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拓年熱情洋溢地帶杜娟、倪彩參觀公司。從他的語氣中和神態中可以看出他非常熱愛自己的公司，言語之中雖然不至于自我贊美，但是充滿自我肯定。其間，他數次和倪彩打趣玩笑，甚至他還連連對倪彩豎起大拇指。因為在他看來，一個非技術人員從商用角度出發，能有令他們核心技術人員頻頻點頭的見解，是相當了不起的。

柏拓年在參觀中一度懷疑倪彩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做技術的說辭純粹是為了掩蓋身份。但是，他又覺得偶爾而生的感覺是跟倪彩在哪里見過并且交談過。倪彩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多次在交談中透露他們以前見面說話的內容。

“倪先生，我終于想起來了。”柏拓年雙手做著很懊喪感的動作。是啊，在商務活動中，明明和對方有過幾次交集，卻全然遺忘，是件很失面子的事。

“柏先生，怪我哦。我沒有及時提醒你。”倪彩表現出的大度風度，更加重了柏拓年的窘迫狀。

柏拓年走上前，一個勁兒地跟倪彩擁抱。杜娟看著柏拓年用擁抱對方來化解自己的窘迫，從而導致倪彩陷入新的窘迫之中，忍不住幾乎笑出聲。

柏拓年松開了倪彩，但一只手仍拉住倪彩的胳膊：“Mrs.杜。倪先生之前和我見面時，穿著和U2的成員很近似，我們還暢談了U2、Hendrix、Clapton。今天實在是慚愧。”

倪彩也拍了拍柏拓年的肩膀，順勢也擺脫了柏拓年對他的拉扯。

“Mr.Park，你是不是見太多人了。我們中國有句老話。”杜娟這是慣常的中國人與外國人交談的套路。但是，被柏拓年得體地打斷了。

“Mrs.杜，請不要說我是貴人多忘事。但一個人犯錯的時候，如果你還在夸獎他，你就是對他不好。如果說貴人多忘事是一種原諒的借口的話，我也不認可。”

倪彩說：“原諒其實不需要理由的，對不對！”

“太正確了。倪先生。欣賞一樣音樂的人，看待世界的眼光是一致的。我現在完全想起來我們愉快交談的畫面了。”柏拓年邊說邊領著他們向自己辦公室走去，路過會議室，他只是對秘書擺了擺手，就大步走向自己辦公室。本以收拾擺放很好的會客會議室被他改變了安排。Vinico公司的員工都知道，只有非常特別的熟客，才會到董事長辦公室會談的。杜娟知道這是倪彩的原因。倪彩知道，這是搖滾的原因。

柏拓年在自己辦公室確實另外一副模樣。顯得謙和隨意而且風趣：“杜，我想請你把你的目的說出來。我擔心等一下和倪先生會說一些讓你感到沒有意思的內容。”

“你們的話題離不開Rock n ’ Roll。柏先生，你怎么可以確定，我對你們的話題不感興趣呢？”

倪彩覺得應該讓杜娟一起融入接下來的談話：“柏先生，杜娟是我大學時期學生組織的負責人，領導。沒有他的支持，我一輩子也不會登上舞臺。”

“啊。是這樣的嗎？”柏拓年聽倪彩這樣說，停住了正在向杜娟走去的腳步，他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他為杜娟準備的橘汁、立頓紅茶、牛奶和一杯咖啡。可以看出，柏拓年不但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而且很會安排事情。

“如果美麗的女士可以接受我們的話題，我建議我們波本可樂，介意嗎？”

“我可不加可樂，來一杯純的吧。”杜娟象倪彩一樣，知道如何推動氣氛的發展。

柏拓年用電話吩咐今天上午概不會客。就三人圍坐沙發，開始了交談。

“Mr.Park，今天我來的目的，就是介紹倪先生給你，我相信你們之間的合作機會，很可能非常之大。”杜娟不失適宜的說。

“相信你一定會給我帶來機會的。我們合作那么多年，您都從不到我公司。這次能來，一定比十年加起來都重要。我猜的對不對？”

“其實是我求著杜總來的。”倪彩說這話時看到柏拓年不出意料的小小驚訝。

“那說明倪先生的面子非常大，對不對？”

“麥默瑞對外投資的信息，相信你都看了吧。”杜娟端著威士忌，只聞不喝。樣子很享受。

柏拓年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倪先生是憑愛醫療？”反應之快叫倪彩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杜娟也輕輕抿了一小口杯中之物，端著杯子的時候。威士忌獨有的琥珀色和她的猩紅映襯出華麗而高雅嫵媚的效果。倒是跟杜娟沉著的風度相得益彰。杜娟微笑默認柏拓年的猜測。

倪彩豎起大拇指表示柏拓年猜得住準確，又主動跟柏拓年碰杯。這一系列動作，使柏拓年頓時眉開眼笑。

很快就轉入正題。倪彩介紹了自己開發的主動康復AI設備“Doctor Eyes”，柏拓年邊聽邊闡述自己的理解，同時眼睛不斷的閃出光亮。顯然，這種合作是他求之不得的。既可以帶來極大的利益，又可以在今后某個領域中占盡先機。同時，他很自信自己公司的產品以及行業應用解決方案是絕對領先的。柏拓年就是這樣一個超理性的人，一度讓倪彩懷疑他對搖滾樂的愛好只是隨聲附和，但長談下來可以看出他也是個地道搖迷。至于對他的理智感覺，隨著一盎司一盎司的威士忌進度，那種刻意的外衣退去，逐漸顯露出率性的一面。對這樣的性格以及談話習慣邏輯，倪彩非常適應。很快話題就落在了價格問題上。

“倪先生，我明白你的進度日程。距離你們產品大規模商業使用，還有著漫長的時間過層。”

倪彩補充道：“柏先生這樣說，就已經排除了開發失敗的可能性。已經是對我的項目的樂觀估計了。”

“倪先生，你也太謙虛了。你的每一環節都是可以獨立的項目，這種思路非常厲害。我很佩服。”他喝了口威士忌，轉而面向杜娟：“做一個項目，是一件龐大的系統工程。倪先生把硬件和技術部分跟商業模式和戰略計劃。能夠如此處理，這也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處理手法。倪先生，你一定可以在醫療的路上走得很遠。”

“謝謝柏先生如此評價。所以，我希望你能從一開始，就給我提供一個美麗的價格。”

柏拓年站了起來，為杜娟和倪彩又倒了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倪總。還有我們美麗的杜總經理。我對于有前景的機會是愿意去冒險嘗試的。麥默瑞為什么給你們投資？”

倪彩伸手示意這個問題由杜娟回答。杜娟看看柏拓年，不緊不慢地說：“Mr.Park怎么認為？”

“不會有其他原因。”柏拓年語氣肯定地說：“麥默瑞是看中倪先生的產品的潛力了。記得我看過一組數字。”柏拓年顯然是有些激動和興奮。他踱步到自己辦公桌前，欠身坐在桌子上，仰頭把自己手中一滿杯酒喝了一半，然后說：“中國要不了十年，會有四五億老人，超過歐洲或者北美洲的人口總數，多么可怕啊！相當于整個美國的人都是老人。”

倪彩點頭，對他的話表示認可。

“現在中國的生活方式變化了。記得中國有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叫《四世同堂》。”

“你現在是標標準準的中國通了。”杜娟打趣道。

“是的。我想說的是。倪先生看到的問題就是，以后的中國，四世同堂的局面將不會出現。所以，倪先生這個產品，無論如何是不會失敗的。”

倪彩也站了起來：“柏先生未免太看好我了。”

“No，No，No.”柏拓年搖頭擺手否定了倪彩的過謙。“只要倪先生抓住不放，這個產品一定成功。”

“柏先生，很佩服你對經濟形勢的把握。我聽杜總說，柏先生是后來加入Vinico的。那么，你是如何做到董事長的呢？不介意讓我分享一下吧？”

“我沒有什么好分享的。也可以說，麥默瑞給了我最大的加分。我說的沒有錯誤吧？Mrs.杜？”

杜娟感到柏拓年此時是真誠并且情緒激動，是出于發現新產品還是發現新產品的機會讓他興奮，不得而知。杜娟起初對倪彩談話不甚滿意。他總是在引開話題，從搖滾樂到Tom Ford設計的時裝褲腳長度無所不談，而且完全隨意變換話題。但是現在，杜娟明白了。倪彩是把柏拓年輕松地變成了他們倆最有力的狀態。倪彩的分享，巧妙而自然地又跑題到了最初的目的上。

杜娟何等的聰明啊！比冰雪聰明還晶瑩透徹：“你太夸大麥默瑞的的地位了吧？”

柏拓年又仰頭喝完杯子里酒，然后跳下桌子。大步走回沙發，坐下來說：“我沒有夸大的說話習慣。在中國，讓我學到的最有價值的一句話就是‘實事求是’。相信你們都非常熟悉。”

倪彩轉眼看著杜娟，眼神中的神情杜娟讀得明白。到時候了。雖然有些冒險。

“柏先生知道麥默瑞的含義嗎？”

“我是美國出生，嚴格來說，英語是我的母語。麥默瑞，一聽上去就是回憶。”柏拓年說。

倪彩主動給自己和柏拓年倒了酒。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只要壓住節奏。很快就可以掀開柏拓年的心頭罩子。

“那你知道麥默瑞是回憶誰的嗎？”倪彩問出一個令柏拓年根本就想不到的問題。連杜娟也略有不知所措，不知倪彩怎么去掏出自己想要的內容。

“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這里面有非常好聽的故事嗎？”

“當然。”

“非常非常好的故事嗎？”

“甚至影響未來股價的故事。你說好不好聽呢？”倪彩是賣足了關子。這讓杜娟暗暗地有一點擔心，擔心倪彩萬一真的說成了影響麥默瑞上市及未來股價的事情了，又萬一冒著風險也不能從柏拓年這里獲取什么。再就是柏拓年這里根本就沒有料。豈不是無故令麥默瑞陷入某種風險之中。她也無法明說，只能暗示倪彩小心從事。倪彩應該聽得懂吧？

“倪總，你都要把我說糊涂了。我一手創立的公司。還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柏先生，Vinico比麥默瑞的歷史長吧？”

“哦！我想想。嗯--”柏拓年邊想邊數指頭。蠻認真的樣子。

“Vinico一定是比麥默瑞設立早，估計是早一兩年吧。”柏拓年認真計算過后回答。

“是的，最早麥默瑞只是一家銷售公司。而且當時想從貨源處入手，利潤可以高一些。這才有了麥默瑞創始人之一去美國尋找貨源的事情。”

“是的是的。不過，麥默瑞是怎么找到Vinico的，那時叫Inc。我就不清楚了。”

“現在距離當年找到麥默瑞，并且很快達成合作，已經有二十四年了。不過，我記得維基百科上您在Vionic已經30年了。你應該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麥默瑞成了Vinico的代理商，同時也為Vinico轉變商業模式，做了很大貢獻的。我是不清楚當年的談判情況。我只知道結果。”

“當時，你也很年輕吧？”倪彩這是明知故問，其目的是讓柏拓年不要關上話匣子。

“當時，我上大學二年級。在做兼職。然后我辭職一年。在家看電視學習漢語，你知道，那是Vinico裁員的時候。裁員也是麥默瑞導致的。但是。最終導致也是由于麥默瑞讓Vinico看到自己為什么成本高昂。于是，就裁員了。但從此Vinico的利潤率一天比一天高。”

“當時你在哪個部門？”倪彩看似隨便地問道。

“當時我還是實習生。沒有固定部門。還有就是在家啦。哈哈！”柏拓年可能想起當時，象所有草根最后發達一樣，根本沒有路線圖，有的只是偶然。

“就好像今天你對我的Doctor Eyes的判斷一樣，當時是什么信息讓你去學漢語？要知道當時漢語并沒有被人們所認識到潛力。”倪彩一句話把即將關上的話匣子又打開了。

但是，事與愿違。按照當時氣氛的進行節奏，柏拓年應該繼續暢談的。可事實上，柏拓年突然意識到什么。他陷入了思索。眼神猶疑在倪彩杜娟之間。

倪彩注意到柏拓年將手迅速地按了一下插在襯衣口袋的筆帽，而倪彩這個發現比柏拓年按筆帽還難以被察覺。倪彩站起身來，緩步踱向柏拓年的辦公桌。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倪彩馬上掉轉身，走到杜娟身邊，附身輕聲對杜娟說：“看了柏先生要忙了。我們先告辭吧？”

柏拓年接電話說的話跟倪彩判斷的一樣：“哦？是這樣嗎？我馬上過去。”柏拓年對倪彩杜娟尷尬地聳肩。杜娟倪彩一起提出了告辭。送到電梯門之前，柏拓年一直道歉并一再保證自己將全力支持倪彩的開發。倪彩則再三提醒他，他們兩個最好再一次商談細節。柏拓年一直點頭。爾后，電梯就到了。他們進入電梯的同時，柏拓年一直在揮手并點頭。像個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