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塘的門外來了一位客人。
此人身穿貂皮大氅,頭上未戴任何冠頂裝飾,一頭粗獷毛發隨意披灑,定眼望去,只見五指間戴滿了翡翠玉石的戒指,腰間至少十數條玉佩,幾乎圍著腰間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在他身后則跟著五六個奴仆,也是神色各異,但一身流氓氣質盡顯無疑,沒有絲毫家風教養丑態百出。
為首的男人望著有花塘的牌匾以及拉客的姑娘,嘴角笑成一個夸張的幅度,眼睛都幾乎瞇成了一條縫,心里好似有說不出的快意。
只見男人哈哈大笑,右手一揮,便帶著奴仆踏進有花塘大堂,迎客的姑娘還未迎上,男人便扯開嗓子大喊。
“牡丹人呢!在哪!”
“老鴇,快給大爺叫牡丹過來,老子今天就要睡了她!”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大嗓門吸引了注意力,有些人眼中露出鄙夷,有些則覺得此人有點莫名其妙,還有些人則在暗暗猜想此人是何來頭。
而反觀男人自己,眼見所有人的目光投來,男人卻沒半點不適,反而閉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迎客的姑娘迎了上去,另一邊侍童則去找媽媽過來,看男人的架勢應該不是他們這些小角色能應付的,而旁邊的打手也在重點觀察著,以防這人是來故意砸場子的。
迎客的姑娘叫丁香,除去牡丹,整個有花塘的規矩禮儀和人情世故,就數此人最拿捏的清,身段容貌也是姣好的,不然迎客可不是誰都能做的來的活,媽媽不會安排個花瓶的。
只見她笑盈盈的走向那個男人,絲毫沒計較男人剛剛不懂事的喧嘩和不敬,點頭致敬說道:“這位大爺有點眼生呀,雖看得出是人中龍鳳,但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們有花塘了?”
那男人也不知怎的,笑得春光滿面,好像把剛剛說的叫牡丹出來忘掉了似的。
男人伸手就要摸向丁香的腰下翹峰,卻被丁香不露痕跡的擋下了,男人倒也不介意,反倒笑容更甚,包括身后看的真切的奴仆們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你們這有花塘嘛,大爺確實是第一次進來,不過以前可是看了不止百回了。”
“哦?爺您這話可就把丁香弄糊涂了,難道說爺一直都是在物色目標準備下手嗎?”丁香忍著厭惡配合著笑道。
男人嘿嘿一笑,“這可就不能跟漂亮姑娘細說了,畢竟大爺今天的目標也不是你?!?
“這丁香當然知道,您剛剛進門不都已經喊了嘛,我可沒自信能跟牡丹姐比?!?
丁香故作嬌嗔的說,接著露出狡猾的笑,“不過呢,昨天牡丹姐第一次接客,那位客人花的銀子可不少,爺兒您今天帶的賞錢可別少了,不然不是被那位客人比下去了不是?”
男人聽到這話更是心中快意,接著從懷里拿出厚厚一沓銀票,粗略一看都有上百張。
“放心吧小妞,爺什么都能缺,就是不缺這個?!闭f著男人大笑著把一張銀票塞進丁香胸口,然后一把摟過丁香。
丁香接著趕緊轉身躲開,接著用手帕抽打在男人手上。
“您好壞呀,就知道欺負人家弱女子?!倍∠阋浑p眼睛楚楚可憐又帶著幾分誘惑。
這眼神看的男人心中大躁,差點就要直接抓過女人抱進房間。
而在另一邊,媽媽身后跟著兩個侍童已經趕來遠遠的看到這一幕,只是看了眼男人的眼睛,媽媽便皺起了眉頭。
媽媽側頭低聲跟侍童吩咐道:“去告訴牡丹,跟她說有個棘手的客人點名要找她,就說媽媽已經答應了別人的要求,愿不愿意接客都在她。”
侍童點點頭,接著快步繞道往常明齋跑去。
而媽媽則瞇起眼睛,接著睜開眼往那個男人走去。
而另一邊,翠竹正在為牡丹梳最后一次頭。
翠竹目不轉睛,一手托著長發,一手用梳子從上到下慢慢到底。
牡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仿佛是生平第一次這般認真審視自己的美貌,作為花魁,其實牡丹已經慢慢不再年輕了,當然單論姿容韻味,牡丹是無可挑剔的,但若論起先天條件的話,她已經比不過那些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了,比如翠竹。
牡丹二十四歲了,馬上就要到走下坡路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她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痕跡,這需要她精心的用粉去輕輕遮蓋,她一點點修飾著自己臉上的瑕疵,直到完全挑不出缺點后,她才拿起胭脂在嘴邊輕輕一抿。
翠竹透過鏡子看向牡丹,心里又是高興又是不舍。
“牡丹姐,你今天打扮這么好看,是不是要跟楚大哥離開了呀?我問過別人了,有人看見楚大哥昨晚去找媽媽,你跟翠竹說,是不是楚大哥要帶你走了?”翠竹眨著眼睛問。
牡丹還沉浸在鏡中的自己,眼神里很滿意,好像從這一刻牡丹才真正像個世俗中的女子一樣,滿是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幸福感。
可慢慢這種光就消失不見了,好像都是幻覺,牡丹呆呆看著鏡子,許久才開口。
“你想多了?!?
翠湖疑惑的應了一聲。
“我為什么要跟他走呢?就因為他喜歡我嗎?別說笑了,男人都是一個人樣?!蹦档ね蝗荒闷鹋赃叺臐袷纸侀_始擦拭自己剛畫好的妝容。
“呀!牡丹姐你干嘛?”翠竹趕忙拉住牡丹,“好好畫的妝,干嘛又要擦掉呀?”
因為水已經淋在了上面妝也已經花了,牡丹此刻的臉顯得有些恐怖。
她一邊示意翠竹在旁邊坐下,一邊又繼續開始擦拭。
“為什么不擦呢,反正也沒有人看,男人不都是這樣嗎,喜歡的都是這張臉,女人一旦不好看了,就會被一腳踢開,你以為你口中的楚大哥就是另類?他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色心比別人大一點而已,那我為什么要跟他走?”
“不管他昨晚跟媽媽說了什么,也不管誰會喜歡他,都跟我沒關系,反正我不會是那種輕易上鉤的小姑娘,更不會跟他離開。”
翠竹眼睜睜看著牡丹將妝容全部卸掉,然后在水盆中清洗干凈,片刻,一張不再那么攝人心魄但卻更加干凈的面龐出現在翠竹眼前。
她莫名覺得有些委屈,她很不理解牡丹姐的意思,只是覺得牡丹姐冤枉了楚衍,就像上次一樣,牡丹姐總是將楚衍的善意拒之千里外。
可還不等翠竹委屈過去,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
“哪位?”牡丹先反應了過來。
“牡丹姐,是媽媽叫我過來的?!遍T外的少年答話。
聽到這話翠竹趕緊收拾好情緒去開門。
牡丹見著來人,開口便問:“媽媽找我何事?”
那侍童便將剛剛媽媽跟他說的話重復給了牡丹。
接著只見牡丹點點頭,稍作沉思,便道:“嗯,我知道了,你去跟媽媽匯報一下,就說牡丹馬上就過去。”
侍童點頭,然后小跑著去媽媽那邊回話。
關上門,牡丹又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裝束,翠竹在旁邊幫忙。
“牡丹姐,聽剛剛那人的意思,那媽媽是答應楚大哥給你贖身啦?”
翠竹忍不住又問。
牡丹依舊面不改色,一邊給自己化著妝,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著:“媽媽答應他了又怎么樣,我可沒答應,他自己一廂情愿罷了?!?
翠竹聽到這話皺起眉頭,但也不再多說什么了,她明白牡丹的性格,就是一頭倔牛,已經決定了的事她說什么都沒用。
可還是孩子的她就是想不明白。
為什么明明喜歡又偏要不肯承認呢?
說句我喜歡你這么難嗎。
——
“小子,我可以不反對你跟著我,但我要問你,憑你的武藝你能幫得上我什么?”章河認真的問小李。
“別到時候幫忙不成反幫倒忙,被別人挾持成人質還要我來救你?!?
小李被這句話問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依舊不曾坐下,意思很簡單,我就是耍無賴了我也要跟著你。
章河望著他無語的搖搖頭,隨后他解開腰間的掛件,將東西甩給了小李。
“這玩意陪了我十幾年了,今天交給你了,給老子用到關鍵點上去,別浪費老子心血。”
小李打開一開,里面居然是一架軍用制式的精鐵弓弩。
這可把小李嚇傻了,趕緊收到桌下,同時兩眼四顧祈禱沒有別人注意。
見沒人發現,小李這才目瞪口呆小聲問道:“章頭,這是軍用物資,我們沒這個權力使用吧?被抓到可是要坐牢殺頭的?!?
章河不屑一笑,“怎么,這就怕啦?剛剛誰嚷嚷著要跟我一起抓賊來著?”
“這是兩碼事,抓賊那是為了正義,這被抓到可就是知法犯法,那能一樣嗎?”小李急眼說道。
章河笑著安慰他說:“放心,就算被抓到那也是以后的事,別怕,天塌了有我扛著呢?!?
他的神色突然認真起來,淡淡的說:“抓到也比死了要強?!?
“這么怕我?”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在章河身后響起。
章河整個人都不安起來。
小李傻了,他呆呆的望著章河背后,剛剛兩人口中所要抓捕的逃犯正站在那里。
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章河的肌肉幾乎快過大腦的反應,下意識向前撲倒在桌上,同時一腳將長凳踢向身后。
楚衍朝后方閃去,接著一掌將凳子拍下又反轉手腕托起長凳擋在頭頂。
原來章河撲倒時已經將弓弩扔到小李懷中,一腳過后又立刻掀起桌子轉身砸下。
酒壺碗碟碎了一地。
兩物相撞,力道之大導致桌子瞬間分崩離析,而楚衍被這一拍撞擊的后撤一步,長凳也斷成兩半摔落腳邊。
章河站在小李身前,手里握著已經拔出腰間的官刀,小李這才反應過來,也趕緊一手握弩一手拔刀走到章河身側。
剛剛兩人的交鋒動靜不小,已經成功在街上擾起了騷亂,行人們一時間炸開了鍋大叫起來,所有人喧鬧著全都鳥作走獸散。
畢竟現在可不是太平年代,往往街上一旦有人打起來那就肯定是要出人命的,誰都不想被波及到。
酒館老板還不怕死的從屋內走了出來還想讓兩人賠錢,卻被章河大吼一聲。
“京兆尹衙門辦案,無關人等速速散開!”
這話一出,嚇得老板趕緊又跑回屋內,急急忙忙關上門上了鎖。
直到此時街上才終于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對峙的三人。
楚衍不動聲色的甩甩手,他平靜的看著兩人,而章河也同時在盯著他,有一絲疑惑——因為他從楚衍的眼神里并沒有看見一絲殺意浮現。
說起來這也是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于是楚衍贊揚一聲,道:“膂力不錯。”
“以前在軍中是扛纛出身,后來混到將官,再后來才來帝都當的差?!闭潞右彩钦J真回復。
“難怪有這樣的力氣。”
接著楚衍握著并未出鞘的刀做了一個拱手禮,“剛剛可能是章捕頭誤會了,在下前來并非惡意,只是受人所托,希望章捕頭跟隨在下去見一個人。”
“哦?有人要見我?我章某在這諾大的帝都居然還有熟人呢,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闭潞虞p蔑的笑了。
“具體細節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還請章捕頭能幫楚某這個忙,別讓楚某為難。”
“為難?讓你為難的話會怎么樣?要綁著我去見那人嗎?”
楚衍放下雙手沒有回答。
“呵呵,不說話那看來就是了?!闭潞舆肿煨α似饋恚安贿^先不說這個,就說你自己,你當下的情況看來你還不夠清楚啊?!?
“你可是個逃犯,一個逃犯大搖大擺來見官差,還要官差跟著他去見個說不出來身份的人,你不覺得天方夜譚嗎?”章河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那看來章捕頭是不愿意幫忙了。”
“我想你當務之急,是應該先想一下怎么不被我抓回牢里。”
章河與楚衍四目相對,兩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開始鋒芒畢露起來。
小李咽了咽口水,同樣以堅決的眼神望向楚衍。
“那就只能跟章捕頭說聲抱歉了?!背芤贿呎f著一邊緩緩拔出刀。
“到了牢里再說抱歉吧。”
章河提刀跨步向前劈去,而楚衍一把將刀鞘投擲而去,迫使章河步伐被打斷一刀蕩開刀鞘,接著迎來的便是楚衍全力一刀。
章河架住楚衍刀勢,但楚衍反應更快,收刀旋身便是一腳踹來,章河以手肘擋下了這一腳。
小李見勢也提刀上前,“章頭,我來幫你。”
“別?!?
章河伸手想要攔阻小李,但還是慢了一步,小李已經從他身側跨了出去。
一刀橫掃,被楚衍仰身躲過,同時轉動手臂畫圈,隨后上身重新挺起,楚衍的刀已經架在了小李的脖子上。
看到這一幕章河心里直罵蠢貨。
小李看著脖子上隨時能取自己性命的刀,嚇得額角滲出了冷汗,他看了眼楚衍,但是面前這個男人卻面無表情,好像取勝和殺人對他來說都已經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這無疑讓小李更加面如死灰。
突然,楚衍撤開了刀,接著扭腰一記肘擊頂在小李心口將他撞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小李!”
章河想要去查看小李傷勢,但楚衍還在,他的眼睛不敢挪開,只能死死盯著楚衍不讓他有下一步動作。
小李艱難的爬起來。
“章頭別擔心,我沒事。”小李揉著心口齜牙咧嘴的說。
雖然楚衍沒有殺他,但是吃了一記穩當當的頂心肘,還是讓沒吃過大苦頭的小李疼痛難忍。
聽到小李沒事章河就放心多了,接著頭也不回對他大喊:“別莽撞出手,不然沒命了可別怪我!”
小李只能窩囊的點頭。
楚衍望著警惕的章河,開頭道:“我今天不會殺人,只是希望大人配合而已?!?
章河冷笑一聲。
“先顧好你自己吧?!闭f著章河又握刀前沖。
這次他也學起了楚衍,前沖時一腳踢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吸引了楚衍的注意,接著從左往右斜撩一刀斬向楚衍。
楚衍側首躲開碎片,隨后立刻倒下左手撐地躲開章河斬擊,然后一刀橫掃章河下盤。
章河一個側身翻閃開,緊接著就是跟上一腳,而楚衍左掌猛拍地面同樣向后翻身躲開。
立穩之后楚衍半蹲式盤于地面,右手帶刀擋住自己眼睛,透過刀身下的空隙,他此刻的視線內只能看見章河下半身正在襲來的動作。
兩人對決本來最忌諱視線被遮擋,因為這樣你將無法判斷對手的動作進行預判和做出準確的反擊,可楚衍偏偏就這么做了。
他是在賭,賭自己的速度比章河要快,因為他看不見章河上半身的動作,章河同樣看不到他的目光,所以當章河逼近到一定距離,就是兩人這一回合發動必殺的一擊,只要他比章河更快,那就會由他反制住章河。
這兩天楚衍身上受的傷已經不輕了,不然也不會至于章河一次拍擊后楚衍的手就打顫,所以他不敢去跟章河比力氣,想贏他又不能殺他,就只能靠自己的速度要比他快。
還有九步。
七步。
五步!就是現在!
楚衍左腳猛的蹬地,幾乎是一剎那便俯沖到章河身前,一刀便是橫掃腰間。
根本來不及躲。
章河原本準備縱劈的一刀不得已變換方向擋在腰間放棄了進攻,可楚衍橫斬的一刀被擋后,只見他借力單手撐地整個身子倒立而起,接連兩腳狠狠踢在章河脖頸處。
這兩腳讓章河跌了個踉蹌擺向一邊,但章河并未面露苦色,反而嘴角笑意漸起。
楚衍這才意識到上當了,他罕見的太輕敵了,以至于這場一對二的打斗讓他忘記了還有一個對手。
這個時候即使意識到也已經來不及躲閃了,因為剛剛章河在楚衍視線被擋的同時給小李使了個眼色,成功避到了楚衍視線死角保持著距離,雖然小李沒有那么快的速度,但是縱身飛踢已經能夠彌補距離的缺陷了。
楚衍被這結結實實的一腳直接踹進酒館撞破了門窗。
而原本躲在門后看戲的酒館老板也被殃及池魚,隨同一起摔倒在地,店內離門口較近的桌椅被老板臃腫的軀體撞個稀碎。
還沒等章河跟小李兩人跟進來乘勝追擊,楚衍已經一個閃身躲在了大堂屏風后面。
章河根本沒有給楚衍算計的機會,不惜以傷換傷飛速跟上,直接一把撞向了屏風。
他心里明白,楚衍的廝殺經驗太豐富了,一旦有了機會就不能松懈,必須以狂風暴雨的攻勢壓垮他,否則半點贏的機會都不會有,對楚衍這種人來說并不存在所謂絕境。
果不其然,章河急促的腳步聲讓楚衍預判了他的位置,一刀破開屏風直刺章河,而章河居然不躲不避,迎著刀鋒直接沖了上去。
刀刃格擋順著刀身切了過去,刺耳的摩擦聲鉆進兩人耳膜,最終章河的刀刃被卡在刀鐔處,兩人的身體成了對拼的資本,楚衍被野獸般打法的章河撞到在地。
章河絲毫不給楚衍喘息的機會,猶如獅子撲兔一把撲在楚衍身上,連佩刀都棄至一邊,同樣楚衍的武器也被他丟到遠處。
兩個人抱著對方在地上翻滾撕扯,原本的廝殺瞬間從宗師對決變成了流氓打架,章河雨點似的拳頭一刻不停落在楚衍臉上,楚衍也不斷用膝蓋撞擊章河腹部,以拳頭回擊。
章河沒有猜錯,楚衍之前受過傷,很重的傷,所以殺人技巧就是他唯一的底牌,可如果變成現在這樣只憑力量的野獸本能般的互毆,楚衍的身體是撐不住的。
漸漸的兩人都變得鼻青臉腫,臉上鮮血模糊,章河的鼻骨被楚衍打斷,右邊眼角被打的開裂,而楚衍則更加嚴重,顴骨被打裂,眉骨同樣斷裂眼睛充血變得鮮紅一片,身上之前的傷口也全部裂開,鮮血染透了大片的衣服,地面到處都是兩人的血跡,桌子椅子散落一地,整個大堂一片狼藉。
此時還未燃盡的燈油也借著流了滿地的酒水焚燒起來,火焰緩緩吞噬著四周的建筑和一切可燃物,木頭在熊熊大火中噼里啪啦作響,火光照映著兩人鮮血淋漓如惡鬼般猙獰的臉,而老板以及店鋪伙計早已逃之夭夭不見蹤影。
終于,楚衍打在章河臉上的拳頭再無半點力道,雙手漸漸攤落在地上,任由章河瘋狂的毆打。
“章頭!夠了!夠了!再打下去他會被打死的!”
小李望著愈來愈大的火勢以及生命垂危的楚衍,急忙跑到兩人身邊拉住章河,雙手死死抱住章河不知疲倦的手臂大吼。
或許是小李的吼聲起了作用,章河看著身下奄奄一息的楚衍,終于是停了下來。
他張著嘴重重的喘息,身形蹣跚艱難的站了起來。
章河望著地上不知生死的楚衍,終于是說了句心里話。
“逃犯楚衍,我是冕都城京兆尹衙門鋪頭章河,現在以公眾斗毆,蓄意傷人,越獄,故意損害官府財產,過失殺人等諸多罪名,正式逮捕你!”章河厲聲吼道。
“你知道就為了你越獄,那一把火死了多少人嗎?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些都是被冤枉的好人,就因為你,全死了!”章河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從憤怒變成沙啞,“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個叫劉福的老人,被冤枉了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徊钭詈笠粋€月就能刑滿釋放去見他還沒見過一面的兒子!去見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
“就是因為你,死了,都死了!”
章河含淚控訴著楚衍的惡行,一字一句都充滿了不甘,對楚衍,對官府,對整個世界不公的吶喊,好似一個窮途末路的狂徒。
小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章河,他從來沒聽過章河跟他說這件事。
但他明白,章河其實憤怒的不是楚衍。
“章頭,該走了,火要控制不住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毙±钶p聲的說。
章河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收斂好情緒后惡狠狠的丟下一句:“拷上他!”
小李望著章河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好像突然有些東問題強闖進他的腦海讓他思考,可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他只能轉身拿出手銬準備帶走楚衍。
可就在這時,變故橫生!
楚衍猛地起身,一把扯住小李將一塊冷冰冰的“硬物”抵在他的脖子處,小李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己的皮膚被刺破,血滴了下來。
小李頓時不敢亂動。
那是一塊酒瓶的陶瓷碎片!
楚衍在與章河扭打時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地上撿起碎片藏了起來,就為了現在,卻沒有在之前就取章河性命。
“章捕頭,看來楚衍不能隨你去衙門了?!背苡袣鉄o力道。
章河被這個聲音驚得猛然轉頭,火光大盛,烈焰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你放開他!”章河說著就要著急的朝楚衍撲過去。
“別亂動!”楚衍喝住了章河。
他望著不敢前行的章河輕聲說道:“他叫小李對吧,他還很年輕,死在這里可惜了,章捕頭覺得呢?”
“混蛋!你少他娘廢話,想怎么樣你說!老子都聽!”章河氣急敗壞再顧不得半點形象。
“沒別的想法,還是那句話,楚某希望章捕頭能隨我去見一個人。”
“行!老子答應你,你趕緊把人給放了!”
“別!章頭他是騙你的,別上當!”小李著急的大喊,聲音中又是愧疚又是心急,接著他又沖著楚衍怒吼。
“有本事你殺了我!別整這些陰謀詭計!”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還輪不到你叫教老子做事!”章河對著小李就是破口大罵。
楚衍充血的眼睛已經看不出任何眼神,只見碎片上的力道又被加重了幾分,此時鮮血已經開始微微流淌。
“你他媽的別動?。±献诱f了答應你!你他媽別動!”章河對著楚衍咆哮。
“年輕人有勇氣是好事,但要分清場合,不要做個無知的愣頭青?!背艿膭裾]輕輕傳進小李耳朵。
但這反而更加讓小李愧疚起來。
原來自己真的只是個拖油瓶,在這里只會給章頭徒增麻煩。
他只是想做正確的事情而已,可總是每次都做錯,小李越是深思想就越愧疚。
四周火焰大作,房梁在烈火中已經搖搖欲墜了,此刻屋頂也不斷有燒斷的木板掉落,再糾纏下去所有人都會葬身火海一個都走不了。
小李眼神突然兇狠起來,他一個仰頭撞在楚衍面部,楚衍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給撞懵了。
小李抓住機會瘋狂撲向前方,只有這次機會,只要夠快,自己就能活!
這次他沒有給章頭丟人,小李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
章河也是一瞬間反應過來向前猛沖想要救援小李。
可突然他就不動了。
噴涌而出的鮮血讓所有人停了下來。
小李終究是太嫩了,楚衍雖然吃痛給了小李機會,但這并不會打亂楚衍的思緒以及成千上萬次的訓練和廝殺習慣。
在小李向前跑動的時候,楚衍一把將碎片插進小李后頸動脈,鋒利的陶瓷輕易就割破了皮肉切斷了經脈,神仙也救不了。
“王八蛋!楚衍你他媽的王八蛋!我殺了你!”
章河再也忍不住遍布腦海的殺意。
他整個身體撲向楚衍,兩人直接滾進了火海,房梁也在這一刻轟然倒塌,火浪猶如千萬噸洪水泛濫將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