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補完課，林海卿欲要去洗手間方便，剛走進去便聽到角落里隱約傳來無力的呻吟聲，她心中一驚，輕輕推開單間的門，看到上官老師躺在里面，大腿根上布滿了鮮血。
“老師，您怎么了？”林海卿見狀驚呼。
上官斷斷續續，氣若游絲道：“海卿，快、快打120，我生了。”
海卿聞言看向上官身后，果然有個連著臍帶，渾身臟兮兮的小嬰兒光溜溜地躺在垃圾桶旁。
林海卿一個箭步沖上去，立刻將孩子摟進懷里，用薄薄的衣衫為這皺巴巴的小娃娃保暖。
“老師，您等我一下，我去喊人！”
林海卿說完抱著孩子沖出洗手間，她記得剛才有看見顧莫聰走在自己前面，應該是進男廁所，于是朝著男廁所急切大喊：“顧莫聰，你出來！”
此時的顧莫聰正在男廁所里解放自我，驚聞門外少女的一聲疾呼，嚇得涓涓細流被迫中斷，新買的聯名款Air Jordan也難逃一劫。
“喊什么？”他聽出了是林海卿的聲音，故作沒好氣。
“快出來，你表姐生了！”
顧莫聰一愣，旋即整理好著裝跑了出來，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林海卿一身潔白的連衣裙上血跡斑斑，懷里還抱著個連著臍帶的新生嬰兒……
要不是天色未晚，堪稱恐怖片經典片段了。
他下意識吞了口水，道：“我表姐呢？”
“她還在里面，你快進去把她扶出來。”林海卿焦急道。
顧莫聰沒想到，平生第一次進女廁，竟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他沖進去，終于在角落的單間里找到了表姐，將她緩緩抱了出來。
畢竟是孕后期有些發福了的表姐，所以他抱得有些吃力。
三個人，不，再加一個新生兒，四個人，火急火燎地往樓下趕。
剛到了一樓，救護車及時雨般趕到文育園。
林海卿把孩子遞給了醫護人員，呆呆看著上官老師被人忙手忙腳地抬上了救護車。
剩下兩個少年面面相覷。
“你擔心是不是？”顧莫聰發問。
林海卿點點頭。
“那我們跟過去。”
說完便騎上摩托，化作一陣疾風，跟著救護車趕往萱城市婦幼保健院。
到了醫院，兩個人被攔截在無菌室外。
兩少年并排坐在醫院的長凳上，心中忐忑不安。
“上官老師出了好多血，不會有事吧？”她擔憂道。
“孩子臍帶掉地上了，地上多臟啊，會不會影響以后的身體抵抗力啊？”她啃著手指道。
“她剛才生孩子的時候一定很痛，那么痛，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心里得多害怕啊。”她揣測道。
“快點打電話給你表姐的家里人啊，她一個人躺在手術室多孤單啊，要是一出來就看到家人圍在身邊，一定會很開心的！”她戳他的手臂道。
顧莫聰感嘆：平時看著風風火火的，這會兒真是經不住事兒。
紙老虎一枚。
他側眸看著林海卿白裙子上的污漬，輕聲道：“去洗洗吧。”
兩人洗了手回到位置上，顧莫聰突然說起了表姐的經歷：“她從小學習成績就好，各方面都很優秀，是我們家里人的驕傲，我爸經常叫我和我姐向表姐看齊。表姐長大后果然不負眾望，考上了萱城市最優異的大學。誰知道，畢業后，她認識了前表姐夫，那人一無是處，哪方面都配不上我表姐。可是，她的心像是蒙了層豬油，死活就愿意跟著那個敗類，不惜和家里人鬧翻，斷絕了來往。”
林海卿聞言心中感慨萬千，肅穆地看著他。
他繼續道：“和她爸媽斷絕關系以后，好了，那個渣男在我表姐剛懷孕的時候就出軌了。表姐也算剛，總算看清了那個敗類的真面目，果斷離婚分手。后來就是你看到的這種局面，我表姐一個人頂起了一片小天地，一邊工作一邊賺錢，這點我是佩服的。”
“居然是這樣的情況，上官老師每天那么開心地對著我們笑，還聲情并茂地給我們上課，實際上，她心里得多苦啊。”林海卿設身處地想著，垂首低聲道。
顧莫聰木然地看著她的側臉，目光深遠悠長，心想：你不也是這樣嗎？
活在這世上，偽裝是成年人的必備武器。
“對了，你幾歲了。”他突然轉移話題道。
林海卿一怔，道：“十九了。”
他點點頭，和他同歲，又問：“幾月份生的？”
林海卿看向他，眼仁眨動，“你幾歲？幾月份？”
他清清嗓子，轉過頭去不看她，答：“也是十九，十二月份。”
她點點頭。
“該你說了。”少年不依不饒，語氣有些稚氣。
她漸漸笑出得意，“十一月份哦，”然后下巴揚起，倨傲的語氣，“我比你大，快叫姐姐。”
他不屑，小聲嘀咕：“切，大一個月而已。”
忽然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走廊口傳來，兩個穿戴雍容華貴的半百老人急急走過來。
少年立即起身。
“莫聰！”婦人上前拉住少年的手。
“別著急姨媽，表姐好著呢。”少年安慰道。
林海卿無聲地看著他，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發的微信通知上官老師的父母趕過來的。
姨夫的表現相對鎮靜，聲音洪亮有力，道：“莫聰，你表姐生的是男是女啊？”
顧莫聰一頓，看向林海卿。
“我，我也沒注意看，太緊張了，沒來得及仔細看。”海卿小聲道。
“這就是發現你表姐的女學生？是我們上官家的救命恩人啊！太感謝你了。”
姨夫邊說邊要去拍海卿的肩膀。
她下意識躲開，姨夫顯然有點尷尬。
顧莫聰心下明了，忙解圍道：“姨夫，這樣，你們先坐下來給我的小外甥想個名字吧！”
“對對對，一定要起個寓意好的，朗朗上口的！”姨媽附和道。
林海卿看著顧莫聰俊美如裁的側臉，心想，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毫無保留。
無菌室被醫護人員推開，上官老師躺在移動床上，被幾個醫護人員推了出來。
那對老夫妻立刻湊了上去，噓寒問暖。
看到一年未見的父母，鬢角白發如霜，上官的眼淚奪眶而出。
老夫妻也哭得辛酸。
林海卿被這一幕觸動：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呢？
連養母都那么愛她。
念及亡母無私的愛，漸漸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少年沉默，看在眼里，心中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