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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沒有一片樹葉會長久落下

這是我過的最不快活的一個冬天,但我希望我的朋友,你們開開心心的,至少不用為了一點瑣事就煩惱。我希望你們正在經(jīng)歷驚喜與幸福悄悄到來的時刻,從一八年擦身而過時,我聽到了嘆息與焦灼,下一年來了,朋友們,忘掉那些舊日的苦悶吧,這個世界始終沒有一片樹葉會長久落下。

冬季的樹梢總是光禿禿,像某廠某區(qū)日理萬機的領導那兩端留長中間剃光的腦袋。而那些讓人骨頭生疼又無處不在的寒意正一點點侵蝕掉我心里最后一點可以聊以自慰的溫暖之處。這就是冬天,全然不講道理的冬天,在這個無情冷酷的季節(jié),醫(yī)院里又有多少病人在飽受疾病折磨后死去;街頭巷尾又有多少拾荒者饑寒交加,在咽完口中最后一點唾液悄然逝世,又有多少老人帶著無奈與悔恨伴著漫天蒼茫的雪溘然長逝?這是最糟糕的時刻,喪頹的心情會像病魔一樣徹底吞噬掉一個鮮活的人,從肉體到靈魂。

我盯著還掛有雪花的枝條,看光禿禿樹枝的末節(jié),那一片倔強的葉片。它的兄弟們早已即將“化作春泥”,唯獨剩下它,以嬌嫩衰微的病體,對著洪水猛獸般的冬天苦苦斗爭。這就是不接受命運,并且渴望反抗的絕佳例子,而這也可以做螳臂當車,蜉蝣撼樹的經(jīng)典傻瓜教材。我希望我是那片樹葉,也期冀自己不要經(jīng)歷那片枯葉正承受的苦難。可是,這個世上真有一片波瀾不驚的海嗎?

終于,寒風凜冽,它落了下去。當它再也見不到樹枝的時候,就意味著又一個“蠢貨”離去了。

我窗戶外的那根路燈,在那片樹葉落下后,徹底暗淡,視野歸入沉寂。

我想起過去經(jīng)歷的那些個冬日,沒有一天比今晚更加凄涼,那么下一個冬日,是否樹葉依舊周而復始的落下,路燈是否年復一年的寂滅?忒尼斯為季節(jié)孕育了三個女神,唯獨冬天沒有掌管者,那么這個讓我寂寞的冬季,難道也和我一樣寂寞嗎?又或許真的是這樣,不然最無聊慘淡的冬天,又為何會有純美潔凈的雪存在?

它打了個旋,像路西法那樣,墮落進了哈迪斯統(tǒng)治的世界。

沒有一片樹葉會長久落下,也沒有一種糟糕的心情會一直保持在人的內心。愉快或許會有長時間的時光值得回味,但凄慘卻只有一個結局讓人舔舐自我的傷痛。

指針慢慢經(jīng)過它熟悉的十二點,但這個世界在下一刻卻再也不是我所熟悉的2018了。一天天如這般,一年年如今年,但所經(jīng)歷的事,接觸的人都再也不如過去那樣親切了。

初代奧特曼中有一集,講述了在美蘇爭霸中,因為某些原因,一個叫賈米拉的宇航員被永遠放棄在了宇宙中。這個賈米拉,他只能呆在太空中,看著荒蕪死寂的隕石,星球,以及大團大團空洞洞的黑暗。那時的他的內心又該是怎樣絕望冰冷,當想到將他永遠拋棄在外太空中的人類,他會怎么憤恨這些本來叫做“同胞”的生物。賈米拉心如死灰,他抬頭看著閃爍不定的來自各個星球的光,像看著來自死亡深處的冷氣。

霜雪很冷,冬天很冷,人心最冷。

最終他被幻想回到了地球,被想象賈米拉死后葬在了這塊他曾經(jīng)最眷戀的土地上,當接觸到柔軟濕潤的泥土時,不知他的內心是否還充斥著絕望與憤恨。

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賈米拉經(jīng)受了永恒的孤獨寂寞,體會到了永恒的絕情冷酷,他嘗盡比宇宙更恐怖的事情,當重歸母球,心底的一切也許都消失了。

賈米拉不會永恒的絕望下去,盡管他經(jīng)歷了永恒的絕望。

我想起在老家,我那間小屋窗戶外的那棵扭曲丑陋的老棗樹,每一個秋天它都會落葉,每一個秋天它都會結滿壓彎枝干的果實。在一棵樹的生命里它或許會經(jīng)歷很多事,但落葉掛果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看著棗樹干上一小塊坑洞,像注視著這棵樹的眼睛。我想不到還有什么能比立在土里了此一生更加孤獨寂寞的事了。樹是不會離開扎根一生的土壤,但居住在樹旁的人是會離開的。我走的時候,棗樹已經(jīng)被砍成柴火,燒熟了幾頓飯。我沒見到它的灰燼,但我在以后每一次寫作文時,都會想到它,并且因為難受,潛意識忽略掉它。寫作文的時間太短了,描摹一棵樹苦長的一生卻是一個大命題,八百多字還不配。

棗樹成了爐膛灰燼,它木心底的那些無邊寂寞也就再也沒有找人傾訴的可能了。

還有西行路上,化作白馬的小白龍,他只有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景,才能恢復真身擁有交流這項從出生就存在的功能。原來最痛苦的懲罰不是成為坐騎,駝唐僧走完取經(jīng)路,而是明明有嘴,卻不能說話。身在取經(jīng)這個局中,也許白龍馬早就看透了一切,他渴望傾訴卻不能,只能默默憋在心里,忍受寂寞的侵蝕。這和那些身處大都市,但卻一個人孤零零縮在出租房里的打工者們的心情多么像啊!身處喧囂,卻只能寂靜,這大概比自殺還要痛苦一萬倍吧。

白龍馬走完了取經(jīng)路,恢復真身修成正果成了八部天龍;打工者也有功成名就盆滿缽溢,榮歸故里的那天。寂寞,無邊的寂寞,也就留在了苦長的路上,隨著腳印的更迭,化作了流沙河畔的一點點灰塵。

只要你相信有光,世界就還是黎明到來之前的模樣。

郁悶,傷感,難過,憂慮,焦躁,氣憤,絕望,都成為了那片從枝頭緩緩飛下的落葉,它終有一刻會落在地上,化作春泥,化作來年新葉的養(yǎng)料,徹底消失。

這一年結束了,新年來了。落葉會一直停在半空中靜止不動嗎?自然不會。壞情緒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在人的心里,深呼吸,吐口氣可能它們就隨風消散了。為什么不快快樂樂的。

沒有一片樹葉會長久落下,至少一九年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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