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侍女之死
- 天之余
- 向晚原
- 3247字
- 2019-07-27 18:31:58
顧澄將包袱打開,其內除去幾件衣物和三四兩碎銀外,還有一物。
此物為正八邊之形,呈銅質黃色,正中為一太極形狀,黑白分明。在太極周邊以陰文依次刻有天、澤、地、火、風、雷、山、水八字,其稍外一圈用陽文依次刻有乾、兌、坤、離、巽、震、艮,坎八字,卻是與內里八字一一對應。
看此物模樣應是道家之太極八卦。
顧澄盤坐在床,將八卦盤平放在兩膝之間,閉目而待。
忽的,顧澄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射出一道金光,同時雙手不停的快速結印。
只見原先平放在顧澄兩膝之間的八卦盤懸空而起,漂浮在顧澄的胸前。
數息之后,八卦盤上的巽字處浮起一團綠光,又迅速地落在了風字上。而風字在吸收了這團青光后,初時璀璨奪目,隨后便逐漸暗淡。在其完全失去光芒后,八卦盤中心處的太極開始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直至黑白二色融為一體。
顧澄也停止了結印,且再次閉上了雙眼。
一道劇烈的大風從轉動的太極中吹出,將內房的紗簾吹得沙沙作響,而后撞開了緊閉著的房門,透過青熒院,向遠處吹去。
只一瞬間,房內歸于平靜,懸浮著的八卦盤也摔落下來,落在了顧澄的膝蓋上,又彈起,無巧不成書地落進了顧澄脫下的鞋子里。
顧澄睜開了眼,眼前的場景卻非房內,而是半空中。
這一刻,風成了他的眼睛,或者說他成了風。
風繼續向天空吹拂,直到顧澄眼中的陸府變得只有芝麻般大小。
于是風止住了向上吹拂的勢頭,倏然向下沖去。
速度越來越快,下方的陸府也越來越大,就在這風準備落在陸府中心時,前進的勢頭卻直接止住。
風撞在了一道無形的壁壘上,直接四散消失。
房中的顧澄驀然睜開了眼,雙眼一熱,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他用衣袖擦去雙眼和嘴角溢出的鮮血,難以置信地自言自語道:“方才是何物?”說完直接噴出一口鮮血,顧澄連忙從包袱中找出了一個小瓷瓶,從中倒出一顆藥丸,吞下后開始靜坐調息。
這時,屋外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請問,顧先生安歇了嗎?白日里陸烜一時沖動,多有冒犯,現特來賠罪。”卻是陸烜獨自一人來到了顧澄的房中。
顧澄受驚,喉頭又是一甜,但強行將口中鮮血咽下,用手捂住胸口對著屋外說道:“陸家主多禮了,顧澄并未有怪罪之意,還請陸家主歸去早些安歇吧。”
屋外的陸烜聽完以為顧澄不愿見他,急聲道:“顧先生,陸烜晚間思忖便已知錯,還請一見,當面賠罪。”
顧澄見他執拗,只好說道:“房中凌亂,還請陸家主在屋外稍候。”
陸烜一喜,說道:“顧先生可隨時喚我進屋,我就在屋外候著。”
顧澄忍痛起身開始清理自己的血跡,但屋內仍留有濃郁的血腥味,他便又從包袱中拿出一座乳釉哥窯香爐,手指一揮,一顆火星落入香爐中。
香爐之中香料甫一點起,便有一股清凈氣味出現,很快便將血腥味覆蓋住了。顧澄將手中的香爐放在桌上,自己盤坐在床上,看向屋外,深深吸了一口氣,呼道:“陸家主可以進來了。”
陸烜剛一進屋,就看見臉色慘白的顧澄,立馬快步走到床邊,問道:“顧先生可是身體不適?”
顧澄看了看床前的凳子,示意陸烜坐下,待其坐在離床邊最近的那張青花凳子后,顧澄方開口說道:“我沒事。”
陸烜急切出口,卻欲言又止:“可是顧先生您的臉色有些……”
顧澄皺了皺眉頭:“我無妨的。”
陸烜只好作罷,言道:“白日里實在是因為我這月余來府中之事,整個人有些心煩意亂,實在是多有得罪。”
“陸家主客氣了,要說得罪,也是顧澄在白日里多有得罪。”顧澄搖頭說道:“陸家主深夜造訪,想來不光是為賠禮而來吧?”
陸烜訕訕地笑了一下說道:“沒想到被顧先生看出來了,陸烜此來實際上是有一事相問。”
顧澄靜靜地看著他,陸烜繼續說道:“白日里是我孟浪了,竟未問及顧先生的師承。”說完又覺得這樣問一些不合適,陸烜趕緊解釋道:“我此問絕非是懷疑顧先生您的本事,而是……”話道這里又是一頓,過了好一會兒,陸烜才拍了一下腦袋繼續說道:“而是想知道是哪位高人能夠教出像顧先生這般年輕的高徒,他日陸烜也好登門聆聽其教誨。”
顧澄搖頭道:“陸家主不必如此,顧澄此前未有聲名,來到陸家亦未有本事彰顯于眾,陸家主心有不安乃人之常情。”
陸烜尷尬一笑,卻聽顧澄繼續說道:“在下數月前從玉清宮而來。”
“玉清宮?是正德年間重修的玉清宮?”陸烜心里瞬間涌現出一個念頭,便直接脫口而出:“京師那位與你……”還未說完便被顧澄打斷:“是在下師兄。”
陸烜張大了嘴巴,作恍然大悟狀,一連說了三次原來如此,臉上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猛地起身熱情地握住顧澄的手,說道:“陸家拜托顧先生了。”
顧澄看見陸烜欣喜若狂的姿態,一邊不動痕跡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一邊幽幽地說道:“陸家主不怕在下剛剛的話是誑你嗎?”
陸烜呆滯了一下,仍喜不自禁,再次伸手將顧澄的手握住,面色變得十分鄭重:“在我大明,可沒人敢冒充與那人有關系。”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聲尖叫。
陸烜只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再看時,房內只剩下他一人。
顧澄閃身進入青熒院不遠的另一處小院,院中有七八間房間,其中最外面一間房門大開,屋外有一位女子跌坐。
顧澄快步上前,將那名女子扶起,卻見其正是方才的侍女茯苓。
茯苓臉色慘白,半癱在顧澄懷中,顫抖著用手指向最外面那間房門大開的屋子,顧澄見狀輕輕將她放下,快步躍進了那間屋子。
剛一進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屋內并未點燈,漆黑一片,顧澄借著從房門照進來的月光,向內查看。
房內有七八張普通木床,并排緊貼放在屋子內里。
其中,靠外墻的那張床,上面臥著一個人。
顧澄緩步靠近,認出了那人,是晚間為其奉上廬山云霧的侍女。
但這一刻,她已經死了。
顧澄面色變得異常凝重,眼前景象讓他瞬間便出離了憤怒。
床上的侍女仰面朝上,四肢除去一只被壓在身下的右手外,余者都與身體分離,散落在床上。她的額頭被整個挖開,兩顆眼球因沒了大腦的支撐而深深陷入眼眶深處,殘余的白色腦漿混著鮮血沿著侍女的臉頰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她就這樣死了,死在了與顧澄相隔不遠的另一座院子里。
顧澄轉過身去,不愿再去看她的慘相。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聲瓦片落地摔碎的聲音,顧澄閃身來到屋外,只見一道紅影從院子圍墻越出。他見狀當即追了上去,一連穿過數個院落,在來到一處回廊時,紅影失去了蹤影。
顧澄用力一拳打在了回廊的柱子上,無奈地返回剛剛的院子。
這時,院子中亮如白晝,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可能正是人多的關系,小院中的環境顯得十分嘈雜。顧澄剛一踏進院子,便看見一個老人一邊跑一邊滿臉驚恐地叫道:“第八個,第八個,你們都要死,都要死!”其身后是幾個護衛在追趕,很快他就被護衛抓住按在地上,但他還是在不停地大叫:“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一旁的管家指揮著一名侍衛拿來繩子將其捆住:“把他帶下去!”兩名侍衛押著那老人向著院外走去,在路過顧澄身邊時,那老人看著顧澄變得狂躁起來,險些掙脫那兩名護衛的束縛,他對著顧澄大叫道:“你也要死!你也要死!你也要死!”
“拿東西把他的嘴給我堵住!”滿臉通紅的管家氣急敗壞地吼道。
管家來到顧澄身邊,著急說道:“顧先生剛才未驚到您吧?”
顧澄用通紅地雙眼看著老人被帶下去的方向。
管家輕聲說道:“多謝顧先生的藥,小的現在好多了。”
顧澄深深地看了管家一眼:“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站在院子正中忙的焦頭爛額的陸烜此時也看見了顧澄,火急火燎地走了過來,急切地對顧澄問道:“顧先生,可有結果?”
顧澄搖了搖頭。
而不知何時,一位三十歲上下且衣著不凡的美婦來到了陸烜身后,其懷中抱著一位熟睡的小女孩,看模樣約五六歲,憨態可愛。
那婦人用一只手拉著陸烜的衣袖,滿臉驚恐地說道:“老爺,該怎么辦,我好害怕!”
陸烜回頭看著那婦人,滿臉怒意,壓低著聲音說道:“是誰讓你帶著純兒來這里的!還不快回去!你是嫌不夠亂嗎!”
那婦人被陸烜訓斥之后直接抽泣起來,而陸烜臉上的怒意越來越盛,低吼道:“回去!”
婦人懷中的小女孩被驚醒,哇哇大哭起來,那夫人也哭的梨花帶雨,嗚咽著對陸烜說道:“府里死了這么多人,誰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輪到我們,我好怕啊。”
陸烜怒不可遏地抬起一只手,卻又無力地垂下,滿腔怒火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院中的嘈雜聲逐漸消失,所有人的臉上一片凄然,甚至有不少人開始哽咽。
一旁的顧澄卻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因為他正死死盯著院中一角的紅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