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再次遇見你,事隔經(jīng)年,我該如何向你致意,以眼淚,以沉默。——拜倫《春逝》
對渺渺而言,都是,也都不是。
她是在閨蜜的婚禮上見到的駱天驕。
當(dāng)新娘轉(zhuǎn)身向臺下拋捧花,全場的未婚男女都去搶時,混亂之中她回眸一瞥,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他,面帶微笑,坐在座位上,靜靜地觀賞著這場浪漫的婚禮。
她是新娘的伴娘,他是新郎的賓客,她看到他的那一瞬,仿佛天旋地轉(zhuǎn),驚濤拍岸,而他始終嘴角含笑,泰然處之,他的目光,從未與她相交。
原本高高興興地歡送閨蜜步入幸福的殿堂,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腦海中便全是他的身影,其他的,再無法顧及。
當(dāng)他與別的女孩手牽手走過時,她就以為自己死心了,卻沒想到瀟灑如她,又一次做了膽小鬼,就像她每一次見到他那樣。
所有的瀟灑與霸氣,在他面前,全都蕩然無存,她變成了一個舉止奇怪的小孩。
整場婚禮,她一直在吃。新娘去敬酒,她躲在角落里吃;別人來勸酒,她喝完繼續(xù)吃;別人吃飽了放下筷子,她夾著筷子繼續(xù)吃。可肚子飽了,心還是空的。
她也想像蔚藍(lán)那樣與他談笑風(fēng)生,可她無法做到,談笑風(fēng)生不動情。于是,她唯有以沉默,告別十七歲那年遇到的少年。
婚禮結(jié)束,賓客散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默默走出會場大廳。可這時外面卻突然下起了暴雨,夏季多陣雨,這雨勢雖大,估計(jì)也持續(xù)不了多久,屋檐下有幾個人在躲雨,她也站在一旁,等雨停。
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同樣在屋檐下躲雨的駱天驕。
他就站在她身邊,手上搭著西裝外套,上著白色襯衫,下著黑色西褲,身姿挺拔,面容更顯英俊,卻不再是高中時穿著松松垮垮的校服,回頭沖她痞里痞氣地笑的模樣了。
他靜靜地望著暴雨中凌亂的世界,而她望著他,內(nèi)心卻無法平靜。
雨一直在下,噼里啪啦,仿佛要把這世界撕裂,又仿佛要洗盡這世間的鉛華。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熱烈,駱天驕終于也看向了她,沒有驚訝,也沒有說話,就那么淡淡地笑著看向她
可她卻受不了這無聲的對視,她故作灑脫地?fù)P起臉,笑著說:“原來你也在這里呀,好巧。”
駱天驕點(diǎn)點(diǎn)頭,望著她好一會兒,又微微笑著說:“好巧,渺渺。”
最后兩個字他說的很輕很柔,仿佛風(fēng)在耳邊呢喃,她愣住了,本已狂跳不止的心,這下更加驚濤拍岸。
她想要說什么,卻忽然聽到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
“咦,天驕,你怎么在這兒?”
一個年輕女子,撐著一把雨傘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那女子長發(fā)披肩,笑得溫婉可人,渺渺霎時想起來,這就是當(dāng)時她鼓起勇氣去BJ找駱天驕時,在街頭見到的女子。
駱天驕看向那女子,接過她的傘,攬著她的肩,說:“參加朋友的婚禮,婚禮結(jié)束了,走吧。”
女子有些驚訝,還要說什么,駱天驕已經(jīng)撐著傘攬著她邁入了雨中,但他沒走幾步,又回頭望著渺渺,問:“有人來接你嗎?”
渺渺慌忙回答:“我家司機(jī)在路上了。”
“好。”
他走了,她也走了,一南一北,沒有交集。
她仿佛喝醉了酒,腦袋昏昏沉沉的,渾渾噩噩地走在雨中,眼睛像陰沉了很久的天空,在某個時機(jī),終于大雨滂沱,與這濕淋淋的世界融為一體。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如果早知心會這樣痛,當(dāng)初又為何要相識。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她沒有說話,就那么漫無目的地走著。
但駱天驕并沒有走遠(yuǎn),雨漸漸小了,他讓堂姐打著傘先回去了,自己站在公交站牌下,默默地望著淋雨的她。
在婚禮上他就注意到她了,她穿著白色蕾絲伴娘禮服,身材曼妙,雙腿修長,和高中那個安靜害羞的女孩,完全不一樣了,讓他不好意思看下去。
所以,發(fā)覺她也望向他時,他便立即轉(zhuǎn)移了視線,以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掩飾內(nèi)心的兵荒馬亂。
之后她就換上了便裝,眉目含愁,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東西,那可憐的模樣,又和記憶中的她重合了。
那一年,他十七歲,活潑俏皮的蔚藍(lán)在漫天星光下向他表白,雖很詫異但又不禁很俗套地被少女的熱情吸引了。
可他與蔚藍(lán)從小一起長大,熟的不能再熟了,在一起后,還是以打打鬧鬧玩伴的方式相處,根本不像戀人,而蔚藍(lán),也是心不在焉。只是快高考了,兩人都沒說破。
但不知何時,自己的心已被前面那個安靜憂愁的女孩牽動了。那個女孩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眸子明凈清澈,睫毛濃密纖長,第一次看見她,他就被這雙眼睛吸引了。
但他并沒有和她走得很近,因?yàn)樗龑?shí)在太安靜了,總是坐在座位上,或低頭寫作業(yè),或靜靜地望著窗外。
偶爾被他們的話逗笑,她會抿著唇瞇起眼睛笑起來,那一瞬仿佛整個夏夜的星河都流到了她的眼中。
可后來她再也不笑了,她轉(zhuǎn)班了,看到前面那個空蕩蕩的座位,他的心,也仿佛被掏空了一樣,但他并沒有深究,高三了,他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學(xué)業(yè)上。
后來,蔚藍(lán)和他分手了,他沒有很傷心,也再沒談過戀愛,而是把自己全部的熱情都投入到科研中,他熱愛科學(xué),熱愛那個明確理智的科學(xué)世界。
只是很多個實(shí)驗(yàn)失敗的深夜,他總會想起那雙漂亮的眼睛,和那個安靜的女孩。
許多年后,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在等他,他有些驚訝,但他卻沒有勇氣面對她。
他怕自己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也怕她介意自己年少的無知沖動。
所以,那次在BJ看見她時,他才慌忙抓住了姐姐的手,就像今天一樣。
他們終會放下過往,和一人結(jié)婚,和一人終老,無愛亦無憂,平凡地度過一生。
他想,這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就讓他們在彼此的心中,永遠(yuǎn)眼神清澈,永遠(yuǎn)年輕美好,永遠(yuǎn)不會失望。
明明已經(jīng)分清了利弊,可為什么還會在屋檐下等她一起躲雨?又為什么默默在雨中看著她不肯離去?
暴雨早已變成了蒙蒙細(xì)雨,她站在對面的馬路旁,孤寂地站著,雨水淋濕了她的長發(fā),綠燈紅了又綠,綠了又紅,她卻一直站在斑馬線前,沒有往前走。
他眼底一片潮濕,不愿再想,不愿再看,公交車來了,他邁步上車,卻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剎車聲,他下意思地回頭,看見一輛大卡車停在馬路中央,而她,也在馬路中央,倒在了地上。
世界好像瞬間模糊了,刺耳的鳴笛在他耳邊響起,被沖散的情侶在他身后大罵,他不知怎么就繞過川流不息的車海,推開了擁擠的人群,奔到了她身邊。
渺渺癱坐在地上,頭發(fā)散亂,嘴唇蒼白,眼睛因?yàn)槭荏@睜的大大的,司機(jī)下車確認(rèn)她沒事后,怒目圓瞪,罵罵咧咧地上了車,對她使勁兒按喇叭。
可她什么都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她只看見駱天驕沖到她身邊,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抱著她離開了馬路。
她被他抱著,大腦還是愣愣的,臉頰上有溫?zé)岬乃位^,是淚嗎?可她的淚已經(jīng)流干了,是誰在流淚?
在街邊的公交站,他把她放在長椅上,她呆呆地望著他,他也低頭看著她,眼眶紅紅的,一滴清淚落下。
“傻瓜,你怎么能闖紅燈,多危險啊。”他伸手輕輕撥開她黏在臉上的濕發(fā),對她擠出一個酸澀的微笑。
渺渺呆住了,他為什么突然這樣對她,他不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嗎?那個女孩,她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孩。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駱天驕淡淡笑說:“那是我堂姐。”
她有些迷惑,不知道怎么突然變成了這樣,半天說不出話來,只傻傻地望著他。
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依然明凈漂亮,卷翹的睫毛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輕輕顫著,仿佛清晨草尖上滾圓的露珠,被風(fēng)吹得一下一下地晃著,他的心也跟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沉淪。
在以為她被撞了的那一刻,他所有理性的分析就已全部消失,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輕聲說:“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可還想,親自喜歡你,很久很久,你愿意嗎?”
這下渺渺終于聽懂了,她揚(yáng)起笑臉,眉眼彎彎,仿佛滿天繁星落入眸中,她說:“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