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啊,算來我們已經有多少個年頭了?”雙木看著自己待了這多年的客棧,心中生出不舍。
杏娘走了過來道:“加上今年,應該有個二十七八年了。”
雙木點了點頭,默默的把茶水換了一壺新的,突然聞到一股不屬于茶的清香,極為好聞,雙木不由得吸了吸鼻子,陶醉其中。
“掌柜的,你怎么了?”冬叔走過來碰了碰雙木,雙木回神搖了搖頭,提著茶快步走了出去,心說,不對勁,這清香怎么就傳到客棧來了呢,雙木戴上面紗,走了出去,就聽見湯大嬸喊:“木丫頭,趕快進客棧去,這鎮子里突然鬧了瘟疫,這幾天你就別開店了,聽到沒?”
雙木問道:“怎么會突然出現瘟疫,官府可有派大夫來?”
湯大嬸手上快速的收拾著攤子,準備進了自己家門的時候才說:“誰知道這瘟疫說來就來,已經死了許多人了,官府派沒派人來還不清楚,快進去吧。”說完也不顧及雙木,直接關了家門。
雙木回到客棧,正好今天客棧也沒有來人,就讓談姐姐把歇業的牌子掛了上去,幾個人坐在長桌邊說著。
雙木皺著眉頭:“今天早上我沏茶的時候聞到一股清香,不知道跟這個瘟疫有沒有關系。”
瘋瘋坐在雙木懷里道:“嫂嫂,瘟疫很可怕嘛?”
雙木愛憐的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是啊,瘟疫嚴重的話很多人都會被奪取生命,而且,你也不可以去學堂了。”
瘋瘋伸手環住雙木的脖子,縮了縮道:“那我就在嫂嫂身邊,哪兒也不去。”
杏娘嘆了口氣道:“掌柜的,自從你做了那個夢以后出門就一定帶面紗,人前從來不露面,這瘟疫你還是別去幫忙了,免得被人議論。”
雙木笑了笑:“我是救人命去的,又不是露風頭去的,沒事兒的。”
雙木去找了花容,兩個人穿著稍微淺一點色彩的衣裳就去了,看了才知道病情擴散的真的特別快,而且,大夫真的一個手都能數的過來,雖然說曲安鎮很小,可怎么說也是個比較出名的小鎮,這官府也太不上心了,雙木正打算前去,那股熟悉的清香又飄來了,雙木心下好奇,抬眼看去,果然就看到一個姑娘在瘟疫病人中間,那姑娘也抬頭看到了雙木,疾步走了過來。
“兩位是?”那姑娘生的極為清秀,臉上的疲倦十分明顯,看起來是很久沒有休息了。
雙木道:“我們是這小鎮里略懂醫術的人,想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上忙的。”
那姑娘笑了笑:“都說醫者仁心,天底下的醫者果然都是一樣的,你們好,我叫茯苓,二位姐姐芳名?”
雙木和花容聽完都笑了,那姑娘還不明所以,雙木解釋道:“醫者取了個藥材名字不稀奇,只是這名字居然與我客棧名字一樣,實在是有緣。”
茯苓臉上流露出笑容:“如此有緣甚感榮幸啊。”
花容也笑道:“我是花容,她是雙木。”
茯苓伏了伏身子,算是見過禮了,雙木示意茯苓帶她們去了解一下病情。
茯苓在前面走著,邊走邊說:“這次的瘟疫是大面積的擴散,我是山上隱居高人的徒弟,這次下來,我就是來救人的。”
雙木點了點頭:“難怪你身上有清香,是幫助解決疫情的藥么?”
茯苓臉上閃過驚喜:“雙木姐姐居然聞到了?”
雙木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我以為所有人都可以聞到啊。”
茯苓搖了搖頭道:“不是的,這個藥是師父特意囑咐我掛在腰間的,這個藥里的清香聽師父說十分珍貴,一般不是高人根本聞不到。”
雙木對茯苓的師父有些好奇了:“茯苓姑娘的師父是?”
“家師清雨閣旭堯閣主。”
雙木對這小丫頭來了興趣,清雨閣素以治病救人冠以名聲,這閣主更是清冷孤傲的很,從沒聽說他有一個徒弟。
花容自然也是知曉的,不由得多看了這姑娘兩眼道:“這次瘟疫多虧姑娘相助。”
茯苓笑了笑:“還沒解決,何來謝謝一說。”
雙木離開了她們,走到一個病人面前,剛才已經聽茯苓說過了情況,從茯苓那兒得來的藥丸雙木連忙給病人吃了下去,病人情況果然好轉很快。
過了三五日,疫情漸漸被控制住,這里面的功勞可都要歸功茯苓,雙木對著小丫頭心中又多了幾分喜愛,住在客棧這幾天,小丫頭很乖很有眼色,時不時逗得大家開懷,因為這個瘟疫這個劫沒有成為大家心里的恐懼,雙木看著準備離開的茯苓,從衣袖中拿了一些銀兩道:“這些銀兩就當我替全鎮謝謝你了。”
又招了招手,杏娘帶來一件衣裳,雙木道:“回去見師父,自然要穿的美些,替我問你師父好,就說山腳下茯苓客棧掌柜的。”
茯苓臉上飛出兩團不自然的紅暈:“我……我只是敬佩師父罷了…”
雙木面紗下的嘴不自然的上揚道:“這幾天是哪個小丫頭一直跟我們說師父多好多好啊,還給自己取名字……”
“雙木姐姐,不許取笑我!”
雙木道:“好啦,不笑你,快些趕路吧,晚了就不好了。”
茯苓點點頭,道了謝就離開了…
花容看茯苓走遠了才開口道:“雙木,你不能放她回去啊,她師父……”
雙木擺了擺手:“早晚總會知道的,現在知道還有我們陪著她,未來知道就只剩她一個人承受了。”
原來,雙木她們兩天前收到旭堯的信,信中說…“雙木,你我都是成仙之人,想必你也知道這天劫是每一個人要成仙的人逃不過的,茯苓天資聰穎,又單純又可愛,那時她看見我就死活不肯走,非要賴著我讓我教她醫術,這孩子本來就心思單純,學了醫術更是醫者仁心,我又怎么忍心看她受天劫這等劫難,那個時候,是她在我最孤寂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是我唯一的牽掛,我送給她的香囊里面是忘憂草,很快,她會慢慢忘記以前的,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結局,雙木,請你一定要和司命幫我把茯苓送上天成仙,此次歷劫,能不能回來,全部順應天命,勿念…”
雙木回憶起那封信還是決定把它隱瞞,本來就是天命,何必插手。
果不其然,幾天以后茯苓就回到了客棧,僅僅幾天沒見,茯苓就變得十分憔悴,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嘴唇,眼眶深深的凹陷進去了。
花容眼看就要把實話說出來了,雙木搶先一句開口:“茯苓?你怎么回來了?”
茯苓眼淚刷的就流下來了:“雙木姐姐,師父,師父不見了,怎么會不見了,師父說好會等我回來的啊,說好要帶我去釣魚,說好給我折竹蜻蜓的吧,都說好的啊…”
雙木眼神不自然的撇了撇左邊,試探的開口道:“你別擔心,說不定你師父……你師父就是去采藥了,這種藥特別難得,采上的話可以救很多人,所以你師父才幾天沒有回來。”
茯苓好像被說動了,但是很快她就反駁了:“不對,師父是成仙之人,他不會幾天都不回來的,除非……除非……”
花容看著越來越胡思亂想的茯苓,立刻說:“茯苓,你當醫者的初心是什么?”
茯苓抹了抹眼淚:“救死扶傷。”
“好,你師父也是醫者,他也有自己的初心,你不能攔著他去完成自己的初心。”
茯苓說:“好,師父完成什么我會支持的,我就在清雨閣等著師父回來,師父什么時候回來我就等到什么時候!”
雙木抿了抿唇道:“如果他……如果他永遠不回來呢?”
茯苓猛地抬起頭道:“不會的,師父不會丟下我的。”
雙木不敢再說話,只是起身去了后院,花容跟了上來,談姐姐留下來安慰著茯苓。
雙木看著梧桐樹冒著新的花骨朵道:“每一年,我看著所有的植物從生長到凋謝,心中總是認為它們會回來,不必神傷,可是,我從未想過,新開的花再也不是從前的花。”
花容伸手附在雙木的手上道:“雙木,我知道,這些年來,你接引這么多人上天入地,看過的悲歡離合太多了,可是每一次還是會被那些情緒影響,沒什么的,這就是人。”
雙木淚水滑下:“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了良人,我只求他能安好,別無他求…”
花容不由想起神帝,看著雙木的眼中泛起了酸澀,淚水奪眶而出,曾幾何時,神帝在花容面前也說過這樣的話,神帝說:“我不求丫頭能有多愛我,我只愿她安好,哪怕我沒能廝守左右。”
花容看著眼前的雙木,看著這個平日里古靈精怪,可是做事情總有自己打算的雙木,看著寧愿自己受重傷也不愿意客棧里的人受到半分傷害的雙木,又想起神帝的一往情深,這兩位,又何嘗不是相愛卻不能廝守的璧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啊……
雙木不知道花容心中所想,看著她哭,只以為她是被茯苓感動了,還傻乎乎的安慰道:“別哭了花容,我們總有辦法的,茯苓這么天真,那些話誰都說不出口啊。”
花容回過神點了點頭,兩人不再言語。
回到大堂,茯苓就急著要回去等師父,雙木勸她道:“你先在我們這兒住幾天,正好瘋瘋這幾天有點不舒服,你幫忙照顧照顧他,對吧,瘋瘋。”
瘋瘋立馬會意的點了點頭:“是啊,嫂嫂,我這幾天老是難受,渾身不舒服,學堂都去不了了。”
茯苓有些為難,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雙木立即吩咐冬叔準備了一桌好菜,聊了些開心的話題,茯苓心情并沒有什么改變,但吃了飯,臉色還是好了許多。
雙木看著茯苓,這么耗著也不是辦法,等過了幾天,茯苓說:“雙木姐姐,瘋瘋沒什么大礙,我已經調了幾服藥,按時吃就行了,我就走了。”
雙木坐在椅子上,長呼一口氣道:“茯苓啊,你師父在我這兒留了一份信,你要不要看看?”
茯苓立馬回來道:“雙木姐姐,你怎么不早點給我。”
杏娘拉了拉雙木,雙木示意沒事兒,就把信掏了出來,杏娘擔憂的看著茯苓,誰知茯苓臉上的神色慢慢的由擔憂變成了驚喜,最后直接開心的合不攏嘴。
杏娘疑惑的拿過信,上面寫著:徒兒,師父去天庭等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仙,這樣就可以有更大的能力救死扶傷了嗎?師父覺得你已經符合這個資格了,且來吧。
杏娘看著雙木,雙木神態自若的品了口茶道:“怎么樣,茯苓,要我送你嗎?”
茯苓道:“雙木姐姐,我在客棧呆的這幾天,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我要回去找師父,可是師父是誰,我怎么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雙木看著茯苓腰間掛著的香囊道:“可能是你最近太勞累了,導致記憶有短暫的模糊,沒事兒的,過段時間就好了,我送你吧?”
茯苓開心的抱了抱雙木:“雙木姐姐引路。”
茯苓看著飛身而起,編織天梯的雙木,眼中的驚羨之色溢于言表,仿佛雙木已經成為了最美的風景…
雙木落下來把梧桐花輕輕放在茯苓手上,茯苓慢慢感受,果然漸漸的變成了白色,雙木示意茯苓道:“可以走了,去吧。”
茯苓道了謝,朝天梯走去,每走一步,好像腦子里就有一個人的音容笑貌被抽離,茯苓只感覺那個人十分重要,可是總是一點點變得模糊,一點點變得煥渙散,茯苓走進光圈的那一刻,香囊掉了下來,而茯苓,也忘記了她的師父……
雙木走過去撿起香囊,看見上面繡著苓。
雙木攥在手中,看著天梯漸漸消失,就如同茯苓和她師父的緣分一般慢慢潰散,雙木從歸離鏡里看到旭堯替茯苓扛過了天劫,可是最終還是淪為一個散仙,永遠不得入天庭了,這意味著,他永遠沒有機會主動尋得茯苓。
茯苓的命里之所以有天劫,也正是因為茯苓本來就是天上的醫仙,下凡來歷練,遇見了旭堯。
這只是茯苓的一次歷練,可是,卻是旭堯的一生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