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摘星邵序之二
- 大齊五朝風云紅顏錄
- 唯氏明空
- 7136字
- 2025-02-12 02:34:23
“你是怎么與小姑母相識的?”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后向炎延發問,“她身體不好,從不出席宮宴。”
我這位小姑母是皇祖父最小的女兒,身體清弱,幾乎不出門見人。她和炎延根本沒有見面的渠道,別說相愛,連交談恐怕都沒有幾次,怎么就走到求賜婚的地步了?
“家母是宮里放出去嫁人的宮女,與安江公主的生母柯太美人有舊。臣今年入京上報西疆境況,出發前家母再三叮囑要我向太美人問安,因太美人引見得與安江公主相識?!?
原來如此,我早聽說過炎斂和炎延的生母宮里出去的,沒想到竟然是侍奉柯太美人出身。柯太美人是皇祖父天康朝的寵妃,侍女出身,頗有姿色也頗得盛寵。以柯太美人的才色,按皇祖父天康朝的慣例,少說能封個婕妤,有好幾個皇子公主??墒撬换首娓缚瓷蠒r已是天康朝末年,她懷上小姑母不久皇祖父就生了重病,皇祖父駕崩時小姑母甚至還沒出生,成了遺腹女。柯太美人原本只是才人,這個太美人還是先帝也就是皇叔父繼位后念她誕育公主有功加封的。柯太美人母女在后宮向來低調,難怪我沒察覺她們與西疆炎氏還有這樣的淵源。
“因太美人引薦,可是太美人與令堂有意做親家?”我試探性地問炎延,聽上去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非常好辦了。
大齊民風開放,門當戶對固然重要,情投意合亦不可少,否則強扭的瓜不甜,豈不是憑空弄出一對怨偶?只要炎延對小姑母沒有情分,不,哪怕他是單戀,只要小姑母沒有對他動心,沒有給他回應,我就還有機會。我一個當侄女的當然不能搶姑姑的愛人,可小姑母不愛他就算不上愛人,他能單戀小姑母,我也能單戀他。他能向小姑母示好,我也能對他展開攻勢。
“不是,家母和太美人并無此意,是臣自己傾慕安江公主,安江公主對臣也有意。”炎延一句話打碎了我全部的幻想,他們真的是兩情相悅,我是半點機會也無。若不是轉身就跑太過失禮,我真想立時離開這里,找個角落痛哭一場。
炎延沒有看出我的異樣,他將腰間的香囊解下遞給我,我一眼就看出那“并蒂蘭菊”是小姑母的針線,因為我也有一個出自她手的繡有“滿天星斗”的香囊。小姑母久病難醫,無法出門總要找些事打發時間,她在詩書上并無興趣,所以將不多的精力都用在刺繡上,誰承想她的天賦就在這女工上,久而久之竟打出了名聲。物以稀為貴,小姑母只為親眷繡成品,所以外人能求的不過是她的繡樣,可哪怕繡樣也是千金難求。她為炎延繡香囊這樣的貼身之物,想是定情之意無疑。
“臣也回贈了‘連理竹梅’的團扇。”炎延撫摸著香囊上的圖案,言語間難掩深情,“公主殿下雖久病纏身,然心性堅毅,恰似紅梅無畏風雪、翠竹百折不撓。”
我簡直要自慚形穢了,我那點滿是占有欲的心思、步步算計的情思如何比得上這發自真心的欣賞。炎延能從小姑母身上看到優點,看到吸引他的因由,看到靈魂的默契。炎延能看到小姑母的堅毅,小姑母又如何不是同樣看待炎延呢?“并蒂蘭菊”,小姑母眼中的炎延沉靜如空谷幽蘭、高潔似秋菊傲霜。而我看他只有“他能與我相配”“他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他才能達到想要的未來”這些想法。
小姑母送炎延送小姑母團扇,也就是說他們定情是在夏天,那時我還沒有見過炎延。我知道炎延也喜歡刺繡,手藝雖不及小姑母,卻也是票友中拿得出手的。他明明對我說過他會用刺繡來鍛煉心性,以便戰時更能沉住氣。但我自己不喜歡女工,所以也沒想過送他他的愛物,只想著約他出來飲酒郊游,做我喜歡的事。原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真是演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獨角戲啊……
“既然蜿蜒你和小姑母對彼此有意,為何不直接求柯太美人,讓她求父皇賜婚不是更好?”我側過臉去強忍住淚水,情緒慌亂之間問出一個說出口就后悔的問題。柯太美人在后宮人微言輕,哪怕她是生母也無權過問身為公主的女兒的婚事。我與炎延算得上朋友,可我未出閣不能做媒,他又知道我得長姊看重,是出于對朋友的信任才想托我走長姊的門路。
“臣只是炎氏次子,且并非嗣子,本來就委屈了安江公主。若能勞動柔安楊國公主出面,為這婚事增光添彩,也算是臣為安江公主略盡綿力?!?
“你讓本宮想想?!蔽易罱K只能這樣回復炎延。
我的內心無比掙扎,盡管已經清楚獨角戲的事實,可這是我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可我愛的人有他愛的人,他們相愛的方式又讓我那樣陌生。所以真正愛一個人會怕委屈對方,會覺得自己不夠好,會希望為對方做更多嗎?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這是一種傲慢嗎?想來我靠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現在我的目標就是弄清楚何為真正的愛,我覺得自己有能力也有資格得到答案,而能給我這個答案的人叫作曹莘。
曹莘是我同母哥哥景郡王邵廩,也就是實倉哥的愛人。她本是實倉哥情投意合的未婚妻,可皇叔父突然駕崩,父皇被反改制派選中入繼為帝,實倉哥也就從分支宗室牂柯王的庶子成了皇帝的皇子,還受封了景郡王。父皇嫌棄曹莘只是一個地方學政的女兒,配不上做他兒子的正妃,于是決定悔婚,只許曹莘做實倉哥的側妃。實倉哥則不忍心降妻為妾,干脆和曹莘斷絕了聯系。誰承想曹莘對實倉哥舊情難忘,毅然決然瞞著所有人參加了充實皇子后院的選秀,實倉哥在選秀現場見到曹莘才明白她愚公移山般的決心,選了她入府。
曹莘入府時實倉哥兩位側妃都已滿員,第三等的麗女沒有空置,她只能屈居第四等,做正八品的淑女。要知道她是家中獨女,別說兄弟,連個叔伯堂兄弟都沒有。為防止這等有家傳的官身門第絕戶,朝廷特許他們可以立女戶。倘若曹莘立女戶,以她的悟性和勤勉程度參加女科舉,雖然比不上男子的升遷速度,這輩子也絕不止八品,還能傳承家門。她的生母李舒就是女科舉探花出身,做到一方父母官,以七品縣令職乞休時有“李青天”的美譽。
不少人都覺得曹莘很傻,放著一家之主不當、科舉仕途不入,竟愿意入郡王府做個八品淑女。我卻知道她的選擇是為了自己的心,我雖不會像她一樣將人生隨意交付給一個男人,卻也敬佩她孤注一擲的勇氣。她是實倉哥的姬妾中與我關系最好的那個,也是我唯一愿意以“五嫂”相稱的姬妾,即便日后景王府有了真正的冢婦,即便曹莘永遠不能成為實倉哥的王妃,她也是我心中永遠的“五嫂”,因為她是實倉哥的心之所向。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解答我關于愛的問題,那個名字只會是曹莘。
“五嫂,我有個問……”
打斷我提問的并不是景郡王府后花園那抹秀麗的倩影,畢竟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拜訪她。曹莘曹幸星,她的美貌與她的愛情一樣聞名遐邇,豐頰與瓜子臉,高鼻梁與薄唇讓她的明麗無人可及,桃花眼與柳葉眉又給她添上別樣的柔和風情。一般這樣的美人都是身量纖纖的柔弱女子,五嫂卻出人意料是個體態健康勻稱的姑娘,實倉哥甚至說過她的身體條件有習武的前景。
“實學?”聽到我鬧出的動靜,身著靛青色云紋半臂、月白色披帛迎風飄揚的五嫂轉過身,用她第三個眾所周知的特質—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喚我的表字。
大齊不是所有女子都會取字,至少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從父母師長那里得到表字。我的表字是及笄禮時長姊柔安楊國公主邵庠所贈,與她的表字“豐學”相互呼應,正如我們的閨名“庠”與“序”皆為學舍講堂之意。我們這一輩大名都從“廣”字頭,父皇給兒子們起名時都選了與倉儲相關的字,女兒們則唯有長姊和我有字義呼應,也唯有我們擁有表字。(2)
五嫂沒有表字,“幸星”是她的小字,與大名并無關聯。她私下告訴我這是她自己定下的小字,因為幸星主情緣(1),她拋卻一切入王府時就決心一條道走到黑,為此不惜取一個這樣的小字。按理來說表字也可由夫君相贈,實倉哥對我說他不認為有哪些字可以形容他完美無缺的幸星,所以干脆不為妻子取字。久而久之,“曹幸星”反倒成了曹莘的代名詞。
“序見過五嫂?!蔽疫B忙行禮,而后轉向我停下話頭的根源、站在五嫂身邊、讓人想無視都不能的存在,“見過鳳側妃。”
她與五嫂仿佛是人間的兩極、對立的黑白、難以相容的水火。曹莘是人間絕色,這個女人卻半邊臉都是燙痕。暗紅色的燒傷疤痕從鼻翼處蜿蜒到眉梢,呈現出不規則的圖案,層層疊疊的繭疤坑坑洼洼,猶如蟲巢,可怖又駭人。盡管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臉,卻還是每次都抑制不住地反胃。曹莘外柔內執但不剛強,有著大家閨秀的得體與小家碧玉的靈動。這個女人一副沉著穩重的模樣,沒有任何攻擊性,但也沒有任何死角。
鳳淑賢,人如其名,出身后妃世家鳳家的名門閨秀,實倉哥的側妃,大齊顯貴女子的榜樣。在家時是深閨淑女,孝順養父母,和睦兄弟姊妹;為臣女一片丹心,自覺毀容配不上做已有婚約的趙王的(我三哥)正妃,自請廢除婚約;被父皇表彰品行高潔轉而賜婚為實倉哥側妃時毫無怨言,虛心接受從親王妻淪為郡王妾的命運;出嫁后操持王府內事,贏得滿堂喝彩與賢惠之名。若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以至于發展出識人之明,恐怕難以察覺她那怒火烈燃深水中的內心,更難以看出她賢惠面具下的孤傲、強硬與殘忍。
我可以直言,我討厭鳳淑賢,討厭她這種夸張的偽裝,討厭她嫁給實倉哥來妨礙實倉哥和五嫂的感情。論先來后到五嫂是先認識實倉哥的那個,更是跟他早有婚約,他們是歷盡千帆、破鏡重圓的艱難愛侶。她當初大概率是明知毀容就不可能讓在父皇眼前炙手可熱的三哥趙王邵廒履行婚約,以退為進上疏請辭趙王妃,為自己搏一個賢名和出路。如果只是這樣,我不能指責她,畢竟我也在我自己找出路。可她明知實倉哥和五嫂對彼此的情誼,還積極插足他們中間就讓人忍無可忍了。
她的插足不是那種想要個孩子謀求景王王位的插足,也不是想鞏固主持王府內事的權力。她總是請實倉哥去她的院子,總是自詡和實倉哥之間存在難以言喻的默契。如果她不是在謀求實倉哥的真心,又能是在謀求什么呢?凡事都有先來后到,我都明白炎延和小姑母之間不可能有我的位置了,鳳淑賢為什么不能明白她不可能得到實倉哥的真心呢?
其實我是明白的,這也是我對實倉哥唯一的不滿之處。他真的很信任鳳淑賢,把王府內事全部托付給她可以算作是補償,凡事總是詢問她的意見又是為什么?他為什么不能像炎延對我坦白對小姑母的心意那樣,明確告訴鳳淑賢她沒有機會呢?他該明確告訴鳳淑賢她只能得到名分、財富、地位和權力,他的真心是屬于五嫂的。他不能給五嫂一生一雙人,已經是對不起心之所屬。是因為愧疚嗎?讓鳳淑賢保留無謂的希望不是更加殘忍嗎?
“西坪公主?!兵P淑賢不止我快溢出的情感和繁復的思緒,板板正正地向我回禮。不愧是滴水不漏的貴女典范,沒個幾年的工夫不能練出這樣我雞蛋里挑骨頭也挑不出毛病的儀態。
“五嫂和側妃居然一同游園?”真不知這隆冬時節,枝頭無花、滿園肅殺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更別提這兩人之間的尷尬關系,怕不是有一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五嫂這個時候的確是多出來走動走動比較好。”
五嫂聞言撫上自己隆起的小腹,滿心滿眼皆是幸福:“快七個月了,身子感覺越發沉重了?!?
“我和曹淑女是偶然遇見?!兵P淑賢朝我打哈哈,“聊聊這孩子今后的事宜?!?
我聞言大感不妙,五嫂的孩子跟她鳳淑賢有什么關系?
“實倉說等孩子生下來,若是女孩就讓她拜鳳側妃為師?!蔽迳┫蛭医忉尩溃叭绱硕荛L成世家第一的名門閨秀。我之前跟鳳側妃之間有些誤會,現在誤會解開,希望側妃能不計前嫌。
“曹淑女哪里話,我們為同一個人做不同的事,本就該齊心協力。”
她們之前有些不睦我是知道的,畢竟實倉哥那么一個大活人、行走的矛盾點天天在眼前晃蕩。那現在這是怎么回事?實倉哥跟鳳淑賢解釋清楚了?還給拜師之事牽線搭橋,鳳淑賢到底在籌謀什么?她們之間的矛盾這么簡單就能解決?
“實倉哥想好名字了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我們約好男孩實倉來取,女孩我來取?!蔽迳┞晕⒋故姿伎?,“你侄子會叫作澹兒,侄女會叫作涓兒?!?
水波蕩漾和涓涓細流嗎?的確都是好名字。
“不過鳳側妃有更好的名字,我也覺得極為恰當?!蔽迳┛聪蛞慌缘镍P淑賢,“如果是女孩,老師替學生取名也是應該的。如果是男孩沒有師徒之緣,能跟側妃結下贈名之誼更是這孩子的幸事?!?
“鳳側妃選了個什么字?”我頗為不服,鳳淑賢書的確有幾分才情,畢竟她生父是大學問家黃騰,生母則是巾幗宰相鳳棲梧,哪怕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也該有些傳承。但五嫂出身書香門第,實倉哥在宗室中更是詩文翹楚,誰還沒個文化人背景啊。
“泱?!兵P淑賢只說了這一個字。
“宏大廣闊之水?!北蠕负湾4髿夂芏?,“那女孩呢?”
“不論男女都叫邵泱?!兵P淑賢答道,“這會是個偉大的名字?!?
“我不求什么偉大,只要泱兒能幸福就好?!蔽迳┤粲兴?,“不過柔安楊國公主也說泱更合適。”
如此說來這孩子的名字已成定局,實倉哥在大事小情上都很尊重長姊的意見。他們早年其實關系比較親厚,后來因為各種事疏遠,近一兩年來才又往來頻繁的。
“實學,你方才說有問題要問我?”五嫂怎么這時候突然想起我的來意了……
“這……”我其實不想在鳳淑賢面前提到愛的真諦這種事,可是我也不想屢屢打擾懷孕的五嫂,也太想知道問題的答案,“五嫂,小妹有心上人了?!?
“哦?我們實學也是到這個年紀了?!蔽迳╂倘灰恍?,撫鬢將一抹風吹開的亂發掛到耳后,“是哪家的公子?”
五嫂拉著我到花園涼亭里坐下,吩咐侍女祈悅新換了一壺花茶。鳳淑賢也叫來她的侍女浜萍,那丫頭居然擺出一套蓋碗,點上一爐熏香,煮了一壺‘碧澗明月’。宗室女眷向來流行各種花茶,鳳淑賢這一套是典型的文士茶風范,為清流官宦、士人君子所推崇,比起她這位賢妃,倒是更像她父母的做派。
“小妹的心上人是炎國公家的炎蜿蜒?!蔽覍⑿氖乱唤乔碎_給五嫂看。
“他的確與西坪公主你相配?!蔽业故菦]從鳳淑賢這句話里聽出什么言外之意,想必是真心實意的評價。
“我是有聽說你和炎公子有結伴出游過?!蔽迳┤粲兴?。
“可他今日想讓我替他在長姊面前做個中間人,由長姊出面向求父皇給他和小姑母賜婚。”我說出這話時滿嘴苦澀,扯出一個不怎么真心的微笑。
“安江公主?”鳳淑賢停下品茶的動作。
“是,他們兩心相許。”我企圖用花茶的霧氣掩蓋即將掉落的眼淚,“是小妹自作多情?!?
五嫂聞言拉過我的手,輕輕撫摸安慰,用她婉轉動人的嗓音平復我的心緒:“這種事也是常有的,世間唯有情字難解。這炎公子也是為了心上人奔波,還特地來拜托你這個朋友。只是不曾想到你也對他懷有情思,好心辦了壞事。”
我終究無法忍耐,心中的不甘和委屈化作淚珠垂下。我不想讓旁人看見我的淚容,又要顧及五嫂的身孕不能如往常受了委屈時伏在她膝上盡情痛哭一場。于是壓低了聲音,只靠著五嫂的肩膀不住啜泣。
“也就是說炎國公府和安江公主有舊?”鳳淑賢的布滿傷疤的可怖面孔在濃茶的霧氣間若隱若現,聲音仿佛來自天外。
我不知鳳淑賢為何在意這個,只是抽噎著將兩邊的淵源講與她聽。
“那實學你預備怎么辦?”五嫂顯然更在意我。
“我自是不能奪人所愛?!蔽沂萌パ劢菧I痕,不在狀態地答道。
“那是為做中間人的事困擾?”
“即便無男女之緣,炎蜿蜒也是本宮的朋友,我本該為他的姻緣盡一番心力。我與小姑母血脈相連,也該為她找到好歸宿欣喜??晌揖褪恰y過,做這個中間人,實屬強我所難。而且……”
“而且?”五嫂邊追問邊示意祈悅為我添茶。
“五嫂,你與實倉哥情深義厚,那你可曾有過想掌控他?若是真心愛人,可會有‘打算’對方之事?傾心于人是否會自慚形愧,覺得配不上對方,想給對方最好的一切?”我終于還是說出來了,問出這個問題后我覺得心下一片清爽之意,再沒有擁堵的不適感。
“沒有,我從未想過掌控實倉。但我……對他有隱瞞的事,他也清楚這個,但他說他能體諒我的難處,這讓我對他倍加情重。我所有的‘打算’都是為我們能在一起,我費盡心機才掙扎著能與他相守,這點倒是沒有隱瞞他。我沒有自慚形愧過,若是有覺得配不上他,我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參加選秀了。天下比我優秀的女子比比皆是,但得到他傾心的只有我,所以我就是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
五嫂滿眼憐惜,用從未有過的鄭重態度回答了我的問題。原來五嫂和我一樣不覺得自己配不上傾心對象,并懷著這份自信謀劃了兩人的未來。所以我對炎延的心意并不虛假?可為何與炎延對小姑母有這樣大的差別?
“我有。”鳳淑賢冷不丁一句話把我嚇了個激靈。
“什么?”
“我想掌控心上人,我對對方有所圖謀,我看到對方就覺得自殘形愧,也深感自己配不上對方,鼓起勇氣傾訴心意后被狠狠拒絕了?!?
鳳淑賢撕開自己的面具,將慘痛傷口展示給我們看,這是我認識她以來首次見到她情緒如此低落。等等,她有心上人?而且看樣子不是實倉哥,因為她提起對方的口氣滿是懷念,實倉哥可是活得好好的,也在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位置。難道說我錯怪了她?她跟實倉哥走得近不是因為愛意,而是因為別的什么?
“西坪公主,情之一事我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自私自利者?!兵P淑賢給自己下了最殘忍的定義。
“怎么會!”五嫂似是聽不下去鳳淑賢的胡說,甚至不顧禮數打斷她,“鳳側妃,俗話說千人千面,那千人自然也有千愛。愛意是每個人獨有的、與眾不同的神圣之物。誠然為彼此著想是理想之愛,可不是每個人都適配這種愛。愛更是無高低貴賤之分,鳳側妃不曾因愛害人,只是大膽去愛,又怎能說跳梁小丑呢?”
鳳淑賢一副被五嫂驚嚇的模樣,幾次欲言又不知說什么是好,多番整理才開口:“我們先人有隙,是我家人對不住對方。”
“你對對方可有?”五嫂聞言一愣,而后追問。
“并無。”
“那你就是堂堂正正愛過一次,雖是單戀也該落子無悔!這事已經過去,盡早放下吧!”五嫂斬釘截鐵道,而后轉向我,“實學,你去跟安江公主談談。”
“什么?”
“你不會橫刀奪愛,心中疑慮也從我這得到了解答,那不就只能是否要相幫炎公子?這事不僅涉及炎公子,于安江公主亦是終身大事,你覺得做這個中間人讓你為難大可不做,但你猶豫又可能導致將來失悔。如此不妨去問問安江公主怎么想,然后再做決斷。”
五嫂這話真是說到了點子上,我見過炎延就該再去見小姑母,而不該跑到五嫂這里傷春悲秋、顧影自憐。說做就做,我當即起身向小姑母告辭。
后來想想,若是那天的我離開的沒那么緊急,就該注意到被五嫂的“落子無悔論”震驚當場的鳳淑賢,從而更早得知那些秘辛,更早參與到我本該參與的事情中去??墒鞘朗虏o如果,那時的我還對自己能摘取何等明亮的星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