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幾天,黎景致一直在找我,以前從不肯主動發信息給我發人,竟然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約我和他見面。
真是天降紅雨,讓人一嗟三嘆啊。
和黎景致見面的地方就在我公寓樓下,因為我不回復他信息,后來他干脆在公寓樓下堵著我。
星期三的早晨,我才剛從樓上下來,就看到黎景致穿著件很厚的白色衛衣,站在樓下的那棵歪脖子大樹那兒。
他仿佛很喜歡白色的衣服,從前每次看到他穿白色的衣服,我都會在心里害羞激動好久。
看到站在我對面的黎景致,我遲疑了會兒,想著他約了我好幾次,于是我遲疑片刻,就朝他走去。
如今天已經很冷了。
我把上課用的書用手臂夾著,然后把手插進兜里,然后問黎景致,“你找我干嘛?”
看著我,黎景致仿佛是有些驚詫于我冷淡的態度,不過沉默了片刻,黎景致就說,“前幾天你幫我父親的事……謝謝你。”
人生頭一次被黎景致感謝,我心里卻并沒有多大的欣喜,相反,自己的心中竟然只有股酸楚。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給醫院的院長打電話要腎源,之所以能很快得到批準,是因為那個醫院的院長曾經給我爺爺治過病,為了表示感謝,老爸就讓他的兩個兒子在華安工作。
其實這真的只是舉手之勞,比起從前我費盡千辛萬苦,費盡心思去給黎景致做糕點,這件事我真沒有用什么心思與心意。
認真為黎景致做的糕點他一屑不顧,張嘴隨便說幾句的事情,黎景致卻記到了現在。
看著旁邊的黎景致,我笑笑,“沒什么,換做是其它任何人,只要能幫到,都會幫你的。”
我說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然后抬起腳碾壓地上的落葉。
進入深秋了,天氣真冷啊。
兩個人一時間有些沉默,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一旁的黎景致說,“你回寢室住吧。池淺……她已經原諒你了,我們……都原諒你了。”
本來自己還算不上爆亂的內心,在聽到黎景致的話以后,心態突然就爆炸了。
我抬頭看著黎景致冷笑一聲,表情非常淡漠,“黎同學你真是好大的心啊,像我這種有心機,做事情不干不凈的人,你竟然還會想著原諒。”
看著面前那張變得有些模糊的俊顏,我笑著道,“就是我陷害污蔑的池淺,我討厭她,我厭惡她,所以我就想讓她一無所有。我就是這樣一個做作,滿腦子里都是設計陷害,污蔑池淺的一個人,你和她感情好,所以未免以后我再來糾纏你,黎同學,麻煩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謝謝!”
說完,我抱著自己的書就走遠了。
我和黎景致再也沒有以后了,我想。
他終究還是不相信我,還是不信任我,到了現在,當他以一副高高在上,你幫了我,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曾經犯下過錯的面孔出現在我的面前時。
我突然就死心了。
我現在或許還喜歡著黎景致,可我卻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未來。
這個人,配不上我對他一如既往的愛慕。
如果是周時寒……他絕對不會這樣。
周時寒……周時寒……
想起周時寒,我就有些煩悶地抓了把頭發。
如今大四,班上的不少同學都開始逃起了課來,到教室上課時,班上幾乎是少了一半人。
教授也懶得點名,一個人就開始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下課后,我本來是想抱著書離開的,只是沒走多久,就聽到一旁有人在叫我,“阿深!”
“阿深!”
聽到那道熟悉的嗓音,我轉身一看,就看到白顏抱著書向我跑過來。
見狀,我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在白顏跑到我的面前,想要拉住我的手時,我后退一步。
我的動作明顯刺激到了白顏,不過她看著我,表情只是錯愕了瞬間,然后我就看到她說,“阿深,你什么時候回宿舍來住啊?”
都開學三個月了,這個人才來和我說話,才來和我說這件事。
呵!
見狀,我抱著書朝著教學樓外走去,淡淡地回答,“哦,我不去了。”
“可我們大家都非常想你啊。”
聽到身旁白顏的話,我轉過頭淡漠地看著她,眼神十分冷淡、漠然。
“白顏,其實池淺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什么?”聽到我的話,白顏疑惑地道。
看著她一副無辜的表情,我面不改色地說,“機關算盡太聰明。裝傻裝傻,裝著裝著,就真成傻子了。”
看著對面白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的心里竟然邪惡地生出股暢快。
“白顏,麻煩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現在看到你就厭惡透了,看著你就覺得惡心。我以前怎么會和你這種墻頭草、喜歡阿諛奉承、落井下石的人做朋友?”
一時間,說出壓抑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話,我的心里沒有一絲愧疚,有的只是暢快淋漓。
“你什麼意思?”聽到我的話,白顏咬牙質問。
看著對面白顏有些蒼白不安的臉色和閃躲的眼神,我冷冷嗤笑,“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又何必裝傻。”
說完,我抱著自己的書就直接毫不留情地離開。
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曾經的那個寢室里,我現在最討厭的竟然是白顏。
池淺我也討厭,可她對我的討厭畢竟表現得光明正大。可白顏……我越來越覺得……宿舍里,心機最深的,竟然是這個“老好人”。
12.7日,老媽生日。
第一次在A市過生日的她,借著生日的名頭,把與子公司華安合作的那些公司,或者當地的貴家公子哥兒請來了。
在老媽忙著她的生日宴會時,我拉著余州和我比賽玩開心消消樂。
因為老媽是周時寒的干媽,加上華安和博遠在合作,所以到時候周時寒肯定會到。
已經和周時寒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所以我的心里滿是緊張雜亂。
因為太煩躁,我干脆就拉著余州陪我一起痛苦。
和余州比賽到698關的時候,家里的管家來叫我,“阿深,快去換衣服,梳妝打扮。今晚夫人邀請了很多人來,你好快去梳洗。”
聞言,我拉住老管家,“周時寒來了沒有?”
聽到我的話,老管家有一瞬間的沉默,想了好一會兒,管家才道,“沒有。我好像聽周先生說,小寒剛去美國那里,想來是他公司出了點狀況,一時半會兒恐怕趕不回來。”
“哦。”聽到管家的話,我突然覺得有幾分失落。
和周時寒鬧掰了以后,我就聽說周時寒回到了B市,和他的父母一起生活。本以為這次他會來,卻不想不到他竟然提前去了美國。
哎……
看來周時寒真的是被我傷透了,連老媽生日,他都不趕回來。
一旁的余州見狀,直接把我從房間里推出去,“好快去化妝、換衣服啊,宴會都要開始了。你到時候不要把干媽的臉丟盡了。”
“切,你穿了西裝,也掩蓋不了你那土鱉的氣質!”看到余州,我嗤笑道。
………
在化妝間里大概化了一個小時的妝,換了身白色的蕾絲魚尾裙。站在房間里,一旁的化妝師見狀,看著我一身的搭配,然后道,“林小姐,您稍等片刻。你的這雙高跟鞋和你的裙子不太搭配,我再讓人重新去給你選一雙。”
“好。”我淡淡地答了一聲,就走到一旁坐下玩手機。
過了一會兒,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我頭也不抬地玩著手機說道,“你把鞋子放在那里,我自己來穿。謝謝。”
只是說完,那陣腳步聲仿佛沒有停下的趨勢,依舊向我走過來。
于是我只能無奈地放下手機,抬頭剛想說幾句話,可我的目光卻在觸及到向我走來的那個人時一頓。
周時寒。
一瞬間,整個人一怔,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遙遙向我走來的人。
兩個人的目光遠遠地就對上了看到那雙微藍色的眼眸,那張帶有部分歐洲特色的面部輪廓,我的鼻子突然一酸。
面前的這個人穿著一身精致干凈的黑色西裝,肩寬腰窄,身姿挺拔。俊逸的面孔上,隱隱帶著蒼白,幾個月不見,感覺他瘦削了不少。他的一頭短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茍。
整個人看起來也是一絲不茍,嚴謹利落。
明明他和以往并沒有多大的差別,可看到周時寒,我卻覺得,一陣難過。
已經多久沒有見過他了?
三個月?還是四個月?或者更久?
看到提著一雙八厘米高跟鞋,向我走來的周時寒,我的眼睛一潤。
緊緊咬著牙,我眨著眼,想把眼中的淚水逼退。看著面前這個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一言不發。
他靜靜地走過來,然后在我面前單膝跪地,仿佛我和他之前并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過了片刻,我聽到他淡淡地說,“把腳伸出來。”
聞言,我把腳從拖鞋里抽出,他左手拿著我的腳,右手拿著高跟鞋,給我把鞋穿上。
見狀,我說,“周時寒。”
“我在。”
“周時寒。”
“我在。”
“周時寒。”
“我在。”
反反復復叫了他無數遍,每一次他都耐心地回答。看著周時寒,我說:
“以后我們即便發生了任何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隨便就離開,也不要和我冷戰?”
“好。”
聽到他的話,我忍住自己想要嚎啕大哭的情緒,把頭偏向一邊。因為太過欣喜,或者難過,我的手竟然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給我穿好了拖鞋,周時寒起身把手洗干凈,然后向我伸出手來。
“走吧,今晚可是干媽四十九的生辰。”
……
我知道今晚來的人會很多,卻不想來的人多得竟然超出了我的預期。
當我、周時寒、余州三個小孩跟在老爸老媽的身后,出現在樓梯口時,我看到一樓大廳里擠滿的一群人,瞬間覺得頭疼。
來的人中,我竟然看到了不少我在本校里見過的那些風云人物。
老媽他們,不會是把在公司實習的那些,我的校友也請來了吧?
那這么說,黎景致、池淺、白顏她們也在?
一想到這里,我突然有點心煩。不過化解心煩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視而不見。
我不去故意看她們就是了。
“這次我來這里生日,一方面是有感于B市的一群朋友對華安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的女兒在這里上學。這次鄙人的生日宴會里,有不少都是我女兒的大學同學,如今更是在林氏下的公司任職,或者之前在林氏實習,是你們幫助林氏走得更遠。在這里,鄙人再次感謝對各位表示由衷的感謝。”
看著面前的老媽洋洋灑灑地說出一大段話后,我走到老爸老媽的旁邊,看著一群人微笑著敷衍:
“感謝各位,大家好吃好喝,謝謝,謝謝!”
隨便說了幾句話后,我就退了回去,一旁的余州見了批評,“干媽這是為了你好,幫你拓展人脈,你竟然這么敷衍!真是欠揍!”
聞言,我狠狠地瞪了眼余州,關你鳥事!
我并沒有在大廳里呆太久。
原因是宴會才剛開始不久,周時寒就離開了這里,去了酒樓的后花園那邊。
看著他離開,我也跟著他一路小跑,才終于跟上了他的步伐。
兩個人走到后花園里,剛才在大廳有暖氣,我還不覺得冷,這時候到了花園這里,我幾乎是冷得直發抖。
緊緊地咬住牙,我追著周時寒問,“你怎么出來了?”
聽到我的話,周時寒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對著我勾了勾手。
“過來。”
聽到他的話,我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整個人剛坐在石凳上,對面的周時寒就把他的西裝脫下來給我披上。
脫下了衣服,我看著他,比起從前,好像更瘦了。
短短幾個月時間,這個人怎么瘦得這么厲害?
一見到他,我就自責愧疚得更加厲害,是我對不起周時寒。
本打算和周時寒說幾句其它的,可周時寒卻突然和我說,“我公司里的方云樺值得信任,還有我的秘書張士凱,部門那邊,許招,陳良,王子顏、江玲幾個人,做事都很不錯。”
“………”
周時寒坐在我的旁邊,語氣冷冷淡淡地給我說了很多關于他公司的事情。
聞言,我內心一陣疑惑,周時寒這是怎么了?找話題也不帶這樣的吧,一直說他公司的那些事兒?
這個人……
額……
只是說著說著,我看到他目光有意無意地從我身后掃過,過了片刻,周時寒就道,“你在這里坐著,我去給你拿雙鞋子。”
“好。”我撐著下巴,看著周時寒離開。
只是周時寒還沒有離開多久,一個不速之客就闖進了這里。
黎景致。
見到是他,看他一副要說話又不說話的模樣,我拍了拍我旁邊的凳子,“你有什么要說的,坐下來說吧。”
說完,我緊了緊身上周時寒的西裝外套,早知道剛才就和周時寒一起進去了,我干嘛要一個人在這里吹冷風。
見我沒有趕他走的意思,黎景致在我的旁邊坐下,他雙手合十,交叉在一起,放在石桌上。
“林深,謝謝……對不起……”
他莫名其妙的一通話,讓我瞬間變得非常的驚詫,聽到他突然而來的一句話,我疑惑地看著他,“你說什么?我現在怎么聽不明白了。”
說完,我抬頭看了眼旁邊的九曲回廊,周時寒沒有回來。
我說完話后,兩個人一時間都有點沉默,其實我覺得,酸,太他么的酸了。
想哭的那種酸。
一直以來,我都卑微地喜歡著黎景致,每當我快靠近他時,他都會迅速地后退。而如今在我決定放棄他時,他又一次次地過來,撩動我的心。
這個人,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不過,如今好像也沒特別大的意義了。
瞬間,我心里的情緒可謂是翻騰不休。
初冬的風嗚嗚地吹著,我坐在花園旁的小亭里,凍得整個人微微發抖。可黎景致在這里,想離開又覺得不好。
在我說完話后,過了好久,我才聽到黎景致似有幾分自嘲,或者諷刺自我地笑了笑。
“林深……我從來沒有想到……資助了我好幾年的那個人,到現在也在資助我的那個人,竟然會是你。”
“為什么你……從來都不肯說。”
說完,我只看到黎景致趴在石桌上,用手緊緊地抓住他的頭發,顯得極為的懊惱和推搪。
“你這樣做……我現在只覺得自己,無用懦弱,只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是我對不起你的幫助。對不起。”
聽到一向高傲如黎景致說出的這番話,看到他自責、厭惡自我的模樣,我瞬間一苦。
看著他那樣愧疚抓狂的模樣,心里迅速閃過一個念頭,這件事是誰告訴黎景致的?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我看著趴在石桌上的黎景致,過了好久,我才聽自己說,“如果這件事給你帶來了痛苦,那么,我很抱歉。”
聽到我的話,黎景致直接從石桌那里站起來身來,看著我,他的眼中一片猩紅。
“阿森是你對不對。森----深,我以前怎么從來都沒有想過,你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說,你從高二就想方設法用這些方式來靠近我了,你為什么自己不親自出現在我的面前!林深,憑什么好事都讓你做盡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懦夫、一無是處的廢物!”
冬雪紛飛,我坐在小亭里,看著面前仿佛發瘋失控的黎景致,兩個人都默默地看著對方。
我的眼中,倒映出的是那個一向有些孤傲安靜的男人,紅著眼,眼中蓄滿了淚,看著我斯歇底里的發泄。
在吼完后,黎景致把頭偏向一側,突然平靜地說,“你知道我和池淺為什么要在一起嗎?”
“因為她說自己是阿森。”
“可你為什么要把那個賬號………給池淺哪?”
黎景致說完,就直接離開。只留下一個落寞、踉蹌的背影給我。
然而,聽到了他的那番話,我整個人卻突然驚愕得瞪大了眼,今晚的這些事太過意外,或者說是來得觸不及防,我瞬間只覺得大腦一陣疼痛。
黎景致離開后,有傭人給我送來衣服和平底鞋,說是周先生有事,所以先離開了。
我失神地走回了房間,宴會結束后,余州攔住我問周時寒去了哪里,我說他可能回公寓了吧。
那天晚上腦海里紛亂如云,一片雜亂。
我突然就想起了曾經,大三以前,我和池淺的關系還沒有那么惡化,大家相處得還算融洽。
所以……我那個叫阿森的賬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她盜走了?盜走的還有我這幾年來陪在黎景致身旁的點點滴滴,盜走的,是我的這個身份?
賬號被盜走以后,我后來讓人又找回了賬號,可是黎景致卻從我的賬號上消失了。我嘗試加過黎景致的qq無數次,可他設置了加好友的問題,我答不上來,所以根本就加不了他。
我以前一直以為是黎景致刪除了我,可我沒想到,做這一切的是池淺。她盜走了阿森的身份,用她自己的號加了黎景致,再把我賬號上的黎景致刪除。
原來,是她。
阿森=阿深。
三木森。
山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是我年少時對黎景致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情深,而這一切,都因為池淺,陰差陽錯地錯過。
來不及說出口的情深,冥冥之中的無緣錯過。
竟然……只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