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作壁上觀，對兩人打鬧習以為常的幾人見狀，幾乎在同一時刻都動了起來。

顧潛身形不動，揮袖一甩，將向其飛濺而去的碎片和酒水一拂而落，只袖擺多了幾滴如墨般的濕點。

顧靜之閃身到柳施瑤身前，只來得及以背相護。低頭間就見柳施瑤漆黑的雙眸正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己。而柳施瑤原本藏在衣物間的銀絲此刻全都浮動在柳施瑤周身流轉。銀線墜著銀鈴，因內力的鼓動，發出悅耳的鈴聲。鈴聲聽到耳中，竟讓人隱隱有頭暈目眩之感。

而柳葉息只看到酒壇炸裂，下一瞬就被雪白的扇面遮住視野，緊接著聽到扇面上傳來“當”地一聲脆響，隨后一塊半個拳頭大小的碎片落到柳葉息裙褶上。

“鬧夠了？”

耳邊，顧以嵐不帶一絲情緒起伏的話語，寒冷刺骨，凍得柳葉息一個激靈。低頭看了看腿間裙褶上的碎片，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這碎片這么尖銳，要是沒有顧以嵐，自己是不是當場就涼了？

人群后方，首諾暗自握手成拳，抿緊嘴唇。頂著顧以嵐轉來的警覺視線，戳了戳仍不止后怕的柳葉息。指指砂銚，無聲示意：水沸了。

砂銚口熱氣涌動，發出“嗚嗚”聲響，正是初沸。

聽到沸水聲響，亭中眾人不約而同都停下手。拂衣的拂衣，整理的整理。

顧炎峻和顧今馳兩人互看一眼，各自將頭別開，冷哼一聲。顧炎峻正心痛剩下的“兩小無猜”全被浪費，坐到亭邊長凳上怏怏不樂。顧今馳露出乖巧的笑容，在顧以嵐身旁邊坐了下來。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就這樣平息下來。

因是茶餅，依著《茶覽》所言。柳葉息將烏山雪團投入另一個較之平常略大的側把茶壺中，注入燒好的沸水，放到架了閉口的紅泥火爐上，用文火慢慢亨煮。

趁著柳葉息亨茶之際，顧潛招來仆役，迅速將亭中打掃干凈后安靜退下。

因為是初泡，預估好時間，亨煮片刻后柳葉息取下側把茶壺，將滾燙茶水倒入茶盅時，茶水已如牛乳一般，呈乳白之色。一股丹桂的芬郁隨著熱氣升騰，充盈鼻間。

懷著好奇，柳葉息分茶時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端起紫砂茶杯輕嗅，丹桂的甜香越發沁人，乳白的茶水，盛在深色的紫砂茶杯中，顯得越發白稠。柳葉息試探著輕抿一口，仿佛喝下了一口沒有奶味和腥味的純牛奶。除了濃稠口感，依舊淡而無味。

“甘潤濃稠香甜如蜜，一口更賽過一口。”顧今馳放下茶杯，沖柳葉息乖巧一笑，“早聽三哥夸贊二妹茶技非凡，較之徵舟也不逞多讓。原以為是三哥有意恭維，如今一品才知三哥所言非虛。”

呵呵，別以為裝巧賣乖就會讓我忽略你曾流露出的惡意。柳葉息放下茶杯，斂下眉眼誠懇道：“三哥四哥都言過其實了。小妹于茶一道不過剛剛進門，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精進之處，更遑論與賀主院相提并論？”

“區區茶水，好壞我是喝不出來。但是光瞧著，二妹就比那冷冰冰的冰雕臉更討人喜歡。”顧炎峻并不起身喝茶，只倚著欄桿枕著手，“也不知道老三當初中了什么邪，偶然見了那賀寧一面，就走不動路！再喝人家一杯茶，就直接把人從綏靖帶回盛城。還力排眾議，用賀寧替換掉早先的悠茗院老主院。二妹你是不知道，那會兒老三對那賀寧可熱乎了，不但事必躬親，還走哪都帶著。我差點就以為老三要跟西喬一樣走上……”

顧秉峻越說越起勁，冷不防被一指氣彈隔空點中啞穴，轉頭看去，顧以嵐正面色陰沉收回手。

“若是你嫌舌頭太長，我可幫你削去一段。”

顧炎峻抬手給自己解了啞穴，還想多嘲弄兩句，瞥見一旁蠢蠢欲動的顧今馳，又聽顧靜之“明日自去瀚海閣抄書。”的警告，只得氣哼哼閉嘴。

柳葉息心下大感遺憾。好好一個瓜，吃了一半就不讓吃了。不過，顧以嵐對賀寧？妖孽對冰山？如果真是這樣，那周井鐵定沒戲！不過白日里看顧以嵐對賀寧的態度，似乎又不大像那么回事……再想想賀寧對顧以嵐……冰山面癱臉，實在解讀不出來什么有效信息。

不得不說，沒了話癆豬隊友顧炎峻的揭短聒噪活躍氣氛，亭中竟一時有些冷場。

柳葉息左右看看，正打算埋頭做自己的老本行小透明時，顧今馳再次開口。

“白日里說好要教二妹懷表的相關事宜，不知二妹可有將懷表帶在身上？”

顧今馳要是不提，柳葉息都忘了這一茬。畢竟論及對懷表的了解，柳葉息指不定比顧今馳更多更熟。想到白日自己轉交給首諾幫忙保管，忙回頭看了首諾一眼。

首諾二話不說，從袖袋掏出烏木盒，雙手放在石桌上。

顧今馳打開木盒取出懷表，對柳葉息示意：“懷表操作簡單，只需每日將表盤上的按鈕持續向左旋轉，直到擰不動為止。許大師稱其為‘上發條’，只要每日定時上好發條，懷表指針就能一直轉動永不停歇。不過許大師也說過，因為是初次試驗品，所以這懷表的些許零件還不夠精密，時日久了可能會出現時辰差異。”

上好發條，顧今馳將嘀嗒作響的懷表遞給柳葉息：“此外，許大師特地強調，懷表內部結構精細見不得水。二妹佩戴時一定要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