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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電梯里擠滿了從阿爾法更衣室里出來的人,萊妮娜走進去時,許多人對她友好地點頭微笑。她是個很受歡迎的女孩子,曾和他們當中幾乎所有人共度一夜春宵。

向他們回禮示意時,她在心里想,他們都是親切而且魅力十足的男生!但是,她還是希望喬治·埃德澤爾的耳朵沒那么大。(或許他在第三百二十八米處被注射了太多的甲狀旁腺激素?)看著本尼托·胡佛,她不禁想起他脫光衣服時全身毛茸茸的樣子。

想起了本尼托那身卷曲的黑毛,她不禁有點難受,轉(zhuǎn)頭看到角落里伯納德·馬克斯那個瘦小的身軀和那張憂郁的臉龐。

“伯納德!”她走到他身邊,“我正在找你呢。”在電梯運行的嗡嗡聲中,她的聲音顯得很清脆。其他人好奇地轉(zhuǎn)頭望著他們。“我想和你談談我們?nèi)バ履鞲绲挠媱潯!彼难劢瞧骋姳灸嵬小ず痼@訝地倒吸一口涼氣。她覺得很討厭,心里嘀咕著:“居然很吃驚我沒有央求和他再去旅行一趟!”然后她以更熱情的口吻大聲說道:“我很想七月份和你一起去度假一周。”(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明自己對亨利的不忠。芬妮應該很高興,即使那個人是伯納德。)萊妮娜朝他露出最甜美可人的微笑:“如果你還想和我交往的話。”

伯納德蒼白的臉一下子變紅了。“到底怎么了?”她覺得很驚訝,但與此同時對這個贊美她的魅力的獨特方式覺得很感動。

“我們到別處談這件事好嗎?”他說話都結(jié)巴了,表情很不自在。

“我說了什么駭人聽聞的話嗎?”萊妮娜心想,“他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似乎我開了一個骯臟的玩笑似的——問他的母親是誰或其他類似的玩笑。”

“我是說,有這些人在場……”他心存疑慮,欲言又止。

萊妮娜的笑聲很坦率而且絲毫不帶惡意,“你太逗了!”她是真的覺得他很逗。“提前至少一周通知我,好嗎?”她換了一個語氣,“我想我們會乘藍色太平洋火箭去吧?起點是查林T字塔嗎?還是從漢普斯泰德出發(fā)?”

伯納德還沒來得及回答,電梯就停住了。

“天臺!”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道。

那個管電梯的男人長得像一只猿猴,是個半癡呆兒,穿著黑色的次等埃普斯隆的制服。

“天臺!”

他猛地一下拉開電梯門。下午和煦明媚的陽光令他為之一振,他眨巴著眼睛。“噢,天臺!”他欣喜地重復了一遍,似乎突然間從死氣沉沉的昏迷中愉快地醒來。“天臺!”

他朝電梯乘客的面孔露出像小狗一樣期盼崇拜的微笑。他們說說笑笑地一起走出電梯,來到陽光中。那個管電梯的男人望著他們的背影。

“天臺?”他又困惑地念叨了一遍。

然后鈴聲響起,電梯天花板的高音喇叭開始播放,以溫柔而威嚴的語氣開始宣布命令。

“下樓。”它說道,“下樓。十八樓。下樓,下樓。十八樓。下樓,下……”

那個管電梯的男人關上大門,摁下一個按鈕,電梯立刻回落到昏暗的嗡嗡作響的天井里,回到他所習慣的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

屋頂很暖和明亮。夏日午后過往的直升飛機發(fā)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作響的聲音,還有視線之外的火箭飛機高速飛過的時候發(fā)出的更深沉的嗡嗡聲,從明媚的天空上方五六英里的高空掠過,就像愛撫著柔和的空氣。伯納德·馬克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頭望著天空,然后環(huán)顧眺望著藍色的地平線,最后低頭看著萊妮娜的臉龐。

“好美啊,不是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她沖著他微笑著,臉上帶著最深切的理解和關懷的表情。“去玩障礙高爾夫球最好不過了。”她興高采烈地回答。

“我現(xiàn)在必須得飛了,伯納德。如果我讓亨利一直等的話他會生氣的。挑個合適的時間告訴我日期吧。”她揮揮手跑開了,穿過寬闊平坦的天臺,朝機庫跑去。伯納德站在那兒望著漸漸遠去的閃閃發(fā)亮的白色長襪,那雙曬得黝黑的膝蓋充滿活力地彎曲、伸直、彎曲、伸直,在深綠色的夾克下那條合身的燈芯絨短褲輕柔地擺動著。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得說,她很漂亮。”他的身后傳來一個洪亮而爽朗的聲音。

伯納德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本尼托·胡佛那張胖乎乎的紅潤的臉龐,正低頭沖他展現(xiàn)出露骨的熱誠的開懷微笑。本尼托是個出了名的好人。人們都說他這輩子都用不著去碰蘇摩。其他人會心情不好和發(fā)脾氣,得去度假,但他從來不受侵擾。對于本尼托來說,世界總是明媚的。

“而且非常豐滿。多好的姑娘!”然后他口氣一變:“不過,聽我說,”他繼續(xù)說道,“你看上去悶悶不樂的!你需要來一克蘇摩。”本尼托將右手插進褲袋里,拿出一個小玻璃瓶,“一克解十憂……喂,聽我說啊!”

伯納德突然轉(zhuǎn)身跑開了。

本尼托盯著他的背影,心想:“這家伙到底怎么了?”然后搖了搖頭,覺得酒精進了這個可憐的家伙的替代血液的那個傳聞一定是真的。“我想影響到腦子了。”

他把裝蘇摩的瓶子放好,拿出一包性荷爾蒙口香糖,將一片塞進嘴里,緩步朝機庫走去,細細咀嚼回味著。

亨利·弗斯特已經(jīng)將他的飛機開出了機庫,萊妮娜到的時候他正坐在駕駛艙里等候著。

當她登上駕駛艙坐到他身邊時,他只說了這么一句:“遲到了四分鐘。”然后啟動引擎,將直升飛機掛上擋。直升飛機垂直地升到空中。亨利開始加速,推進器的蜂鳴聲從馬蜂的聲音變成了小蜜蜂的聲音,又從小蜜蜂的聲音變成了蚊子的聲音,速度計顯示他們正以每分鐘兩英里的最高速度在升空。倫敦在他們身下消失。幾秒鐘后,那些龐大的平頂建筑物就好像是一床從公園和花園的綠地上冒出來的形狀各異的蘑菇。在它們中間,有一株比較高的頎長苗條的霉菌,是直指天空的查林T字塔,頂端是一個閃爍著光亮的混凝土圓臺。

一朵朵碩大清新的白云就像健美的運動員的身軀,在他們頭頂?shù)乃{天上翻騰舒卷。突然間,一只細小的深紅色的昆蟲從云間落下來,發(fā)出嗡嗡嗡的聲音。

“那是紅色火箭。”亨利說道,“從紐約來的。”他看了看手表,“晚了七分鐘。”他補充了一句,然后搖了搖頭,“這些大西洋航班……出了名的不靠譜。”

他將腳從加速器上放開。發(fā)動機的嗡鳴聲降低了一個半音符,從小蜜蜂的聲音變回馬蜂的聲音,再變?yōu)榇簏S蜂的聲音,再變?yōu)榻瘕斪拥穆曇簦僮優(yōu)殒@甲蟲的聲音。直升飛機的疾升之勢減緩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們靜止在半空中。亨利推下一個控制桿,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一開始很慢,然后越來越快,直到眼前出現(xiàn)一個迷離的圓團,他們前面的螺旋槳開始旋轉(zhuǎn),水平方向的風聲愈發(fā)尖利。亨利盯著旋轉(zhuǎn)計數(shù)器,當指針指著一千兩百轉(zhuǎn)時,他關掉了直升飛機的引擎,現(xiàn)在飛機已經(jīng)有足夠的前進動力能在這個高度繼續(xù)往前飛了。

萊妮娜低頭看著腳下地板的窗戶。他們正飛在將倫敦中心和衛(wèi)星郊區(qū)一環(huán)隔開的六公里園林地帶的上方,那片綠地擠滿了像蛆蟲一樣短暫的生命。一座座離心力碰碰球高塔在樹叢間閃閃發(fā)亮。在牧羊人叢林附近,兩千名次等貝塔混合雙打正在打黎曼曲面網(wǎng)球。從諾丁山到威爾斯登,公路兩邊是雙排自動電梯墻手球場地。在伊林體育館,一場德爾塔體操表演和社區(qū)合唱正在進行。

“多難看的黃不拉嘰的顏色!”萊妮娜說出了睡眠教學法針對她這個階層灌輸?shù)钠姟:蓝魉孤宓母泄匐娪爸破瑥S的幾座建筑物占據(jù)了七英畝半的面積。旁邊是一群穿著黑色和卡其色制服的勞動者,正在忙碌地修整大西路的路面。其中一臺巨大的移動式坩堝在他們飛過時正被旋開。融化的石頭傾瀉而下,在路上留下了一道閃爍不定的熾熱的痕跡。石棉壓路機來來去去,一輛絕緣灑水車的尾部升起一道白色的水蒸氣。

在布倫特福德,電視公司的廠房就像是一座小鎮(zhèn)。

“他們一定正在換崗。”萊妮娜說道。

那些穿著葉綠色服裝的伽瑪女孩和穿著黑色服裝的半癡呆兒就像螞蟻和蚜蟲一樣或簇擁在入口處,或排隊準備搭單軌電車。深紫色的次等貝塔在人群中來回穿梭。主樓的屋頂一派忙碌,直升飛機正在起飛和降落。

“說真的,”萊妮娜說道,“我很高興自己不是伽瑪。”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斯托克·波吉斯,開始打第一圈障礙高爾夫球。

伯納德低垂著眼睛快步走過天臺,即使偶爾看到一個同伴也會立刻回避。他就像一個被追捕的男人,他不愿意看見自己的敵人,擔心他們要比他想象中懷著更深的敵意,讓他的心中產(chǎn)生更沉重的罪惡感,感到更加孤獨無助。

“那個該死的本尼托·胡佛!”但他是出于一片好心,而這在某種程度上使得事情變得更加糟糕。那些一片好心的人和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所做的事情沒什么兩樣。就連萊妮娜也給他帶來痛苦。他記得那幾個星期的膽怯和猶豫,他對有沒有勇氣去向她表白經(jīng)歷了觀望、渴望和絕望。他敢面對被輕蔑地拒絕而遭受侮辱的危險嗎?但是,如果她說愿意的話,那會是多么開心的事情!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答應了,但他仍然覺得很苦惱——因為她覺得今天下午最適合玩障礙高爾夫;因為她離他而去,和亨利·弗斯特在一起;因為她覺得他不想在大庭廣眾談論兩人最私密的事情很好笑。總而言之,因為她的行為就像任何一個健康體面的英國女孩的行為,而不是乖張離奇而感到苦惱。

他打開自己的機庫,叫來一對閑著沒事的次等德爾塔的員工,要他們將他的飛機推到屋頂。這里的機庫由單獨一組波卡諾夫斯基多胞胎照料,那些人都是孿生子,長得都一模一樣,個頭瘦小,膚色黝黑,相貌丑陋。伯納德以尖刻、傲慢甚至咄咄逼人的口吻命令他們做事,一個人對自己的優(yōu)越地位沒有底氣時就會這么做。對于伯納德來說,與下等階層的成員打交道一直是最犯怵的事情,因為無論是什么原因(現(xiàn)在關于他的替代血液里摻進了酒精這個傳聞很可能就是真的,因為事故總是會發(fā)生),伯納德的體格比起普通的伽瑪好不到哪兒去,比起標準的阿爾法身高,他足足矮了八厘米,而且身材瘦削。與下等階層的成員接觸總是讓他痛苦地想起這個身體上的缺陷。“我就是我,但我希望我不是我。”過于敏銳的自我意識給他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每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平視著而不是俯視著一名德爾塔的面孔時,他就覺得很屈辱。那頭畜生會對他抱以符合他的地位的尊重嗎?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伽瑪、德爾塔、埃普斯隆所接受的培育在一定程度上將體格與社會地位聯(lián)系在一起。事實上,睡眠教育造成的對大個子的青睞是普遍現(xiàn)象。因此,那些他表白過的女人嘲笑他,和他同一級別的男人拿他開玩笑,這些譏諷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局外人,而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他的言行舉止就像是一個局外人,這使得別人對他的成見更深,從而強化了由他的身體缺陷所引起的輕蔑和敵意,而這進一步導致他覺得寂寞孤獨。他總是擔心會被人瞧不起,他避免與同一階層的人接觸,在與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接觸時自發(fā)地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他多么妒忌像亨利·弗斯特和本尼托·胡佛這樣的人!他們從來用不著朝一個埃普斯隆大呼小叫地讓他執(zhí)行命令,他們認為自己的優(yōu)越地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在等級體制中如魚得水游刃有余——如此悠然自在,對自己優(yōu)裕的得天獨厚的條件熟視無睹。

他似乎覺得那兩個孿生員工將他的飛機推到天臺上時很不情愿,動作拖拖拉拉的。

“趕緊地!”伯納德不耐煩地說道。其中一個員工瞪著他。他在那雙空洞的灰色的眼睛里發(fā)現(xiàn)了一種獸性的嘲諷嗎?“趕緊地!”他更大聲地吼了一聲,聲音很嘶啞難聽。

他登上飛機,一分鐘后就朝南邊的那條河流飛去。

宣傳部和情感工程學院的各個部門位于弗里特街一座六十層樓高的獨立建筑。在底樓和最底下的幾層是三份倫敦大報的出版部門和辦公室——給上層階級看的《準點廣播》、淡綠色的《伽瑪公報》和印在黃褐色的紙上的用的都是一個音節(jié)的單詞的《德爾塔鏡報》。然后是宣傳部的電視部門、感官電影部門、合成歌舞與音樂部門等等——占了二十二層樓。再往上是各個研究機構和供作曲家創(chuàng)作用的密封隔音的房間。最高的十八層樓是情感工程學院。

伯納德降落在宣傳部的天臺,然后走出飛機。

“給下面的赫姆霍茲·華生先生打電話,”他命令那個優(yōu)等伽瑪?shù)拈T房,“告訴他伯納德·馬克斯先生正在天臺等他。”

他坐了下來,點著一根香煙。

口信傳下來的時候,赫姆霍茲·華生正在寫字。

“告訴他我馬上就過去。”他掛上了聽筒。然后他轉(zhuǎn)身對秘書說道:“你幫我把東西放好。”他的語氣一直都是那么正式,不帶任何個人色彩,沒有理會她那風情萬種的微笑,站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他是個體格魁梧的男人,肩寬膀闊但行動敏捷,精明干練。他那滾圓粗壯的脖子支撐著一個輪廓美妙的頭顱,長著一頭黑色的卷發(fā),五官輪廓鮮明。他相貌英俊,舉止有力而威嚴,他的秘書總是不厭其煩地重復著:他看上去每一寸肌膚都有優(yōu)等阿爾法的風采。他的職業(yè)是情感工程學院的講師(創(chuàng)作部),在授課間隙,以情感工程師的身份定期為《準點廣播》投稿,撰寫感官電影的劇本,寫口號和睡眠教育順口溜很有一套。

“能干”,這是他的上級對他的評語,(他們會搖搖頭,然后放低聲音)“或許太能干了點”。

是的,太能干了點。他們是對的。思想冗余對赫姆霍茲·華生身上所造成的影響與身體缺陷對伯納德·馬克斯所造成的影響非常相似。體格的不足使得伯納德被他的同伴孤立,而這種被疏遠的感覺按照當前的標準,就是思想冗余,它成為伯納德進一步被孤立的原因。而讓赫姆霍茲如此不自在地意識到自身存在和孤獨的原因則是他太能干了。這兩個人的共同特點是,他們都知道自己是獨立的個體。但是,身體有缺陷的伯納德一輩子都因為知道自己被疏遠而痛苦,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冗余;而赫姆霍茲·華生也知道自己與身邊的人不同。這位自動扶梯壁球冠軍,這位不知疲倦的情場高手(據(jù)說在不到四年里他和六百四十個不同的女孩好過),這位令人尊敬的多個委員會的成員和交際老手突然意識到運動、女人、社區(qū)活動對他來說都只是次要的。事實上,打心眼里,他對別的事情感興趣。但那是什么呢?是什么呢?那就是伯納德過來和他探討的問題——或者說,總是赫姆霍茲在說,而伯納德在聽,今天兩人又聚在了一起。

他走出電梯時,三個來自宣傳部合成音樂處的漂亮女孩攔住了他。

“噢,赫姆霍茲,親愛的,來嘛,和我們?nèi)グ?怂鼓柍灶D野餐晚飯嘛。”她們包圍著他,苦苦哀求著。

他搖了搖頭,推搡著穿過她們身邊。“不了,不了。”

“我們沒有邀請別的男人哦。”

但赫姆霍茲甚至不被這番美妙的承諾所打動。“不了。”他重復了一遍,“我很忙。”然后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三個女孩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真的登上伯納德的飛機,關上艙門,她們才放棄了糾纏,口中不無怨言。

“這些女人!”飛機升上空中時,他說道,“這些女人!”然后搖搖頭,皺著眉頭,“太可怕了。”伯納德假意應和著,心里卻希望說這些話的人是他自己,而且他希望能像赫姆霍茲那樣輕易地將那么多女孩子搞到手。突然間他很想吹噓一番。“我要帶萊妮娜·克勞恩去新墨西哥。”他盡量以平淡輕松的語氣說道。

“是嗎?”赫姆霍茲說道,根本不感興趣。然后稍作停頓,“過去一兩周來,”他繼續(xù)說道,“我已經(jīng)與我那幾個委員會和所有女人斷絕關系了。你無法想象他們在學院里鬧出了多大的動靜。但是,我想這是值得的。結(jié)果就是……”他猶豫著,“嗯,事情很奇怪,太奇怪了。”

身體缺陷會導致思想冗余。這個過程似乎是可逆的。思想冗余似乎為了自身的目的,能夠?qū)е伦园l(fā)性的刻意孤獨的失眠和耳聾,以及人為的禁欲和性無能。

這趟短暫的飛行接下來的時間就在沉默中度過了。他們來到伯納德的房間,舒舒服服地伸著懶腰坐在充氣沙發(fā)上,赫姆霍茲又開始了。

他緩緩地說道:“你是否感覺到你的內(nèi)心似乎有某種一直未曾被使用的過剩的精力,在等候著你給它機會宣泄出來——你知道的,就像奔騰而下變成瀑布而不是流入渦輪發(fā)電機的水流?”他疑惑地看著伯納德。

“你是說如果置身于不同的情形,一個人可能體驗到的所有的情感?”

赫姆霍茲搖了搖頭。“不完全是。我想說的是,我有時候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我有重要的東西要說,而且我有能力把它說出來——但我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因此無法使用那股力量。如果有某種不同的創(chuàng)作方式……或別的寫作題材……”他沉默著,然后說道:“你知道的,”他最后說道,“我很擅長遣詞造句——你知道的,那種突然間讓你為之一振的語句,就像你坐到了一根釘子上,它們似乎很新穎和振奮人心,即使它們寫的是睡眠教育的淺顯內(nèi)容。但那似乎并不足夠。光是有好的語句并不足夠,你所寫的題材也得好才行。”

“但你寫得很好啊,赫姆霍茲。”

“噢,還行啦。”赫姆霍茲聳了聳肩膀,“但它們沒辦法深入,它們還不夠分量。我覺得我能寫出更有分量的東西。是的,更加激烈,更加澎湃的東西。但那是什么呢?什么是更有分量的東西呢?當別人都知道你要寫什么,你怎么能夠充滿激情呢?文字就像X光,如果你運用恰當?shù)脑挕鼈兡軌虼┩敢磺小D汩喿x著那些文字,然后你就被穿透了。那就是我試圖教給我的學生的一件事情——如何寫出有穿透力的文字。但被一篇關于集體歌曲或香薰設備的最新改進的文章穿透有什么好處呢?而且,你真的能讓文字具有穿透力嗎——你知道的,就像非常強烈的X光——當你盡寫那些東西的時候?你能就虛而論實嗎?歸根結(jié)底就是這個問題。我一直在嘗試著,嘗試著。”

“噓!”伯納德突然說道,然后豎起一根手指表示警告。兩人傾聽著,“我想門口有人。”他輕聲說道。

赫姆霍茲站起身,踮著腳走過房間,猛地一下將房門打開。當然,門口沒有人。

“抱歉。”伯納德說道,內(nèi)心和表情很不自在。“我猜想我已經(jīng)有點神經(jīng)過敏了。當人們對你起疑心時,你也開始對他們起疑心。”

他將手從眼前掠過,嘆了口氣,他的聲音變得很悲哀,開始為自己辯護開脫。“要是你知道最近我所承受的一切就好了,”他幾乎眼淚汪汪地說道,他的自憐自傷突然泉涌而出。“要是你能知道就好了!”

赫姆霍茲·華生聽著他的傾訴,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憐的小伯納德!”他在心里說道。但與此同時他為這位朋友感到羞愧。他希望伯納德能多展現(xiàn)出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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