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聊到這里，貳喜索性將心中另一疑惑也一并問了出來：“這么說來，那個什么……趙副管事的事也是謠傳咯？”

“趙副管事？是說他老牛吃嫩草之事？那倒是我自己說的。”說起周副管事，高橙兒便毫不掩飾內心厭惡，“那個老東西，黃土埋半截，還動花花心，邀我做茶師根本就是借口！討了八房小妾，還涎皮賴臉說想娶我為妻。我呸！我跟你說，以后見著他，你可得繞遠了走。府中但凡薄有姿色又無背景的婢女，大多都著了他的道。最后要么從了他，要么被使了手段打殘發賣出府！”

“……”貳喜心情復雜，一時間不知該喜自己在高橙兒眼中屬于薄有姿色，還是該憂自己沒有背景。

“這事你為何不同你爹娘說？”

高橙兒微微愣了愣，眼里騰起水霧：“他們寧愿相信謠傳，也不愿聽我多言，同他們說了又有何用？”

即便是平日里那個驕橫任性，桀驁難訓的高橙兒，提及不被至親理解的苦悶，依然會紅著眼眶哽咽。想來，當初在茅房外哭鼻子的高橙兒，多半也是因為父母之故吧。

貳喜嘆了口氣，安慰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輕輕摸了摸高橙兒的頭，從荷包里掏出手帕遞了過去。

高橙兒初時并未注意，待擦拭完眼眶再定睛一看，手中的手帕黃黃白白，臟兮兮的。

“你，你就給我用這樣的帕子？”

“這帕子怎么了？”貳喜看了眼那張原本屬于顧炎峻，后來跟著自己后不是擦血就是捂血，以致洗不掉血漬的手帕，“哦，放心我洗干凈了的。”

高橙兒滿臉嫌棄地用食指和拇指捻起手帕一角：“這帕子臟得都看不出原色了，你還是別洗了，直接丟了吧！”

貳喜理直氣壯：“沒錢換新的。”

高橙兒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昨日才領了月錢！

“行了行了，改日帶你去曳裁院選張新的，賬算我的總行了吧！”

貳喜開心點頭：“好呀。”說著從高橙兒指下撈過手帕，就準備隨手洗了。

“不是都說要送你新的，你還洗它作甚？”

“當然要洗。不然新手帕沒到，你又再哭鼻子，我從哪找別的帕子給你擦眼淚。”

高橙兒聞言一陣哆嗦，滿臉不可置信：“你，你居然還想用這帕子給我擦……等等！誰哭鼻子了？我才沒哭鼻子！”

“好好好，是我哭鼻子了，還哭得可丑了。”

“……”見貳喜果真開始搓洗那條黃黃白白的手帕，高橙兒額角青筋一爆，起身回房。

看了眼高橙兒怒氣沖沖的背影，貳喜緩緩吁了口氣，繼續搓洗。

面對哭泣的人，自己還是不擅長安慰，不過好在順利轉移了話題。

剛感慨完，就見氣沖沖回房的高橙兒又氣沖沖出來。一手抓了荷包，一手將貳喜扯起。貳喜沒有防備，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還沒穩住身形，就被高橙兒拉出了院。

“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帶你去曳裁院！”

曳裁院是安寧侯府專門剪裁制衣的部門。上到顧潛的私人發簪玉帶，下至粗使仆從的統一鞋襪，都有專人負責縫制。當然，除了每年冬夏定期免費發放的兩套工裝之外，想增添其余之物，就需要自己花錢購買了。

曳裁院的主院，是位老婦人，閨名青贊，德高望重技藝非凡。只因年過半百，又收了兩名弟子，已多年不再親自動手。如今顧潛和四位公子的衣飾，都是由其門下弟子共同負責。

從衣食住行來講，衣物占的位置本就重要，且整個侯府的工作人員數以百計，所以和其他部門相比，曳裁院的人數也更多，連副院都足足有四位之多。

“也不知今日幾位姑姑在不在曳裁院。姑姑們雖性格各異，但都是極好的人，等會見了，你跟著我喚便可。”

“……你叫姑姑，難道都是你家親眷？”

“那哪能，大家都是侯府家生子，多多少少總是帶些關系的。”

貳喜點頭，跟著高橙兒拐過一個彎，順著林蔭青石又走了一段，才到曳裁院正門。正門大敞，左右守了兩名護院，生得很是高大魁梧。不過多看了幾眼，兩雙眼睛就直直向貳喜盯來。貳喜鎮定地加快了步子緊跟著高橙兒繞過院門里一株百年老樹，順著左邊的回廊而去。

越往里走，人也越多。絞扎的、浸染的、蒸煮的、曬干的，都忙碌地熱火朝天。跟在高橙兒身邊又穿過兩個月門幾個回廊，一直到了后院，才在另一株樹干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樹下見到高橙兒口中的幾位姑姑。

坐在半人高繡棚邊的婦人著月白色雨花錦裙。手執木尺匍在案上比劃的婦人著秋香色浣花錦斜襟袍。另一個著蔥綠色交領暗花長裙的婦人則在簸箕里挑選各色絲線。最后一名婦人穿著最為干練的墨灰色立領窄袖短袍，坐在角落納著鞋底。

“今日到巧，沒想到幾位姑姑都在！”

聽到高橙兒的笑語，古樹下原本各自忙碌的幾位婦人都抬頭看來。

“喲~瞧瞧，這是誰家的野丫頭來了？”當先招呼的，是秋香色衣著的婦人。

“橙兒今日怎地得空來了？”月白裙婦人笑容溫雅。

“聽聞悠茗院將你降階為輔手，依我看，你定是不服氣，丟下人家茶師，自己溜出來躲懶的吧！”蔥綠長裙的婦人挑起一邊秀眉取笑。

唯有那坐在角落里墨灰衣著的婦人嘴角噙著淡淡淺笑，第一眼看向高橙兒，第二眼便注意到了貳喜。

高橙兒委屈地噘嘴，拉著貳喜走近幾人：“幾位姑姑這次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沒有不服氣，更沒丟下茶師。今日我可是特地帶這位貳喜茶師來選物件的。”

說完，高橙兒輕輕扯了扯貳喜衣袖。貳喜即刻領悟，躬身行禮：“貳喜見過諸位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