念壓根不是表演院校畢業的。

“不錯不錯，你很有靈性?！焙筒呐乃募?，“好好演?！?

“好的，胡導”商念反應平淡，絲毫沒有因大導表揚而激動。

得益于商念的出色發揮，胡和昌第一場戲就這樣順利地通過了，這極大加快了劇組的速度。

接下來，劇組便開始拍六爺來汽修廠和龔叔相遇的戲份。

飾演六爺的禹棟和飾演龔叔的于何偉自然經驗豐富，也一遍過。

進展這么順利，胡和昌心情大好，說話都溫柔了許多。

很快，開始拍今天的第三場戲。

這場戲是小飛和女友的對手戲，但阿彪的戲份很多。

場記一打板，商念頓時進入狀態。

他手執電筒，照在發動機上，專心致志地看著。

“你這樣扣著他有什么用？趕緊把他放了吧，不然早晚會出事兒。”小飛女友說，飾演她的演員是帝都影視學院大三學生劉雨諾。

聞言，阿彪好笑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跟你說話吶！”

商念聽到這句話，頓住動作，站起身，轉頭看她。

“怎么？”他挑眉，表情似笑非笑，“心疼了？”

打斷了劉雨諾接下來的話。

這段詞兒是他自己加的，反復練了好久。

因為商念在看劇本時總覺得小飛太慫，面對自己出軌的女友一句話不說，任由對方拉扯，最后還要靠兄弟出頭，完全不是一個跋扈官二代的反應。

劉雨諾也是熟讀了劇本的，見商念的反應不在劇本中，還沒有那么多經驗的她一愣，卡了殼。

但坐在監視器后面的胡和昌看到這一段，簡直忍不住拍手叫好！

在劇本中，小飛的表演是弱化了的。就像和六爺的正面沖突，基本都是由阿彪承擔。這樣一來就會讓觀眾對小飛這個人沒什么印象。

但胡和昌本意不是這樣，在他看來，《老炮兒》是兩代老炮兒之間——六爺和小飛的對決。但為了電影票房，他將小飛和曉波這兩個角色都定位的是新生代流量。

流量的演技大家都知道，那根本是不存在的東西。所以胡和昌只能這么設計，盡量不要有太多需要演技的地方。

可他沒想到，商念竟然自己有了這么好的發揮，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和玩味的語氣，簡直把小飛飛揚跋扈的官二代形象一下立了起來。

而劉雨諾的卡殼，也恰好誤打誤撞。

因為電影里，小飛女友曾在夜店和曉波接吻，還和曉波不清不楚。后來，也是她偷偷將曉波送了回去，對曉波、對六爺都很客氣。

所以劉雨諾的這個反應，可以說是恰逢其會，很符合邏輯，也恰好坐實了一些猜測。

但誤打誤撞歸誤打誤撞，胡和昌很不滿意劉雨諾的反應，在他看來，沒有一點電影學院學生該有的素質。

“卡！”胡和昌叫停。

正準備說話的商念停下。

“劉雨諾，你怎么回事？”由于是今天的第一場戲，胡和昌脾氣還比較平和，“怎么愣那了？你們老師沒教過你臨場發揮嗎？”

“導演對不起?！眲⒂曛Z面色通紅，“我錯了，我一定改?！?

胡和昌擺擺手轉頭看向商念。

“你怎么會想到改戲的？”

“我拿到完整的劇本之后，覺得小飛這個角色還有很多沒有表現出來的地方。”商念解釋。

“他出場就是飛揚跋扈的官二代，但從他和女友，他和六爺的對手戲中我都沒感覺到這一點。”

“按邏輯講，女友和別的男人有牽扯，按照他的人設，是不會任由女友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

胡和昌聽完，定定地看了商念一會。

“不錯，有自己的想法?！币娚棠钫f的很符合情理，再加上他的演技也過關，胡和昌笑了。

“只是這樣一來，這場戲要大改?！焙筒聪騽⒂曛Z。

“導演，我沒問題的?！眲⒂曛Z連忙表態。

“行。”胡和昌見狀，拿過劇本，和商念劉雨諾，飾演阿彪的風子現場改戲。

在聽了商念的想法后，胡和昌決定先刪去阿彪的戲份，讓商念按照自己的節奏演。

得知了胡和昌的決定后，風子看了商念一眼。

重新開拍。

“你這樣扣著他有什么用？趕緊把他放了吧，不然早晚會出事兒?！眲⒂曛Z說。

聞言，阿彪好笑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跟你說話吶！”

“怎么？”商念挑眉，表情似笑非笑，“心疼了？”

劉雨諾一滯。

見她心虛，商念眼神一冷，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

一聲脆響。

這自然是演戲，在手掌觸到演員臉上時，演員連忙轉頭，同時一旁的工作人員用力鼓掌，營造出清脆的巴掌聲音。

“孩子，萬事兒不能打女人?！?

禹棟說話了，六爺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