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一是自殺的。

何畢并不相信。

顧元一可能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原因死亡，但絕不會是自殺。他家庭條件優渥，自身也足夠出色，并不存在什么生活所逼的緣故。他和家人朋友關系融洽，又很久沒有交女朋友了，所以為情而死也不可能。而且顧元一這個人抗壓能力一流，越是壓力大的時候越冷靜。

何畢在一個月前還剛剛跟他喝過酒，那時候的顧元一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生無可戀的跡象。

前來調查情況的警察用筆尖敲了敲紙張。

“所以你認為他沒有任何自殺的動機？”

“對，”何畢肯定地點頭，隨即又皺起眉，“不過，或許……是這個月發生了什么。”

“什么？”

“我和他這一個月都沒見過面，而且打他電話也一直是關機，怎么都聯系不上。我猜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決定今天過來看看。結果……”

他低下頭，用力閉了下眼。

警察拍拍他的肩膀。

“警察同志，”何畢重新抬起頭，“我朋友真的是自殺嗎？”

“從目前現場的調查結果來看，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為他殺。也許正是這一個月發生了什么變故，不過這需要進一步深入調查。你提供的線索我們已經記下了，謝謝你的配合。”

何畢點點頭，臉色慘白，狀態很糟糕。

連警察都看出他不太對勁。

“小同學，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去醫院？”

“我沒事。”

何畢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心里清楚的很，而且就算到了醫院也什么都查不出來。

他婉拒了警察的好意。

“節哀。”

最后警察安慰他一句，就繞過警戒線繼續工作了。

何畢站在長長的警戒線外，久久回不過神。

顧元一死得很蹊蹺。

聯系到自己這一個月的經歷，何畢很難不把發小的意外死亡和這些事情串聯起來。或許他在某一場游戲中失敗了，不幸出局。而游戲的懲罰反映到現實中，就是生命的終結。

不過……何畢又想起一件事。

顧元一在今天凌晨為什么要給他發消息呢？

他想告訴他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想到這里，何畢覺得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準備提供給警方。然而就在他小跑著返回事故現場，打算叫那個問過他的警察時，一不小心聽到了對方跟法醫的對話。

“確定死亡時間是凌晨1點？”

“確定。但發現尸體的時間是今早6點半。”

何畢聽見二人的交談，腳步一滯，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怎么可能？

他急忙把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輸入密碼解鎖，顧元一之前發給他的那條消息還躺在他們的對話頁面里。上面的時間清清楚楚地顯示的是凌晨3點。

凌晨1點顧元一墜樓自殺，凌晨3點他收到顧元一發來的消息。

這怎么可能呢？！

聊天軟件不存在定時發送這一功能，所以那條消息一定是即時發過來的。但一個已死之人，又怎么能把消息發到他的手機上呢？

除非有另外的人拿了他的手機，故弄玄虛。

又或者，死的那個人，真的是顧元一嗎？

何畢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把消息的事跟警方說一下。他現在有太多的困惑等待解答，但主謀卻深深地藏在幕后。

這種認知讓他不寒而栗。

何畢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正準備走上前。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來，讓他忍不住捂著嘴低頭猛咳。

他咳得眼睛都紅了，好不容易壓下去，余光卻瞥見不遠處一棵梧桐樹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畢的瞳孔劇烈地顫動兩下，也不管匯報不匯報情況了，抬腳就追著那道影子跑過去。

看見他有了動作，對方也沒有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著他過來，而是拔腿就跑。何畢拼盡全力想要追上他，然而對方的速度比他更快，兩人的距離始終沒有拉近。

前方是一片建在學校內部的老家屬區，這里面的樓比何畢的歲數都大，而且因為一直沒來得及翻修，所以道路逼仄，到處都是晾衣繩和居民自己搭的臨時涼棚。在這種路況追人更是艱難，然而前面那道黑影似乎對這里很熟悉。他快速穿梭在五顏六色的被子和衣服之中，眼瞅著就要逃出何畢的視線。

何畢抹了把脖子上的汗珠。他的身體素質本來還不錯，大一剛入學的時候也參加過校運動會。不過因為這一個月沒有睡眠，所以想要維持到之前的樣子，是不可能的。

但他十分迫切地想要追上前面那個人。

他不會看錯的。淺色衛衣，黑色長褲。顧元一之前跟他喝酒時穿的正是這一套！

顧元一果然沒有死！

何畢來不及思考從樓頂跳下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把顧元一抓住之后問個究竟。

障礙物太多，就連前面熟悉路況的那個人都不得不減慢了速度。何畢趁著這個機會，手臂撐在石欄桿上翻了過來。

“元一！”他叫了一聲顧元一的名字，跑在他前面的人似乎因此分了神，腳下絆了一跤。

他勉強地伸出手臂，撐住自己的身體。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背后的何畢追上來了。

“元一，”何畢也很累，他喘著粗氣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人沒有出聲，似乎徹底放棄了逃跑，但也不打算回答何畢的問題。

何畢在剛才這一小時內的情緒有了罕見的起伏。此時的他竟有些惱火。

他伸手，緊緊揪住眼前人的連衣帽，用力拽了下來。

“為什么不——”

何畢的話只來得及說了一半，因為他看到他一直追逐的這個人，并沒有臉。

黑暗從這個人的頭部中央逐漸擴散，慢慢地吞噬了他的軀體，也通過衣物順著何畢的手臂攀爬。

何畢猛地抽回了手，然而已經晚了，他能看見那片可怖的黑暗像洶涌的蟲潮一般從他的手指指尖一直往上爬，而他的肉體也一點一點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片死寂。

滴。

00天00小時4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