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欲斷箏線反作縛
- 嫡謀亂紅妝
- 惜挽·墨
- 3905字
- 2020-08-09 22:00:09
祉祿倒是沒想到皇帝會忽然問罪公冶子,更是沒料到安華會在這時來御殿求見皇帝,還為自己請旨賜婚。
這一切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得略有擔心的看了晁晏一眼。
“安華,你抬起頭來。”
在皇帝的注目下中,安華緩緩直起身子,遲緩的動作中她聽到同樣跪伏在隔壁的人說道:“安華,你不必如此。”
是啊,不必如此,皇帝顧忌公冶世家的軍武背景,是不會殺他的。
她顫動的修長睫毛下是比外面初春夜雨還要寒涼的幽黑眼眸,面上浮起一個淺淡而無奈的微笑,不過這個笑容就如過眼的云煙,很快就消失。
皇帝凝視著她的雙眼,久久都不開口說話,仿佛在等著什么,又好似想在她眼中看出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在忠靖的攙扶下坐回龍座,揮袖道:“你們兩個,起來說話。”
公冶子得令倒是起來的快,他眉睫微動手已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
安華從小嬌生慣養又得皇帝寵愛少有大跪,除去年關大祭和皇室大喪,她什么時候跪過這么長的時間。
雙膝微痛,她踉蹌一下隨手一搭扶住了身旁的伸出的手,借力站穩。
御殿寬敞,他人坐得有些遠瞧得并不清晰,看不清他們面上復雜的神色,只知公冶子伸手扶著安華,安華攙著他的手臂面色微紅。
不知情的人只會覺得他們眉目傳情嫵媚含羞。
“安華,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跟朕要求什么?”
“兒臣知道。還望父皇成全。”安華雙手交疊于胸腹前,與皇帝眼神對視。
“既然皇兒如此堅定,身為君父自當成全。只是公冶子,你對安華可有求娶之心呢?”皇帝轉了目光,凌厲的看著公冶子。
“臣,傾慕長公主已久。”公冶子坦蕩的回答,絲毫沒有保留。
皇帝還是看著他,他蹙了蹙眉,又接著道:“如能娶安華長公主為妻,臣此生將絕不再納側夫人與妾室,終了一生對長公主……好。”素來不善表達情感的公冶子,還是詞短。
“罷了,罷了。”皇帝一手靠著扶枕撐著額頭,另一手拂了拂袖。
“尚書臺擬一道旨,令摩陀院合長公主與公冶子的生辰八字挑選完婚吉日。”皇帝吩咐完,讓他們到一邊入座,又想到什么,接著吩咐道:“近期的事情公冶子作為建畿營督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后解除其督軍之權。”
聽到這個消息,桓王無疑是心中暗喜,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心中的竊喜,他起身上前,朝皇帝拱拱手道:“父皇,建畿營督軍之職自我朝開朝一來就由公冶一族領任,歷代先皇多次賜丹書御筆頌揚公冶世家忠心為主,如若就此解了公冶子的建畿營督軍一職,恐遭天下詬病!”
鳳池首輔季言松也出來講話,他躬身舉手,道:“桓王所言極是,公冶子盡心勞力護衛京城安全,禁庭安全,如若陛下就此卸掉公冶子的督軍之權,恐會被論過于苛責啊。”
鳳池的余下兩位諫議大夫在首輔大人語畢,也跟著出來附議。
忠靖看了看龍座下的眾人,又看了看皇帝,垂首更低了些。
皇帝面上雖沒多少變化看不出喜怒,卻眉眼間一片徹骨寒涼,可見也沒有多少善意。皇帝調整了個姿勢微微松了松背脊靠在一側,放緩了語速道:“桓王所言有理。晁卿你怎么看。”
晁晏自知現在自己在皇帝面前已經大失圣心,他心中暗自思量一番道:“臣認為,雷霆恩寵皆是君恩,朝廷因理清法治,既然公冶子過錯在先,便應擔起自己的責任方為君子。”
桓王此次要的就是讓公冶世鵠執掌建畿營,晁晏當然知道。他坎坷的人生遭遇早已讓他學會了以隱忍堅密為武器,曲柔婉轉專卻專擊重點。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桓王看似在保公冶子,要讓公冶一族繼續執掌建畿營,眾人只看到鋒芒全露的公冶世鴻,卻幾乎忘記了,公冶家的大家主還有個弟弟。
而晁晏看似并不去參與他們對這個掌控帝京防衛的要職,只是站在公正法理和道德正義的角度說了兩句但這一兩句,卻正中要害。
榮親王正要起身出列說什么,卻聽皇帝道:“不用出列,座上說話,都坐回去吧。”
“兒臣贊同晁執令所言。公冶一族的榮耀是歷代皇上對他們忠心盡責的贊譽,公冶子身為公冶世家的大家主,定然也是一位明辨是非的錚錚鐵骨,有錯自是不會推卸。可臣認為,冶子身為掌廷尉又兼任建畿營督軍著實事務繁多,近期禁中聚宴眾多此番出行又擔負皇姐護衛要職,縱然有所疏忽,定非是他本意。他兼任掌制建畿營這么多年都沒有任何過失,可見也是有實才之人。”
皇帝聽了榮親王的話,沉默了許久。
倒不是猶豫在與是否給公冶子治罪,他憂慮的是如今場面上的局勢似乎有失衡的傾向。
原本此事倒是與瑞王沒有些許干系,他只要安靜的聽著就可以,但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說了一句:“父皇,今夜還需商討的事情應該還有許多,皇姐身子柔弱,還是先讓皇姐下去歇息吧。”
安華畢竟不是朝堂中人,留在殿中也確實不合適。
皇帝先前是想著讓她聽聽也無妨,畢竟這個女兒甚得他心,她也是歷朝第一位享有郡城食邑公主。只是季言松也開口說了附議,他也不好偏袒的過于出面。
“安華,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皇帝講完,又看了一眼公冶世鴻,又接上一句:“公冶子,你送長公主回殿閣。”
皇帝素來偏袒安華,眾人皆知既然讓公冶子離殿,自是不會再責罰他什么,只是建畿營督軍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下來了。
安華本想再為祉祿爭取那位置,可公冶子倒是在她開口要留下來之前先行舉禮告退,連著把安華也帶了出去。
一出御殿的大門,這長公主可就不干了,她一臉氣惱,眼神明顯是責怪他。
“其實你不用急著來救我,陛下不會殺的我。”
安華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打開,是出城登記的名簿,道:“你昨夜出城去?你知不知道,這簿子落在了桓王手中。”
那簿子上端正的魏碑體寫著公冶子的名諱。
原來安華今夜,是桓王授意過來的。
公冶子倒也不氣,一臉含笑,與她走到一處較為隱秘的角落,才道:“你啊,就是性子急又直接。”
“什么意思?”安華看他面色從容的樣子,心中很是不解。
她被人脅迫著到大殿上去救他,本就心中有氣,見他這樣說一半不說一半,更是氣惱,抬手拍了一下他著急道:“你倒是說啊!”
“昨夜我沒出城,是祉祿出去了。”公冶子伸手握住安華的雙手,平靜道:“其實你不用急著來救我,陛下不會殺的我。”
后續他要離開一段時間,皇帝只是要解他的兵權而已。
他們自幼相識到現在也有二十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發現,公冶子的雙眸除了平靜和淡漠,還有一種異樣的光彩。就好像永夜里頭劃過的煙火流星,總歸是讓人喜歡的。
公冶子比安華要高出大半個頭,一下子就看出了她耳根的紅暈,他嘴角含笑,卻不再兜轉挑逗,“如今晁先生落難,沐先生勢未平穩,陛下還是要重視些鳳池的諫議。桓王表面上字字句句維護我,可講得確是建幾營督軍這個位置還是應該由公冶家掌制,季首輔再幫著說兩句我的罪責,那么我自然也沒有顏面再掌這個位置,那么,應該由誰接任?”
“世鵠?”安華一點就透。
“沒錯。”公冶子看著她,嘴角微挑,眼神中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寵溺。“按照這個情勢下去,陛下似乎只能選世鵠。”
“公冶一族在朝堂上較為拔尖的武官,不就剩下你和世鵠嗎?”她不解,難道還有別的人可以選擇?
“眾人不知,可你應該知道啊,這朝堂的游戲不是一直在陛下手里嘛。”
公冶子指的是暗中觀察天下事的潛龍衛——皇帝掌控天下的暗衛情報機構。
這禁庭中的紛爭看似使著謀略牽引著皇帝,其實不過是被人在高處看著的一場又一場鬧劇。
皇帝早已知曉桓王和瑞王在密謀東宮儲君之位,更是知曉他們陣營中絕大多數的人有誰,他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折騰,私下里在觀測著他們的能力到了哪一步。
桓王的外祖父是前鳳池首輔,在鳳池中享有極高地位,他外祖母更是高鮮皇庭公主,這般出身,既在禁庭文官中占據了優勢,又有外戚屬國支撐,看似榮譽加身,卻不想這本就是皇帝一個忌諱。
加上前段時間潛龍衛密報晁晏跟他有所往來,更是已經引得圣心猜疑。
如今可謂是文官兩首都已經跟桓王扯不清關系,再加上公冶世鴻曾與他伴讀數載,公冶世鵠又是他府中親衛,這樣一個風頭鼎盛時期,如若再不知低調只會更惹得帝王不快。
所以,這個時候他更是不該出來說任何一句關于這個位置的話。
掌控半壁朝廷勢力,還妄想得到掌控京師防圍督軍一職,這就過于出頭了。
安華聽完后沉默了一會,道:“父皇即使不把這個位置給世鵠乃至桓王陣營中的人,也不見得會考慮到祉祿。”
“原本陛下應該會想到他的。”公冶子深深嘆了口氣。
皇帝初心就是瓦解世族強盛之勢收攏君權,這個局面下自是不會去考慮別的世家權貴大族。除去桓王,既不能給公冶世鵠,也不考慮其他世家武官,瑞王又要率兵出征,榮親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清貴公子,倒還有一位立冠的皇子,皇長子恭郡王,不過他自幼體弱手有殘疾,自是不可能掌制建幾營。
皇子之內,只剩下祉祿。只是安華忽然出來請旨賜婚,兩人進展如此之快出乎皇帝預料,反倒是會讓圣心有疑是不是祉祿授意安華了。
安華自是想不到這么周全,聽了公冶子的話,也只能暗自祈禱。
兩人不再言語,安靜的往外走去,公冶子看著她神色自是知道她對于這些事心中還是有很多疑惑的,只是他還不能告訴她太多。
現在,只能看皇帝信不信他了。
走到安華殿閣門前時,素來沉穩耐心的公冶子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安華,你可后悔今夜在御前之上眾人面前自請婚事?”
安華自是沒想到他會問出口,微微懵了一下,又緩了很久的神,才道:“沒什么后不后悔的,父皇本就是要下這個婚旨,只是我提前自請。”
公冶子抿緊嘴唇,廣袖之下的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低聲道:“如若今夜你不出現,桓王將那名簿拿出來,你我便能解開陛下賜婚的心意。”
當日祉祿跟公冶子商討要出城一趟的時候,公冶子當即就讓他到時候模仿自己的字體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安華不喜歡自己,加上他一個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不能連累她。
看在他潛龍衛總旗將軍的身份上,皇帝即使疑心他參與謀儲,在沒有人頂替上去的情況下,也不會殺他。
“你這是何意。”安華轉過身,氣得呲笑一聲道:“我安華只是個女子,但也知道什么叫見死不救,我不會做那種事。”
公冶子靜默一會,松開袖中拳頭,舉手躬身朝安華拜謝道:“公冶,謝過長公主殿下!”
安華伸手指著他,氣得氣喘吁吁:“你,你……”話都說不完整就轉身進了殿門,“啪”一聲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