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女嬉姜國邊界——蘭坡城。
“三百兩!”
“三百二十兩!”
“五百兩!”
“五百兩一次,五百兩兩次,五百兩三次,成交!”
“呦,恭喜張公子,賀喜張公子喜抱美人兒。”媚坊老鴇金喜娘擠著一雙瞇成縫的眼,甩著一身膘肉,張牙舞爪的從二樓臺上跑下來,一臉諂笑的拿過張挺手中的銀票。
“金媽媽,這是一百兩銀子,明日一早將阿綠姑娘給本少爺送到張府。”張挺蜂目上下打量著臺上蒙面女子曼妙的身影,搓著雙手,一副色瞇瞇的樣子直盯著女子面紗下那張若隱若現的臉。
“好嘞,明個兒,您只管收貨就成。”金喜娘貪婪地拿過張挺手中的銀票,扭著粗腰肥臀上了樓。
名為阿綠姑娘的女子星眸微挑,純真地瞥了臺下一臉色相的公子哥兒們一眼,好奇地撓了撓后腦勺。
“姑娘,今晚你就在這屋子休息,明日一早便帶你進張府。這張公子可是張大副將的獨子,你進了張府,可是要享福嘍。”媚坊的調教嬤嬤一臉艷羨地揚著手中浸滿香粉的帕子,低眼想看清女子掩住的面容。
女子忸怩地左移一步進了屋,“今日我累了,嬤嬤還是先回去吧。”說著,女子毫不客氣地將門關上。
“哼,清高個屁,進了這個門兒,還不是個千人騎,萬人枕的婊子?!裝什么裝。”嬤嬤恨恨地瞪了眼緊閉的房門,扶著發髻扭著腰便下了樓。
女子耳貼著木門,聽著外面人腳步愈遠,這才松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包袱便鉆進了屏風內。不足三刻,剛進去的窈窕女郎變成了身穿粗布棉衣的男子。
“小妮子,小爺來了,小妮子?小——”
“叔叔,別叫了,待會兒小心把人給招來。”女子眨了眨金綠色的眼睛,無邪的揚起嘴角,伸出雙手,一副抱我的表情。
男子洋洋一笑,抬手就給了女子一個腦瓜崩,“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小爺相公,聽見了沒?妮子。”
女子緊緊皺著個眉角,一臉不樂意地扶著他的胳膊從窗戶上跳到檐瓦上,“才不要,文兒將來只能嫁給旭哥哥,旭哥哥說好的,等我長大了,便娶我。”
明缺挑了挑那雙半含秋水的桃花眼,拎起女子的衣領便帶著她從瓦檐上跳了下來,“看來小爺要帶你另尋名醫了,我就說城東范老頭不行。改明兒小爺給你找更好的醫者,一定治好你的瘋病。”明缺嘴角含笑地解下身上帶有補丁的外氅裹在女子身上。
“你才有瘋病,我說了,我是北域世家子弟滕文竹。我今年六歲了,我要找旭哥哥!”滕文竹鼓著腮幫子,生氣地將外氅從身上脫下,扔到了地上。
明缺明眸半垂,揪起滕文竹的耳朵便踹了她一腳,“小爺不打你你就不知道長記性,小爺是怎么跟你說的,不許糟蹋東西!撿起來!”明缺看了眼地上的外氅。
“我錯了,對不起,叔叔。”滕文竹撅了撅嘴唇,乖乖地蹲下身來撿起了外氅,“叔叔穿,文兒不冷。”
明缺嘆了口氣,肅然地扯過外氅披在了滕文竹的身上,“小爺我是男人,不需要這個。”
“叔叔,有了那一百兩銀子,冬天我們就不用上山打獵了。”滕文竹一臉自豪的拾起明缺那布滿繭子的大掌。
明缺嘴角揚起一抹邪笑,摸了摸她頭頂的碎發,“傻妮子,那錢是留給你治瘋病和置備棉衣的。小爺不打獵養家,你吃什么,喝什么?”
滕文竹慢慢垂下了頭,提著街邊的小石子,“有了,叔叔可以多賣文兒幾次,這樣我們就有好多好多銀子了。”
“你想什么呢!”又一個腦瓜崩彈在了滕文竹的腦殼上。
“小爺在這蘭坡城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要是讓人知道小爺賣自家媳婦兒到青樓騙錢,還不得被人恥笑死,以后不許再提了。”明缺一想到方才席下那幾雙色瞇瞇的眼睛盯著自家的小妮子看,心中就不禁生氣起來。
滕文竹側了側小腦袋,不解地看向明缺:“叔叔,每個人都有頭呀,既然有頭,肯定是要有臉的。”
“你想氣死小爺啊,回家!”明缺一巴掌拍到了滕文竹的腦袋上,木簪一落,三千青絲瞬間傾瀉下來。
“呦,明缺,你啥時候拐來一個這么漂亮的小妞?”
“是啊,好東西不給咱哥們兒幾個分享分享?”一個獐頭鼠目,滿身酒臭的男人拿著酒壺跌跌撞撞地從酒樓出來,擋住了二人的路。
明缺桃目微瞇,將滕文竹擋在了身后,不屑地扯出一絲冷笑:“何子寧,好狗不擋道,小爺今日乏了,沒時間陪你在這兒浪費時間,滾。”
何子寧酒壺一摔,抽出旁邊侍從腰間的劍便對明缺破口大罵:“你個樵夫生的小雜種,還妄想學御術。怎么樣,還不是被張荊軻廢了御氣趕出御術閣了?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那個天才少年?明缺,本少爺勸你,還是和你那個死鬼老爹一樣滾回山上去。本少爺還可以看在往日同窗的份兒上,買你家柴火時多給你幾個賞錢。”何子寧活落,周遭想起陣陣嘲笑聲,有事的沒事的看客都應和著何子寧的話,一臉戲謔地對明缺指指點點。
明缺半垂眼瞼,孤傲倔強的眼睛中滲著無明業火,雙拳不自覺地緊握,發出咯咯聲響。
“叔叔,父親曾告訴過文兒,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路上遇見兇狗亂咬,打死便好,不必跟狗講道理。”滕文竹笑著退后,安靜地坐在臺階上。
明缺冷傲地看了何子寧手中的劍,垂眸整理著腕上的束帶:“小爺今日是要見血的,何子寧,有種就在此立戰書摁手印,生死命定。小爺可不想因著你一條賤命帶著我家小妮子坐牢房。”說著,明缺轉頭向滕文竹拋了個媚眼。
一聽下戰書,何子寧的醉意立馬清醒了不少。但看著周遭圍滿了人,明缺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傲慢模樣,心底剛熄下的火氣又重新燃了起來,“本少爺就不信了,我一個五級御者會敵不過你一個御氣全無的廢物。來人,筆墨伺候!”
五層酒樓上,韓嘆從窗戶邊望了樓下一眼,問道:“小二,樓下為何如此嘈雜?”
“是拳斗場的小少爺與北山獵戶杠上了,聽說還要下戰書呢。”小二一臉可惜地將食盒中的飯菜擺到了桌上。
“看你這模樣,似乎很不看好那獵戶了?”韓嘆饒有興致的拿起桌上的酒壺。
小二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房門,壓低聲音道:“客官有所不知,那獵戶明缺曾是我們蘭坡城有名的少年天才,但五年前他不知在御術閣得罪了什么人,被閣主廢了御氣,還被趕了出來。原本大伙兒都以為他會回到山上打一輩子獵,可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又回來了,還以外功在蘭坡城立足了腳跟。他背上的那把刀,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有一次,我可是親眼看到他赤手空拳殺了一個四級的御者。我看那拳斗場的小少爺,玄啊。”
“這人,確實有趣兒。”韓嘆嘴角輕揚,看了眼旁邊面色冰冷的韓翼,“哥,在御術的術道中,從來不存在越級殺人。一個毫無御氣的人要近一個二級御者的身都不可能,何況擊殺一個四級御者。你,不想過來看看?”韓嘆立在窗前,看向樓底正在摁手印的明缺。
韓翼冷眸闔上,無言。
“別磨蹭了,來吧。”明缺嘴角微勾,一臉不屑地看著何子寧雙手中的彎刀。
何子寧橫眉立目,一個俯身便已迅雷之勢來了個左劈。明缺未擋,反而以一種比他更快的移位旋身于何子寧的身后,狠劈他的腦干。一掌之下,何子寧的身子搖晃了幾下后,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路邊的基石上,雙腳一蹬,死了。
在旁看戲的眾人見五級御者被明缺一招斃命后,皆大驚失色的后退幾步,生怕剛才的戲謔引得明缺報復。
“七級御者,看來,流言不可信。”韓嘆拎了個酒壺回到了座位上,“不過,一個區區七級御者便能隱藏住自己身上的御氣,著實不易,畢竟印隱術這種上級御術能練成的不過鳳毛麟角,就連當初我習此術,也花了不少年月。這明缺小小年紀便能掌握得如此純熟,確實是個天才。哥,有興趣下去認認臉嗎?這小子,我著實好奇。”韓嘆起身整理了下衣衫,看向韓翼。
韓翼面無表情地起身向里間走去,并未回韓嘆的話。等韓嘆從五樓下去時,方才的人群已散,哪里還能尋到明缺的身影?
寒雪飄零,熙攘的冬街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明缺手牽著滕文竹的手在包子鋪停下,“老板,來一個肉包子。”
“叔叔,一個肉包子不夠分。”滕文竹拽了拽明缺的手。
明缺不羈一笑,從懷中掏出半塊冷掉的饅頭,笑道:“小爺不喜歡包子,就好這口兒。”說著,拿過老板手中的肉包子塞進了滕文竹的嘴里,牽著她的手便走便啃著那生冷的硬饅頭。
寒風呼嘯,破舊的門窗經風雪拉扯,發出刺耳的咯噔聲,惹得躲在被窩里的滕文竹皺了眉頭。
“小妮子,過來。”明缺放下書,將躲在被窩里另一邊的滕文竹拉到自己懷中,搓了搓微涼的手,為她堵住了耳朵。
“叔叔,等我回家了,我一定要父親給你蓋座又大又暖和的房子。”滕文竹往明缺懷中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被窩里。
明缺臉色一暗,拎起滕文竹的耳朵,慍怒道:“小爺跟你說了多少遍,這就是你的家。怎么,嫌棄小爺窮,真想去那媚坊吊金主不成?”
“不是,你放開!”滕文竹拉扯著明缺的手,從他的身上掙扎下來,跌倒了床下,“叔叔,我真的是——”
“行了,小爺不想聽。你說,小爺可有虧待你?自從你來了后,小爺身上的被子都沒囫圇個蓋在小爺身上,你還有理了?嗯?”明缺跳下床,一把將滕文竹從床下拎了起來,扔到了床上,“睡覺!”
“好。”滕文竹鼓了鼓腮幫子,一臉委屈的被明缺拉進懷中。“叔叔,隔壁吳嬸說,你前幾日在拳斗場掛了牌子,明日要打擂,不去行不行?”滕文竹淚眼摩挲的抬頭看向他的臉。
明缺眼角微勾,嘴上蕩出一抹驕傲不羈的笑,指尖戳了錯滕文竹的臉頰,“小爺不出去賺錢,怎么養你啊。等小爺明兒個贏了泰全,帶你去東巷十里鋪吃云糕。”
“真的?”
“你什么時候看見小爺說話不算話了?明晚就安心在家等我,聽見沒?不許動灶,省得像上次那樣燒了我半個廚房。”明缺緊了緊滕文竹脖子下的被角,拍著她的后背,哄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