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霆回東院就寢，遠遠便看到她書房漆黑，倒是意外。

踏入房門，果然，沐錦曦已經洗漱完畢，在小榻上看書了。

“今日怎么回房如此早？”他邊脫外袍隨口一句，

“哪個府上的王妃，比王爺還要繁忙呢？”她輕笑，翻了書頁，邊回著他的話。

“這樣乾親王妃才與眾不同嘛。”此時的他笑得溫和，哪有半分皇宮中囂張乖戾的樣子。

從凈室出來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他走到床周，放下了大半床帳。

沐錦曦放下書，忍不住問道，“你都不想知道南風今日送來了什么消息嗎？”

聽到這句話，他才轉身，對上那與他分外相似的雙眸，好一會兒“不想?！?

頓了頓，又開口，“我八年前就答應過母后，此事揭過，永世不提?！闭f完就轉過身，繼續整理被褥，深色如故。

她輕嘆。入帳就寢。

二人躺在床上，黑暗中，溫馨卻又疏離。思忖良久，“這件事怕是父皇母后都不知道……我既知道了，就不想日后，你再從旁人口中聽到這些……”

帳內只有輕勻的呼吸，她知道他是沒有入睡的。

“那日君芷璇將我帶到頤華宮，說她小時候曾無意闖見齊妃密見外男，她趾高氣揚的說了兩句，就離開了，倒真沒怎么為難我……只是，我隨意轉了轉，遠遠聽到了后面有異樣，這才過去的?！?

頤華宮，是曾經的齊皇貴妃之居，鴛鴦閣，流璃瓦，滿院池芙蓉花，仍依稀可見，當年的齊皇貴妃是何等風光。

八年以前，這里日日有人打掃，一應擺設物什，仍保留往日模樣，它依舊華麗如主人居住時的盛況。就是陛下，也會不時來此緬懷，追憶佳人……卻在那件事后，圣駕再也沒有眷戀過此地，曾經輝煌的頤華宮，徹底，被人遠離忘棄了……

如果不知道那些事，就是她，也會同旁人一般，輕嘆一聲，“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是，終究……天意弄人情意錯，便是人消情逝，又怎堪分誰之過？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于沐錦曦來說，誕下君亦霆，便是齊妃最大的存在意義。

當年齊妃盛寵，頤華宮自帶有修建花園，這是后宮最大的園子，也是整個皇宮內僅次于御花園的院子，只是因著好些年無人打理，此處雜草重生，滿目荒蕪。走到這兒她們也便轉身返回了。

不料，卻恍然聽到草叢之后似有聲音。

她和明月穿過雜亂，看到了幾間低矮的屋宅。若不是能看見太和殿的飛檐，連沐錦曦都要懷疑，這還是不是在宮城之內了。

接下來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低矮的室內竟有五六個古怪兇戾的老嬤嬤，看到她們就面露兇光。

“我真是……好久都沒有吃肉了呢，”其中一個是高大壯碩的人，眼中一下子泛起亮光，另一個人附和“是啊……這回還是兩個呢……”

那幾人詭異一笑，便上前動手，明月擋在她面前，與那幾人對打起來。

高大壯碩的婦人確是沒加入里面，反而笑得更加開心，“這回可真有意思多了?！?

說完便五指成爪，襲向沐錦曦。

她出來時辰已經不短，此處又是皇宮，即使偏僻，也保不準知曉內情之人來，她不欲多加拉扯，直接取其命脈。

那婦人未到沐錦曦跟前，就被深厚的內里擊碎了五臟六腑，斷了氣。明月解決了那些人后，打算先大致掩蓋尸體，一會兒再派人善后。卻沒想到沐錦曦竟然走進了那幾間低矮的屋子。

這些人來歷不明，身法古怪，不像是大雍之人，那么……她們為何在此，還能待在皇宮中？這些人絕非剛來一二年而已。

三間多的小屋子，窗戶封的死死的?？春圹E，封死好多年了。

屋中潮濕陰暗，伴隨著一股腐臭味，兩張臟亂的床，幾只破爛的長桌茶幾。

“主人……”明月出聲。

此處太臟，腳下還有一股粘臭，讓人想吐，主人還是先出去，讓她來四處檢查就好。

沐錦曦抬手制止了明月，繼續仔細查看任何一個角落。

屋內墻邊潮濕，都長出了青苔草蟲，還堆了幾條花色大蛇。

沐錦曦將蛇擊碎之后，找了長棍將其挑開。明月快步接過了她手中的木棍，大蛇盤旋之下，有一個陶罐，除了些瓶瓶罐罐可也沒發現什么特別的。

走到最里面的小套間時，手放到門上，她卻突然停下了。

明月過來，走到她身前，后退一步，以內力劈開了小門。

……竟是一個六七歲孩子大小的人……他被釘在墻上，四肢軟趴趴，看樣子筋脈俱斷……身上……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皮了……燒灼之痕，刀痕鞭痕，各種折磨的的印記……甚至，還有流著血的整塊肉都割下來了。

血也不是正常的……而是泛著瑩瑩綠光的藍綠色……脖子上套著鐵鏈，隨著頭部的掙扎發出聲音。

主仆二人都沒有動，甚至她們，都不知道該去做什么。

……比這更慘烈的，她們不是沒有見過，況且她們本身也都不算是什么好人……可是，便是殺人也不過頭點地，這個孩子……她的身上……不，現在頂多算半人半獸了，他全身曾被人下多種毒藥，已經異變，不成人了。

即使稚子連罪，又何至如此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那孩子發現她們后，很是不安，掙扎的很厲害……鐵鏈晃動的聲音越來越大。

正在沐錦曦考慮如何處置的時候，那孩子竟開口講話了“殺……我……多謝……”他看起來很是吃力，像是抗爭抓住什么……說話也不清晰，很是笨拙。

“主人……”明月看向主人，一切聽從主人之意。

靜默片刻，她手臂輕顫，緩緩抬起?！霸改銇砩秱€好人家……做個平凡兒郎?！绷T，凌厲的掌風自手中而出，直擊其喉……那孩子斷了氣兒。

看不出唇形的大口之上，竟似是微微上揚。

“主人……”在明月的注視下，沐錦曦不顧血污，走到那孩子面前，劃破手指按在他的眉間。三息之后才緩緩收回。

正要轉身，卻突然發現“明月……”

二人小心翼翼將那孩子從墻上放下，果然，墻后有端倪。

沐錦曦上前直接將墻壁破開，后面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

“主人……”

“走。”她擔憂，里面情況不明，明月想她自己進去一探虛實，卻……

這是一條密道陰暗濕冷，伸不見指，四周無來往活動痕跡，看來，有些年頭沒人進來了。

主仆二人走在密封的黑暗中，這條道很長，她們走了很久都沒有見到盡頭，中途也沒有看見任何分叉和密室。

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后，“主人，不能再走了”這個時辰，再不回去……

沐錦曦眉心皺起。

“明月，出去后，我讓叢帶你出宮，你去南風那兒找人，將那個孩子的尸體帶出去，好好安葬……之后，你和南風還有方晉再帶兩個人，好好查看這條密道……”

她在黑暗中挪起身，之后下床，點上燈。拿了口涼茶。

轉身卻見君亦霆此刻也坐起來，靠向身后的軟枕，一雙黑眸一動不動的看向她。

“南風已經確認，那條迷道是你母妃讓人鑿的……”她轉身拿出小幾上的一沓紙遞出去。

“初步認定，消息確切，齊妃確實多次與外男見面……”

她走向床前，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你的身世……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