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不教作文？??

菜蟲寫過一篇作文，標題是《父母對我的愛》。其中第一段是這樣的：

父母愛我，但也不是很愛，雖然不太打我，但我還是對父母非常有意見。對我來說，他們愛我只有米粒般大小的愛。他們罵我，我也不怕，只是罵回去。我圣誕禮物想要一把玩具子彈槍，如果爸爸打我，我可以開槍作為報復。

我將這個小文發在網上，于是引起了圍觀，還聽到一部分懷著善意的憂慮的聲音。大概是，這孩子，作文這么寫，真的好嗎？

作為當事人的父親，我其實覺得沒什么不好，哪怕他要拿玩具槍打我，我也還要感謝菜蟲的“不殺之恩”。因為至少啊，這個作文中，表現出來的這個孩子的心靈，是極其自由的。他從來沒有擔心過，他的率性表達，會引起爸爸媽媽什么不安的想法。這個孩子生活在強大的安全感中，他在思想上，可以很任性，可以天馬行空，從不必去考慮“畫眉深淺入時無”的問題。

所以，看到這樣的作文，我倒是欣慰占了多數。為什么呢？首先就是這種無所顧忌的自由感，未嘗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我與蟲媽十年來的寵溺，至少保留了這個孩子的天性爛漫。其次呢，我覺得，寫作是他自己的事情，即便我有多么喜歡寫作，我多么富有作文教學的經驗，但這僅僅是我的經驗，我當然不能以我的經驗，去取代菜蟲自身的獨特經驗。是以，在菜蟲寫作這件事上，我基本上是退場的。這也是我一貫的教育立場之一。

菜蟲三歲時，有同游玩伴的媽媽發問：蟲爸你是語文老師，你兒子肯定會背很多古詩了吧？我說，沒，我不教的。那位年輕的媽媽很驚訝。因為在慣常的思維里，讀詩歌是需要童子功的，現在不懂，將來就懂了。而我卻覺得，古詩這種東西，是需要自己有能力理解，讀懂之后，才可以去喜歡的。給三歲孩子背古詩，這不是挫傷他對漢語的感情嗎？讀童謠倒是可以，因為既可以懂又有音韻之美。

菜蟲讀一年級之前，玩伴的媽媽又發現，菜蟲不識字，又很驚訝：“蟲爸你不是語文老師嗎，怎么不早點教菜蟲認字？他讀一年級要跟不牢的。”菜蟲一年級之前，基本上只讀圖，讀繪本，因為繪本的時期很珍貴，認字了，就會錯過讀圖時代。至于小學跟不跟得牢呢，我現在可以毫無愧色地說，菜蟲三年級了，而那些早早就認字的孩子，也不比菜蟲強多少，泯然同于眾矣。小學很漫長，而孩子的成長各有其時，提前認字，也要看孩子的個體特質。在菜蟲身上，區別不大。

關于寫作文這件事，一開始，菜蟲確實也苦惱。直到二年級，菜蟲西瓜大的字，認識還不到一籮筐呢。要寫作，確實難。不過還好，可以用拼音。但就光是寫漢字這件事，也很難啊。我有時候看他苦惱，就會陪在邊上，偶爾提醒一下。有時候急了，看他磨磨蹭蹭寫不出來，就口授，叫他記下來。誰知道這個孩子不干，他沖我一翻白眼，說：是你寫還是我寫。我只好嘿嘿一笑，隨他自己。

我企圖口授的做法，其實是很多家長的做法，只是我被菜蟲駁回兩次后，就識趣地閉嘴了。于是菜蟲寫作文，就都一個人胡寫。在菜蟲整個的寫作練習中，我這個資深高中語文老師和熱愛寫作的業余寫手爸爸，基本上是缺席的。前面列舉的《父母對我的愛》一文，其實內部還有很多語法邏輯之類的謬誤，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年級后，每個禮拜要寫一篇周記，菜蟲挺苦惱。他發明了一個對付的辦法，不管什么作文題，只寫三行。我說你怎么只寫三行？又不會死的，菜蟲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好吧，確實不會死的。我閉嘴。

但后來，我也發明了一個辦法，就是只要有空，就帶他出去玩。去東白山露營后，菜蟲激動極了，回來寫了一篇周記，足足寫了整兩頁，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寫這么長啊。去天目山后，菜蟲也激動得寫了好多。于是我們就經常帶他出去玩。這個技巧，其實是從童話《5月35日》里學來的。童話的主人公康拉德，要寫一個關于南太平洋的作文，可是他從來沒去過啊，怎么辦？于是他找到一匹黑馬，跟著黑馬，鉆進了一個衣柜，于是就穿越到南太平洋啦。果然，冒險回來，一篇長長的、文采斐然的習作，就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