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星辦公室的茶水間是女員工最愛磨蹭流連的地方之一,早上九點打卡,泡個熱飲解決早點,再上新浪瀏覽一遍新聞,彼此閑聊幾句八卦,大半個小時過后才正式開始工作。
黃燦在之前的咨詢公司對咖啡產生了熱愛,現在每日早上還是習慣一袋速溶咖啡醒神。剛踏入茶水間,原本交頭接耳熱聊的Linda和 Anna對她的出現吃了一驚,各自調整站姿裝作若無其事。
在乘星大半員工都是廣東人,外地人大都在技術崗位,業務跟單里只黃燦是外省人,因此每當姑娘們一邊打字一邊用白話八卦,無形中就把她這個外省人兼新同事排斥在外。
Linda揚聲用白話對黃燦說:“Maggie啊,個Winson返著公司沒啊?”
黃燦楞了一下,普通話回:“叫我?拜托說普通話,我完全不懂白話的哦。”
Anna接口道:“才來多久不懂正常,現在菜場大媽都會說普通話了,學不學沒以前那么要緊。”
黃燦:“可是我去工廠發現很多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工來廣東三個月就學會了,主要是大家一跟我說話就自動轉廣普,我沒語言環境呀。”
面前倆人對著她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她泡咖啡便繼續用白話聊剛才未完的話題。她們不知道的是,自從搬到配有電視的新居,黃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粵語電視臺,不看光練聽力,到現在已能連聽帶猜個八九不離十。
難怪倆人不想讓她聽見,她們聊的是老板袁力行的八卦,還非常勁爆!
黃燦回到座位打開QQ給李凡發問:“聽說乘星不止袁一個老板?為什么這么久沒見過另一個?”
李凡因和她有一個月“師徒”情誼,凡事有問必答但僅限于私聊,這家伙在人前沉默寡言膽小怕事,典型悶騷型憤青。他答:“另一個股東是個女的姓毛,幾個月才出現一回,乘星的具體事務完全交付給袁總的。”
“呃,我聽說,這女老板是袁總的那個。。。。。。情人?”
“佢哋真系八婆!”李凡氣的打臟話:“你別聽她們胡扯,她們就是太閑,袁總對管理太松懈。毛總比袁總年紀大差不多十歲呢,當年袁總創業有才沒錢,毛總入股、買車全力支持,這是整個行業人盡皆知的事。”
黃燦:“那這位毛總慧眼識人、女中豪杰。”
李凡:“她的確會看人。你想想就知道,這些年袁總獨力運營公司給她帶來的回報多大?業務是袁總談的錢都是袁總賺的,年底都得老老實實分錢給她。”
黃燦對著電腦屏上的企鵝琢磨,同樣一個故事,在男生看來就是江湖豪情利益同盟,在女生嘴里就成了恩怨情仇男女糾葛,事物的本質不變,所謂真相只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不過她倒是對袁力行多了一層莫名的好奇,他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立體面挺多越接近越視線模糊,平時一張無公害笑臉,業務時果斷有城府,背后的發家史卻帶著桃色疑云。
她給李凡打了一行:“不管怎樣,跟我們打工的有什么關系?做好分內事就好啦。對了,待會你去工廠驗貨的時候,幫我把他們最近使用的所有光源搜集齊樣板給我,包括歐司朗的。”
李凡回了個OK的表情。
次日同樣在辦公室茶水間,氣氛完全變樣,連其他部門的男女也三三兩兩湊到一起討論,黃燦也心情凝重,大家談論的主題是關于昨天5月12日下午2點多,四川汶川發生的特大地震。
這場百年不遇的地震災害讓全國人民的心揪緊了,仿佛一時之間血脈相通,和災區同胞的生死安全緊緊聯系了在一起。
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破壞性最強、涉及范圍最廣、救災難度最大的一次地震,大家只聽得震級從最初的里氏7.8升到8級,并且余震持續不斷,那一個個不斷上升的統計數字觸目驚心:地震涉及四川、甘肅等10個省市,災區總面積約50萬平方公里、受災群眾4000萬多人,造成6萬多名同胞遇難。更不要提建筑物大量倒坍損壞,基礎設施大面積損毀,工農業生產遭受重大損失,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直接經濟損失千億計。國家成立抗震救災總指揮部,迅速組織各方救援力量趕赴災區,舉全國之力抗震救災。民間組織、企業甚至個人,都在以各種形勢自發參與支援。
乘星幾乎所有合作伙伴都以捐款捐物的方式參與進來。公司樓下大堂內管理處設置了捐款箱,大家都捐出了自己的心意。
5月19日14時28分起,全國人民默哀3分鐘,汽車、火車、艦船鳴笛,防空警報鳴響。袁力行帶領大家起立默哀之后說,待會他將親往紅十字會捐款,如有同事想參與,他可代捐。
黃燦正有此意,但她希望能去紅十字會看看,袁力行首肯。
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忙碌,陳舊的辦公室因為不斷前來捐款捐物的市民而更加擁擠雜亂。袁力行代表家人捐了三萬元,黃燦捐了三千,離開時每人手里攥著一張紅十字會蓋章的收據。
黃燦覺得收據無用,又不是可以拿出來展示的東西,正要隨手丟棄,袁力行阻止道:“留著吧,也算是一個重大事件的紀念。”
黃燦笑道:“老了還拿出來給孫子看?”
“給自己看不行嗎?我保留了一大箱子的票根收據小玩意兒。你從沒留過?比如小時最愛的玩具?圖書?”
黃燦低頭不語,那夕陽斜照下家中的白粉墻,那矗立客廳的幾面書墻,還有蓋著她私章的舊書。。。。。。
因為痛失過親人,所以汶川地震家園摧毀、親人痛失的畫面特別令她感同身受,就連沒心沒肺的小嬌娘Linda在座位上因報導啜泣得抖抖索索,也令她覺得可愛了幾分。
抬起頭她用手指點點腦袋對袁力行說:“我所有珍貴的東西都保留在這兒啦,所謂‘死而不亡者壽’。我現在算是個孤兒。”
迎著袁力行投來的訝異萬分的眼光,她只好用莞爾一笑來稀釋空氣中的凝重。
她從沒對任何人提過這個,如果龐亮厲敏知曉那也應該是從許多思口中得知。她不提是覺得沒必要,既不是自卑也沒啥可語出驚人。今天不知怎么的,自自然然就對袁力行脫口而出,她覺得以他的閱歷,應該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
袁力行非常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這么年輕就承受許多,你很不容易。”
“其實該挺抱歉的是我,以隱私打擾別人清靜也是一種自私。”黃燦說:“容不容易我今后都只能直面,畢竟‘孤兒’是一個挺尷尬的標簽,偶爾去工廠和老板主管新識聊天,人家哪怕問你家鄉何處,家人幾何,父母安好這樣普通的客套話,也難免會掙扎思索一下該怎么回答?說實話唐突得要命,撒謊又還沒習慣,敷衍幾句人家覺得你人鬼祟。”
袁力行若有所思,謹慎接道:“嗯,雖然我沒有相似的經歷,但我想能理解你的心態。不過,如果真覺得這種問題造成你負擔的話,可否反過來想?也許他人完全無意,隨口一問也無所謂回答如何,唐突和鬼祟只是你自己心理的投射,還無法釋懷自己處境的緣故?我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吧?只是想開解你的意思。。。。。。”
“呃,我知道你沒惡意,只是。。。。。。很意外。”黃燦沒想到袁力行并沒有順著同情理解的路徑往下走,而是給她指出另一條被忽略的羊腸小道。
可不是嗎?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只是自我的投射而已。即便孤兒聽上去“與眾不同”,與他人又有何干?別人根本就不會在意,何必自尋煩惱?
“Winson,你說得有道理,客觀清晰。我接受。”黃燦坦然對他一笑。
袁力行也笑了,表情贊賞又輕松:“我是理工男,不擅長處理感性問題,只有遇上像你這樣清醒的女孩子,才不至于把話題搞成一團亂麻。”
“所以每次辦公室女孩子們有爭執,你都‘無為’,逃避為上策是吧?理工男背鍋妥妥的。”
“我那是揚長避短。喂,你這是在質疑上司的管理能力嗎?”袁力行一邊打車方向盤,一邊側頭問。
黃燦從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跟她開玩笑,不過自己今天確實有點兒太過感性?于是趕緊坐好身形正色回答:“老板我錯了,下不為例。”
“呵呵瞧你,別裝了,你可不膽小。待會請你吃頓正宗潮州菜,我知道個好地方。”
“呃,不用了。。。。。。”
“飯總是要吃的。我們今天剛捐過,需要大補回回血。”
“捐款又不是捐血。。。。。。”黃燦又推辭了幾句,看老板堅持只好作罷。不知為何,那些關于袁力行的閑言碎語不合時宜地浮響耳邊,可怎么看袁力行坦坦蕩蕩、兢兢業業的樣子都不像是那般緋聞中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