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韓翼與漠裕二人回到了八珍玉食。
“嗯?瑾瑾呢,瑾瑾呢?”冥河一聽韓翼回來了,便急忙從二樓飛奔下來,尋找著滕文竹的身影。
韓翼淡然地將身后的包裹遞給了八珍玉食里的侍從,緩言道:“瑾兒,她回北境尋她父兄了,要過幾日才到。”
瑾兒?韓嘆執扇從旁邊的榻上起身,若有所思地看向韓翼。
漠裕輕咳一聲,淡雅自然地端坐在正堂靠窗的雅座上,看向對面獨自飲茶的滕旭,“阿姐她,可好?”
滕旭未抬頭,精致魅人的桃眸微轉,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道:“在此,不利于她養病,故將她安置在寧城的行宮之內。”
“也好。”漠裕淡淡回道。
“靈曜玉翡,你可尋到?”
漠裕搖了搖頭,“靈曜玉翡,不過是傳說罷了。”說著,看向站在離自己不遠的韓翼,清雅的鳳眸中淡出一抹憂郁。
“昨日,無名提到了冥河手腕上的鐲子,說文竹也有一個,她想尋來瞧一瞧。不知她,是否真的回了北境。”滕旭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看向漠裕。
“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女人?”漠裕眉角微蹙,打量著他臉上的神色。
滕旭眼神瞬顯凌厲,壓低了聲音道:“我與她之間的事情,容不得你插手。”
漠裕冷哼一聲,站起身來,憤悶道:“那個女人有人什么好?傲慢、乖張、目中無人,你難道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嗎?”說著,漠裕的眼神微閃,眼中的心虛就連自己也絲毫未覺。
漠裕話剛落,周圍便涌起一股刺骨的寒風,待他醒過神時,滕旭已站在他的跟前,一雙清冷的眸子像一把鋒利的冰刀,割扯著他身體的每個部位,讓人望而生寒,感而生畏。
“漠裕,你聽著,無名今日之禍,與她毫無干系。若說有錯,也是我個人搖擺不定所釀的苦果,我亦當自食。你,不要找她麻煩。”滕旭緩緩垂下眼瞼,略顯疲憊地轉身上樓。
韓翼剛沐浴完從屏風中走出來,韓嘆就從屋外捧了兩壺剛溫好的烈酒闖進了韓翼的屋子。
當他看見韓翼裸露的胸膛上掛著一個吊墜時,嘴角有意無意地向上挑了挑,“呦,什么時候喜歡上外飾了?我記得,你自小便討厭在身上掛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的。”
韓翼眼神微動,不自在地拉上中衣的衣襟,蓋住墨玉,“你來做什么?”
韓嘆收起嘴角的笑意,將懷中的酒放到了桌前,“請你喝酒的,不成啊。對了,小妹,不,瑾兒,去哪里了?”韓嘆雙眼微瞇,仔細打量著韓翼。
“她代我將羽軍送去北境,估計要過幾日才回。”韓翼面無波瀾地坐在桌前,打開了酒塞。
“怎么不親自陪她去?”
“有副帥原震在,我放心。”韓翼半垂著眉眼,心不在焉地將酒倒入酒杯,慢慢輕啄。
韓嘆微微一愣,原本秀氣灑脫的面容浮出一抹憂色,雙眸微瞇地直盯著韓翼手中的酒杯。
“哥,小妹她,你是不是對她有別的什么想法?”直至韓翼手中那杯中酒見底,韓嘆方問出了口。
韓翼心中一顫,清凜的眉宇蕩出一絲冰冷。
“她是有夫之婦,我希望,你與她之間除了親情之外,無男女之情。”韓嘆秀眉微皺,手心因緊張的緣故,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我沒有。”韓翼輕抿薄唇,寡淡的眸子深處染上一層怒意。
韓嘆搖了搖頭,苦笑著拿起韓翼桌前的空酒杯,道:“你若對她無男女之意,為何從來不佩戴任何飾物的你會將她的護身符戴在胸口?若無意,那為何不按照先前布局將羽軍暗牽永夜城,反而要向北境開拔?若無意,為何連從來不碰的菊花酒下肚都全然不知?哥,你知道的,我不會攔你。”
韓翼看著韓嘆那張灰如槁木的臉,慢慢地放下心防,起身按住他的肩膀,“你我有何區別?百年沙場,喋血生涯,直至登峰那刻才曉得,最苦最難的,不是那荊棘遍布的征途,而是登頂后高處不勝寒的孤寂。若你的心會因一棵刺而重新活過來,你還舍得拔嗎?”
韓嘆僵住的臉慢慢恢復自然,可一想到韓翼曾對冥河也有過情感,不自覺地試探地問道:“懷璧她,你——”
“想通了。”
“可你又鉆進了另一條死胡同。”韓嘆自貽伊戚地搖了搖頭,“其實,你是因我才一直克制著自己的心意吧。只是,她終究是選擇了霍不厭。”
韓翼緩緩地收回自己的手,涼唇輕啟:“瑾兒,她是唯一一個能擾我心神的女人,即便那滋味并不好受。”
韓嘆聞言,不自覺地輕笑:“恭喜大哥了,用了常人幾輩子的時間這才想通什么是男女之情。”
“此話何意?”韓翼面帶不解,冰冷的問道。
“下次遇見懷璧和霍不厭,拿著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就知道了。”說著,韓嘆哼著小調,優哉游哉地拎著個酒壺出去了。
北境郾城。
“哥,事情具體的細節,就是這樣。一旦他們有所動靜,你只需照我先前跟你說的方法,將東西散出去即可。若有其他變故,你就派人將消息送到姜國寧城的一家叫八珍玉食的酒樓。還有,時刻盯著點兒女嬉那邊的動向,哎,你別動,你再動小心我傷了你。”滕文竹打掉了滕文野亂動的手,小心翼翼地為他刮著胡子。
滕文野寵溺地看向滕文竹,輕聲問道:“他,對你可好?”
“嗯?”
“我是問你,滕旭待你可好?”滕文野看著她神色逐漸黯淡,心中一揪,心疼地拾起滕文竹垂下的手,“回來吧,哥養你一輩子。”
滕文竹緩緩地地放下手中的剃刀,拿起架上的毛巾,蹭著滕文野的臉,“哥,瞎說什么呢,我是墓下城的人。至于他,都已經過去了。”
“什么?!”滕文野聞言,倏然站起身子,一臉不可置信地扶住她的雙肩,“妹妹,你可知兩天前,墓下城已選定新后人選,半月后立女嬉五公主風辛為后。”
滕文竹不以為意地扔掉手中的毛巾,摸了摸耳朵:“這事兒,我知道呀。”她明媚一笑,清傲無波的雙眸如星月般叫人移不開眼睛。
立新后之事,她怎能不知道?畢竟這個局,是她設的。
“好啦,哥,跟我說說新嫂子的事兒唄。”滕文竹話題一轉,提到了那個新婚不足五日,丈夫便領兵護境的顏如玉。
滕文野耳根子一紅,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軒軒基得道:“她性子溫和,識禮大方,滕家長輩都喜歡。”
“我看是哥喜歡吧。”滕文竹調侃一笑,“那新婚禮物可收到了?”
“嗯,收到了,不過,你從哪里尋到的那物件兒?你可不知父親看到那對玉玨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要不是礙著新婦的面子,照父親那視玉如命的模樣,還不得奪了去?”滕文野一想到敬茶時父親看見玉玨時心癢難耐的臉就覺得好笑。
哪里來的?她能說是自己從滕旭和無名那里順來的嗎?
“是寧城義兄他們送的。”滕文竹有些心虛的回道。
滕文野聞言,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再過幾日父親便率后續部隊來郾城,父親若知你也在這兒,定會高興。”
“哥,我不能在這兒多呆,明日天亮前我便會離開。如今我身份尷尬且有不少人盯著我,所以,我的行蹤還望哥哥能幫忙隱瞞。就連今日我在這兒說的話,哥也不能告知旁人,若無必要,就連父親那里也不可提起。”說著,滕文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眼里滿是歉意。
丑時過半,在滕文野的刻意放水下,滕文竹卷了幾張票子堂而皇之地在房頂上跳了幾下便從郾城北門溜了出去。
亂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風。
韓嘆手執木鍬,大汗淋淋地在院子里掃雪開道。在旁的冥河光著腳丫踩著厚雪,推著雪球繞著十丈高的柏樹跑。
“韓嘆,瑾瑾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呀。”冥河擦了擦額角的熱汗,氣喘吁吁地問道。
“等雪停了,便回來了。”
冥河攏了攏紅色的兜帽,鵝頸輕仰,絕世出塵的剪水藍瞳于飛雪中燦爛生輝,“下雪前,你便這般說了,這都三日了。雪人都胖了一大圈兒,瑾瑾還沒回來。韓嘆,你派出去的那些探子到底行不行呀。”
韓嘆放下手中的木鍬,單手靠在柏樹的樹干上,笑道:“小妹此次行動本就要繞著各方暗探,消息頓塞于她而言是好事。你也看到了,這大雪連下三日,道路不通,回來遲些也是正常的。你呀,別瞎操心了。”
“也是,她橫豎是安全的。”冥河看了眼手腕上異光流轉的鐲子,暗暗得意起自己的手藝。
“不好啦,方才城門處的人來報,說今晨一早便看見小妹被漠裕的人請去了行宮!”讓臣突然沖進院子,一臉驚慌地指了指身后,“韓翼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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