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兩兩相顧，面面相覷，竟然無言以對。

他們都知道，這是建元年間最恥辱的一天，宋延，皇上一手提拔的名將，竟然在北齊辰王的手中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拿下了，而辰王，此時不過年方二十歲。南淮此次出征，調集了最好的部隊，打造了最好的武器，精兵良將，沛城是南淮自古以來擁有的城池，是他們的國土，是他們最熟悉的戰場，大軍出征的時候，是多么光榮，宋延將軍當時銀色戰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又是何等威風，沒想到，辰王一路揮師南下，大軍敗北，他們南淮三個月以前的信心如今看上去更像一個笑話，終究也只是給辰王輝煌的戰績上面再添一筆濃墨重彩罷了。

“眾位愛卿，你們沒有想說的嗎？”淮文帝眼神淡淡地在底下站的人身上一一掃過，帶著滿腔的怒火與寒意，有幾個膽小的已經兩股戰戰，幾欲先走，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而現在，他們明顯感受到了淮文帝身上傳來的來自上位者憤怒的氣息，幾個年老的相互看了看，傳了幾個眼神，互相交涉再三，最后由年紀最大三朝元老晉陽公羅晉站了出來。

羅晉是太祖皇帝當年手中的大將，從一個平民子弟冰一路扶搖直上率領大軍攻破過北齊防線，又與徐國結了聯盟，尚了太祖皇帝妹妹熙和大長公主，成了半個皇親國戚。后來淮文帝繼位，其中也有他一半的功勞，從龍之功外加皇親國戚，羅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算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羅晉此人又頗好平衡之道，懂帝王心性，皇帝繼位后沒幾年就將權力都移交了出去，對朝中事務從來都是避之不及。于是皇帝對他頗為信賴。

“陛下，此次實乃辰王行軍太過詭譎，令人琢磨不透，兵者，詭道也。”羅晉頓了頓，又說道“陛下現在實不該為此生氣，有傷龍體，我南淮是物華天寶，物產豐富之地，北齊那幫人不過一介莽夫，小打小鬧，有傷天和，且再過幾年終究就看出來了。陛下實不該為此勞心。”

另一旁的兵部尚書錢銘也站出來附和著羅晉，錢銘近些年來身子骨也一直不是很好，因為在淮文帝繼位是的五王之戰中為淮文帝擋了一箭，舊時的傷到現在留下了病根。如果沒有沛城這一戰，他就可以帶著滿身榮耀衣錦還鄉，如今他致仕的折子遞上去了，但是卻要帶著這一個污點走了。

看著他們倆站了出來，剩下的臣子一向以羅晉為尊，所以紛紛為此戰開脫，完全沒有為今后南淮該如何自處提出任何意見。

淮文帝的怒火在這些臣子的推脫中達到了頂峰。

“夠了，都給朕住口！”淮文帝忍不住發起了了火，御書房內又恢復了之前一片寂靜的詭異氣氛。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言玥走進了正殿，殿內擺放著許許多多的小果盤，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大殿內宮女都安安靜靜地候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明心站在皇后的身邊，用小茶盤端著一盞茶。周皇后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把輕紗金絲楠木團扇輕輕地扇著，身上穿著明黃色百鳥朝明的錦袍，又外面罩著西域的金紗外衫，她獨倚長椅，發色烏黑，青絲被明心挽起來高高地梳起，戴著一只赤金鳳尾瑪瑙流蘇，額間畫著一朵牡丹，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嬌柔婉轉之際，美艷不可方物，窗外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這是南淮母儀天下的皇后，是當年名震臨安的才女，南淮地位最高的女人。

“起來吧，玥兒。”周皇后沒有皇子，只有言玥這一個女兒，以至于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到了檀雪身上，周家百年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子自然對子女的教育是無微不至的，就連言汐雖是后來才由皇后扶養，卻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言玥的調香和烹茶在臨安也是無人可出其右。

周皇后滿意地看著言玥，這是她的女兒，北齊的嫡公主，知書達禮，進退有度，是她的至寶。想到這兒，周皇后在太后宮中下的那個決定又一點點清晰起來。

她的女兒，是臨安的蓮花，理應在臨安的荷塘中靜靜綻放，平平安安，長樂無憂地過完這一生。

那天，有人誓要劍指蒼天，橫掃五國，而有人，愿拼盡全力，維護那人一生繁華。

“母后，你這么著急叫我可是有什么急事？難道是周家出事了？”言玥走到椅子另一邊，拿起來明心手中的茶，遞給了周皇后。

周皇后放下了手中的扇子，笑著接過了茶。

“宋延戰敗了，你可知道？”周皇后輕輕吹了吹茶，慢慢地喝了一口，說道。

言玥在周皇后問的時候就繃緊了身體，思量再三，才答道，“云邊告訴我了。宋延戰敗，是我們南淮的恥辱，但是對我們周家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宸貴妃深父皇恩寵，六宮無人可比，宋家又日益水漲船高，朝中除了羅爺爺他們一眾老臣沒人敢去招惹他們，我們周家百年世家積攢下來的權力被宋家挖了一半。”言玥頓了頓，又說“宋延戰敗，宋家必會元氣大傷，對我們周家開始是喜事一件。”

周皇后聽后，贊同地點了點頭。

言玥說的沒錯，南淮戰敗，于國，是禍事一件，可是對于她們周家，卻是喜事一樁。

“玥兒，你覺得，南淮這次會怎么樣呢？或者，你認為北齊的君王會如何處理此事？”

“娘娘，”外邊的明月穿過了前廊，傳來了消息，“啟稟娘娘，國舅爺求見。”

“快傳。”周皇后聽到后臉上一喜，又吩咐明心道，“去把今年的新茶沏一碗給國舅爺送來。”

半個時辰少，御書房內。

“既然如此，諸位愛卿，”淮文帝拿起了書中的扳指，慢慢地把玩著。

“誰來告訴朕，這沛城以后還怎么辦，還有戰后條約誰來處理？怎么處理？”

羅晉站了出來。

“陛下，依臣看來，老臣就去沛城走一趟吧。想必北齊也不會難為我這個老頭子。至于和北齊擬訂條約，老臣以為，南淮地大物博，不如和北齊互通有無，且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如此一來，沛城之亂可解矣。”

“臣附議。”“臣附議。”“臣也附議。”

“夠了。”淮文帝頭疼地按了按眉角，“既然如此，此時就交給羅老去辦吧。和親公主，朕容后再議。小安子，退朝。”

“陛下退朝。”旁邊太監尖細的聲音傳過來，眾臣都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暗暗松了口氣，紛紛退出了御書房。

“微臣參見皇后，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鳳儀殿內走進一個身軀凜凜，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眉眼與周皇后竟有七分相像，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腹有萬卷詩書陶冶的意氣。

那個男人進來后就直直地跪了下來，給周皇后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公主千歲。”后又對著言玥拜了拜。

這人就是周皇后的雙生兄弟，周家長子，周庭之。

“舅舅快起來吧，一家人不必如此見外。”檀雪也很快對周庭之行了一個家禮，笑兮兮地看著周庭之。

周皇后也笑著說“哥哥你快起來吧，這是今年新到的茶，你且嘗嘗。”又對著明月說“快給國舅爺賜座。”

“國舅爺請。”明月低著頭將茶遞給了周庭之。

周庭之潔過茶來喝了一口，笑著說道“皇后娘娘這兒的好茶可是不容易嘗到，今年著茶香味濃郁，口感清爽，難得。”

周皇后聽后也笑了，轉身吩咐明心讓她待會半一些送到周府上，明心笑著答應了。

“哥哥，今日在御書房內，陛下怎么說？”周皇后斂起了笑，嚴肅地問道。

“今日陛下大怒。”周庭之又喝了一口茶，“宋家這次恐難恢復元氣？但南淮這次也是吃了大虧，恐北齊不會輕易放過南淮，這戰敗的條約，難辦呀。”

周皇后聽后也沉下了臉，即使政敵如今面臨難關，但是他們作為南淮人，國家有難，終究對他們是個很大的打擊。

“陛下可有解決之策？”

“定國公自愿去沛城協商，但是和親怕是逃不掉了。”周庭之說完擔心地看了看言玥，周皇后此時也是一臉凝重。

和親，這是在太后宮中太后就明顯暗示過的，，和親對于南淮來說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和親的人選。周皇后看著周庭之，兩人眼中都帶著擔憂的神色。

南淮適合和親的人只有三人，言汐母妃早逝，葉家又只是一個禮部尚書，而言歡是宸貴妃之女，權勢太過，而最適合的人，就是言玥，昭華公主，臨安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