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微逝,六片白晶無疾風之托轉,慢慢旋著身,落在了來不及清掃的甬道上,混著紅梅埋藏在白茫中。
行宮梅林處,一座三角亭孤立在雪地紅梅中,幾十名身披紫金御袍的蒙面御士凌空站于天際,聽從著亭中女子下達的下一步指令。
站在女子身旁的男子腳蹬金邊紫云靴,身穿墨紫色長衫,紫云貂披肩加身,華貴異常。只是那華麗清貴的舜華之容上隱約可瞧見幾分猶豫之色,漠裕摸了摸大拇指上的扳指,踏雪一步步向半跪在雪地中間的女子,“滕文竹,交出鐲子,你自可回去。”
玉釵落,三千青絲飄散在寒風中,滕文竹支著半邊力竭的身子,抬頭露出蒼白的臉,冷笑道:“姜王誆我來行宮不是想來殺我的嗎?廢什么話!”
“我說過,我只要那鐲子。”頭頂傳來漠裕肅寒的聲音。
滕文竹嗤笑一聲,忍著身體的劇痛,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直視著漠裕那雙冰冷的眸子:“我方才也說過,除非我死,否則,那個女人休想在我身上得到任何東西。”滕文竹側頭看了眼漠裕身后的無名,目中盡顯嘲諷。
滕文竹踉蹌地走向亭子,在經過漠裕的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漠裕,此次若我還活著,我定傾盡所有,誅殺無名?!?
漠裕身子微震,額間的青筋因暴怒而脹起,“由不得你,拿來!”說著,他外氅一揚,掌風便朝她腕上打去。
他速度極快,掌法凌厲,原本就深受重傷的滕文竹在他步步緊逼之下,逐漸力竭。就在漠裕的掌風直面而來時,滕文竹的身體像被抽空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滾!”隨著滕文竹一聲清喝,一股強大的御氣自體而出,刺眼的白光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無名神思一斂,看向那數十名頂級御者,冷言:“姜王有難!”
她的聲音如空谷傳音般擊打在眾人身上,還未等漠裕反應過來,一個巨大的誅殺陣陣眼便落在了滕文竹身上。
“不!”
“住手!”
“瑾瑾!”
時間突然靜止,在偌大的梅園雪地中,只有冥河一人如神般踏空而起,“瑾瑾,我會找到你的?!壁ず有奶鄣乜粗纳眢w幻化成千億顆冰晶與鐲子的碎片融合消失在空中。
北域皇城。
“陛下,您怎么了?”風辛扶著發冠,驚慌地癱坐在書桌腳下,臉上盡是難掩的焦急。
墓下城手中攥著半本未看完的奏折,桃目微瞇,瞳孔深處閃著一絲絲透骨寒徹的黑紫色流光。他扶了扶額角,用手中的書擋住了向前的風辛,語氣極其疏冷:“下去吧?!?
他冷眸微瞇,心口處隱隱傳來一陣刺痛。
姜國行宮,除冥河之外,在眾人眼中,滕文竹已在數十名紫金御袍強者的圍攻結陣下尸骨無存。
韓翼心口巨震,一股灼熱在胸口盤旋,冰眸逐漸被血色染紅。
“哈哈哈——”韓翼略顯癲狂地騰身懸于空中,青絲零落遮住了半張容顏,聲音如洪鐘般震蕩在風雪中,“漠裕,我韓翼在此立誓,一年之內蕩平你姜國列土,誅你漠氏滿門!”他身形一閃,在眾人還未醒過神之時,懸于空中的數十名頂級御者瞬間從空中掉落,面容猙獰,死狀極慘。
韓嘆驚恐地看向空中戾氣環身的韓翼,痛心傷臆。
冥河瞥了亭中的無名一眼,掏出袖中的玉佩,扔在了漠裕的腳下,冰冷道:“今日,我不殺無名。不是心慈,亦非手軟,而是,她的命不該由我來取。漠裕,下次我踏入你姜國土地之日,便是你亡國之時?!闭f罷,冥河看也不看漠裕一眼,拂袖而去。
夜幕降臨,狂肆在空中的冰霜毫不吝嗇地席卷著紅梅落雪。站在雪地中的漠裕幾個時辰中,未移一步,神情呆滯得望著眼前那一灘逐漸被新雪覆蓋的血跡。
“不是說了嗎?我只要那個鐲子,你怎么就,那么不聽話呢?”漠裕緩緩地蹲下身子,手指微顫地伸向那方曾被她血跡染紅的雪地,眼眶微紅。
“八珍玉食內已人去樓空,他們幾人的動向,我自會幫你留意。”無名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身后響起。
漠裕自嘲一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所以,從一開始,你便只想要她的命?!?
“不,那個鐲子于我,確實大有用處。只是,滕文竹的命,我也要。”無名伸出玉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片雪。
“你,利用我?!蹦Y咳槐犻_雙眼,眸中染上一抹刺骨的冰寒。
無名淡淡一笑,清明無波的眼睛看向他腳下的玉佩,淡淡道:“滕文竹一死,北域與八珍玉食便不會放過你。今日韓翼說的話,你應該聽清楚了,眼下,你覺得你不與青云巔合作,你會有退路嗎?”
“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蹦4鬼?,雙拳緊握。
“若是能回到從前,我也不愿這般模樣?!睙o名抬手撫向自己猙獰丑陋的臉,眸光黯淡。
在去往北域的馬車中,冥河面浮憂色地靠在霍不厭的肩上,郁郁道:“厭厭,你說,瑾瑾她現在在哪里?她能受得住塵力嗎?為什么我感受不到她?”
霍不厭攏了攏冥河的肩膀,心疼地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那鐲子與她相融,外力自然傷不到她。只是我沒想到,她會有這般大的造化。”
“你這是什么意思?”冥河抬起頭,不解地看向霍不厭。
霍不厭寵溺地扶起她的下巴,輕啄她的嘴角,笑道:“你我非凡體,能轉星移,破萬物,無非因著我們體內的塵力。如今,她破體重生,雖無你我這般能耐,卻也與你我再無不同。你感受不到她,不是因為她不存在。而是因為,她已重生,亦因重生。所以,在她真正覺醒之前,你無法憑塵力尋到她。”
“那,我們是不是闖禍了?”冥河腦袋里突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神色不禁緊張起來。
霍不厭臉色一僵,想起那個人紫黑色冷凌的眸子,后背也不禁浮上一層冷汗,“大不了被放逐到虛空中造宙宇,再說有你在身邊,我也樂意?!被舨粎捒聪蜈ず拥捻铀查g軟了下來。
冥河清澈的銀藍色眸子流轉在霍不厭的臉上,眼角堆滿了笑意,“其實,我們這樣做也算是給那個人找了個伴兒。厭厭,你說是與不是?”
“就你機靈?!被舨粎拰櫮绲毓瘟讼滤男…偙?,“可是,小妹她心底已經有人了,你應當怎樣?”
“這個嘛,倒是個問題。”冥河咬了咬櫻唇,思索著霍不厭的話,“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將瑾瑾還活著的事情告訴墓下城和韓翼,你覺得呢?”
霍不厭邪魅一笑,一把將冥河攬到自己懷中,“此事一出,我便已向北域傳信,相信不久,墓下城便會派人暗尋小妹消息。至于韓翼,等他醒了,我自會跟他說明白。不過冥兒,此事之后,你我斷不能再用塵力了?!?
“你是怕那個人尋來?”
霍不厭點了點頭,“這里的事情還未解決,斷不能讓那個人過來。要不然,咱倆會被他一腳踹到虛空,你也舍不得這里,不是嗎?”
“我才不想去那里,無趣的很?!壁ず诱J真的點了點頭,安靜的將臉貼在他的胸膛。
風雪驚初霽,水鄉增穆寒。樹杪墮飛羽,檐牙掛瑯玕。才喜門堆巷積,可惜迤邐銷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