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別來找我了?!?
“我,已經不愛你了。”
被人叫醒的前一刻,沈姣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茫然無邊的黑暗中,四周黑壓壓的。
無論她是向前,還是往后,四周都是一片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讓她看不到前進的方向。
她仿佛就是茫茫大海里的一葉扁舟,波濤風浪來了,她隨時隨地都有被吞噬的危險。
茫然地、無措地……
黑暗中,有個男人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回蕩。
“我已經不愛你了。”
“已經不愛你了。”
“不愛你了?!?
“Ann,theres a call for.”
恍惚間,沈姣只覺得自己被人搖了搖肩膀,突然而來的外界干擾讓她迅速從噩夢中醒來。
睜開朦朧的睡眼,沈姣就看到自己的助理Wendy拿著她的手機向她示意。
微微把目光移向手機屏幕,在看到來電顯示時,沈姣眼神一沉,她接過手機,對Wendy說了句“Thanks.”然后接過手機。
是余振華,余州的父親。
也是她的繼父。
沈姣和余振華的關系一般,不好不差,比陌生人熟悉一點,比熟人陌生很多。
接通電話,沈姣淡淡淡淡地開口詢問,“什么事?”
……
幾分鐘后,掛斷電話的沈姣目光茫然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窗外的夜景。
今晚美國的夜空依舊不怎么美麗,至少比起一年前她離開的,有余州在的城市,差了很多。
雖然今晚也有星辰點綴,偶爾或許還會有流星劃過。
可此時此刻,無論是美是丑的風景,沈姣都沒有了去欣賞的心情。
一分鐘前,電話那邊的余振華打電話來告訴她,“沈姣,你能停下你那邊的科研項目嗎?你母親快不行了。”
聽到余振華的話,沈姣頭一次用極冷、不客氣的語氣同她那個風度翩翩的繼父交流。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母親快不行了!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可是當沈姣在說完這句話后,那邊卻一陣沉默。
沉默很久,沈姣才終于聽到那個向來在人前風光的男人竟然哽咽抽泣著對他說:
“你母親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查出了癌癥,我給你打過幾次電話,想讓你回來見她,可是你一直忙著跟進你的項目。打了幾次電話,被你母親知道以后,她就讓我不要告訴你,說不能打擾了你的工作?!?
“可現在……你母親不行了………醫生說……她可能這幾天就要………”
此刻,沈姣的耳朵里,回蕩著的,全是一分鐘前余振華哽咽抽泣的聲音。
一字一句的,針扎似的,刺痛著沈姣的耳膜。
看著窗外的夜景,沈姣突然覺得眼睛脹痛得有些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余振華的一番對話,沈姣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她跑去中國找余州時,余州對她說的話。
“在你心里,永遠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科研、科研、科研…………”
“她很久之前………癌癥……打過……電話………跟進你的項目……”
男人的話音像是和余州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似的,兩個人的話,反復不斷地出現在沈姣的耳中。
刺得讓沈姣一時間難以呼吸過來。
拿起手機,沈姣扯下自己身上防輻射的服裝,就朝科研基地外跑去。
她這一生,或許一路走來太過的順風順水,所以才導致她的后來,情路坎坷,親情不順。
這一年里,和余州再次分別的時間里,沈姣仿佛一瞬間長大了很多。
從前的她總是理所應當的享受著身邊所有人對她的好,可經歷了余州,沈姣也終于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會心甘情愿地會一直對你好,也不是所有人會停在原地一直等你。
他在感情上,教給了她很多。
在飛去母親醫院的途中,沈姣把頭靠在窗上,看著飛機外的夜景,頭一次,沈姣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助和害怕。
她和自己的母親,從小關系就很淡薄。
她們都是追求極致完美的人,那個女人的時間,幾乎都花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她人生中的絕大多數溫暖,好像都是那個叫余州的傻子帶給她的。
只是她的那個傻子,終究還是被她弄丟了。
她從前只是以為這個小笨蛋只是和她鬧著玩兒的,卻沒有想到,原來笨蛋也會有心累的那一天。
想著余州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沈姣抬起右手輕輕覆面,遮擋了自己的狼狽。
余州,余州,余州……
你回來好不好?
……
五個月后,中國,A市。
這是沈姣第二次來中國。
第一次是在一年半前,她來到中國找余州,請求和他和好。
第二次是在現在,她回來安葬自己的母親。
母親是安樂死的,死之前,母親目光有些懷念地望向窗外,說了句,“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骨灰灑在A市的綦元江里吧?!?
母親選擇安樂死前,沈姣表現得很平靜;母親去世時,她依舊很平靜;母親去世后,她還是很平靜。
她一直就是一個平靜的人。
只是在母親去后,沈姣失眠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她覺得自己空落落的,很多時候她想,要是自己不那么專注于科研。
自己會不會就不會失去余州,錯過陪伴母親的時間?
一夕之間,曾經的信仰驟然轟塌。
在母親去世后的第三個月,沈姣收到了一封郵件。
是她的主治醫生Peter給她的,她失眠太嚴重了,身體又出現了各種不適的癥狀。
她以為是自己感冒,或者生了點小病,所以她才總是胸悶氣短,失眠難受。
只是看著屏幕上的“重度抑郁癥”幾個字時,沈姣突然怔住了。
一個她從未想過的,會得的病癥。
她抑郁了。
而且很久、很嚴重。
在知道自己重度抑郁的第二天,沈姣就帶了母親的骨灰回了中國,謝絕了醫治那該死的心理疾病。
拿著母親的骨灰去綦元江時,沈姣碰到了顧漣漪。
一年余不見,曾經余州的心尖寵,也早已經變成了余州的前n任。
沈姣并沒有和顧漣漪搭話的打算,她把母親的骨灰撒進了江面后,回到岸邊,她一直坐在岸邊發呆。
可那個女人卻不依不撓地跟過來,看著沈姣揚起紅唇諷刺。
“沈姣,你長得好看又如何,受余州重視又如何,可終究,你還不是沒和余州在一起!”
聽到顧漣漪的話,沈姣雙手托腮,看著江面上往來的船只,淡淡地回復,“可他至少曾經愛過我?!?
“呵,愛?”聞言,顧漣漪清麗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自嘲和深深的嘲諷,隨即則是深深的失落。
“我從來沒有像愛余州那樣愛過一個人,為了他,我頂替你,我嫉妒你,我瘋狂地罵過你,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曾經以為他至少有一瞬間是愛過我的,可后來我才知道,我也好,你也好,和余州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人也好。我們其實都沒有被余州愛過?!?
“原來余州,早已經有了愛的人,我從來都沒見過,為了一個女人,高高在上的余州也會買醉,也會哭泣………”
“我從來沒見過……”
聽到一旁顧漣漪幾乎是自言自語的嘆息、呢喃、說話,沈姣幾乎是從地上直接跳了起來大吼,“不可能!他那樣的人,絕對不可能會愛上任何人!”
我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他說放下就放下,我對他說了無數個“我愛你”,卻得不到他的一聲回應。
那樣冷淡薄情的人怎么可能會愛上一個人哪?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聽到沈姣的話,看著她激動、瘋狂、難以置信的表情,顧漣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她戴上墨鏡,丟下句“總有一天,當你看到余州和那個人時,你總會明白的?!?
……
和顧漣漪的偶遇以及一番對話,成功地讓沈姣再次失眠。
即便她吃下了那所謂的安眠藥、催眠藥,可只要是一想起余州,還有顧漣漪的話,沈姣的頭就清醒得難受。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沈姣就定位到了余州的位置。
時代豪庭。
她來到時代豪庭的那天早上,天下著滂沱的大雨,沈姣出門太急,沒有帶傘。
趕到時代豪庭時,沈姣一身狼狽。
她還記得那天早上,雨大風急,春末的大雨還帶了絲絲寒意,打在人的身上,冷得沈姣直打顫。
她跑到時代豪庭,路過A棟大樓下的花園時,其實隔了很遠,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或者是其他的,她突然一眼就看到了在花園小亭的余州。
他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正在給一個女孩子系鞋帶。
那個女孩兒很漂亮,只是眼神有些呆滯,一直凝視著一個方向,仿佛在期待、或者等著什么,在女孩兒的旁邊,睡著只狗。
一亭二人一狗。
亭外黃花鋪地,雨疏風驟,吹亂了花園的各色景致。
從看到余州蹲在地上給那個女孩兒系鞋帶的那一刻起,沈姣就再也挪不開自己的步伐了。
她記得這個女孩子叫什么,林深。
從前她派人調查過關于余州回國后,交往的每一個女孩的背景。
可在余州交往的無數個女孩子中,派去的人回來都只是說:
這個林小姐,是余州的朋友。
他們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默默地站在花園的一角,沈姣還淋著雨,她看到余州給林深系好鞋帶后,從亭中伸出身子,給林深摘了幾朵花。
她看到余州在林深面前蹦蹦跳跳,似乎是在逗她歡心。
她仔細地打量著余州對林深微笑時的每一個微表情,突然間,一種從未有過的嫉妒、惶恐從沈姣的心間升起。
她從未見過,高傲如余州,竟然會心甘情愿地低身彎腰為一個女孩子系鞋帶。
她從未見過,不可一世如余州有一天會為了逗女孩子歡心,唱著幼稚的《喜羊羊與灰太狼》。
……
花園中,男人嘻哈打笑時的每一個表情,此刻都深深地印進了沈姣的腦海里。
再難磨滅。
他不愛我了,這是真的。
恍惚間,沈姣聽到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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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個人很愛很愛我?!?
“那后來哪?”
“后來,后來我們都沒有了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