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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陳代文學生成的歷史文化環境

陳代文學的產生與發展,與陳代歷史文化土壤有著密切的關系,諸如政治、歷史、文化等因素都對其具有直接或間接的影響。

一 梁末動蕩不安的社會現狀及其影響

梁太清元年(547)二月,梁武帝不顧朝臣反對,接納侯景入梁,并封其為河南王。太清二年(548)八月,侯景暗中勾結野心篡位的梁武帝之侄蕭正德作內應發動叛亂,領兵南下,“寇王城”、“圍天闕”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87年版,頁3430。。梁朝統治者頗不得人心,梁末以來,“人人厭苦,家家思亂”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4966。, “百姓怨苦,咸不聊生。又發召兵士,皆須鎖械,不爾便即逃散”魏收撰:《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頁2187。, “有梁之季,政刑廢缺,條綱弛紊,僭盜薦興,役賦征徭,尤為煩刻”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79。。侯景軍隊逼近建康之時,梁朝“戶口徒眾,不見死戰之士;寵遇雖多,寧有報恩之士”李昉等編:《文苑英華》卷七五二,中華書局1966年版,頁3939。,太子蕭綱受命募軍,數日之內竟然“莫有應募者”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4984。。因此,侯景軍隊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易若轉圜,萬里靡沸,四方瓦解”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87年版,頁3430。

侯景之亂持續長達四年,不久后又發生了江陵之陷,這些都極大破壞了蕭梁政權,成為南朝社會發展的分水嶺。陳寅恪先生說:“侯景之亂,不僅于南朝政治上為巨變,并在江東社會上,亦為一劃分時期之大事。”陳寅恪著:《金明館叢稿初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頁113。侯景之亂削弱了南朝的軍事實力,嚴重損害了其經濟社會發展。《梁書·侯景傳》曰:“景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鉤城堞盡落,城遂陷。景使其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內文武裸身而出,賊交兵殺之,死者二千余人”, “縱兵殺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剝,子女妻妾,悉入軍營。及筑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疲羸者因殺之以填山,號哭之聲,響動天地。百姓不敢藏隱,并出從之,旬日之間,眾至數萬。”姚思廉撰:《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頁843。在侯景軍與援軍對峙時,“城中疾疫,死者大半”姚思廉撰:《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頁845。,致使“城中積尸不暇埋瘞,又有已死而未斂,或將死而未絕,景悉聚而燒之,臭氣聞十余里”姚思廉撰:《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頁850。。《魏書·島夷蕭衍傳》曰:“始景渡江至陷城之后,江南之民及衍王侯妃主、世胄子弟為景軍人所掠,或自相賣鬻,漂流入國者蓋以數十萬口,加以饑饉死亡,所在涂地,江左遂為丘墟矣。”魏收撰:《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頁2187。

侯景之亂使得江左政權“疆土愈蹙”顧頡剛、史念海著:《中國疆域沿革史》,上海書店1991年版,頁160。。《隋書·地理志》曰:“逮于陳氏,土宇彌蹙,西亡蜀、漢,北喪淮、肥,威力所加,不出荊、揚之域。”魏徵、令狐德棻撰:《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頁807。《廿二史札記》卷十二“南朝陳地最小”條曰:“按三國時孫吳之地,初只江東六郡,漸及閩、粵,后取荊州,始有江陵、長沙、武陵、桂陽等地,而夔府以西屬蜀也,其江北之地亦只有濡須塢,其余則皆屬魏。陳地略與之相似,而荊州舊統內江陵又為后梁所占,是其地又小于孫吳時。”趙翼著,王樹民校證:《廿二史札記校證》(訂補本)卷十二,中華書局1984年版,頁260—261。陳朝只剩下江左以南和淮南江北的一些地方了,是南朝疆域面積最小的時期。侯景之亂后,很多衣冠士人輾轉逃往江陵,西魏破江陵之后,闔城被虜入關。《周書·文帝紀》曰:“辛亥,進攻城,其日克之。擒梁元帝,殺之,并虜其百官及士民以歸。沒為奴婢者十余萬,其免者二百余家。”令狐德棻等撰:《周書》,中華書局1971年版,頁36。《周書·于謹傳》亦曰:“虜其男女十余萬人。”令狐德棻等撰:《周書》,中華書局1971年版,頁248。

梁末動蕩的社會現實使得“溥天之下,斯文盡喪”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87年版,頁4099。,對文士們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侯景之亂造成“百僚奔散”, “衣冠士族,四出奔散”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287。,蕭愨、袁奭、朱才、顏之推等相繼入北齊,而徐陵、江旰等則是因出使北方而被拘留不遣的。留守在江南的文士或避難崎嶇,流寓他鄉,如江總“避難崎嶇,累年至會稽郡,憩于龍華寺”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44。, “流寓嶺南積歲”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45。,張譏“崎嶇避難”李延壽撰:《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頁1751。,謝岐“流寓東陽”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232。;或歸隱鄉里,如劉之遴“避難還鄉”姚思廉撰:《梁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頁574。,陸瓊“攜母避地于縣之西鄉”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96。,岑之敬“乃與眾辭訣,歸鄉里”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462。。而江陵之陷使得梁朝文士如王褒、宗懔、殷不害、王克、劉鈺、顏之儀、劉臻、沈炯等被擄至長安,造成了南方文士的大遷徙。《周書·王褒傳》曰:“褒與王克、劉瑴、宗懔、殷不害等數十人,俱至長安。太祖喜曰:‘昔平吳之利,二陸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賢畢至。可謂過之矣。'”令狐德棻等撰:《周書》,中華書局1971年版,頁731。庾信則因江陵之陷而被拘不遣。

梁末動蕩的社會境況使得入陳后的文士每念及此痛心不已。如陰鏗《游巴陵空寺詩》:“日宮朝絕磬,月殿夕無扉。網交雙樹葉,輪斷七燈輝。香盡奩猶馥,幡塵畫漸微。借問將何見,風氣動天衣。”是他入陳后游歷破敗之跡時的無限悲愴之感。《登武昌岸望詩》:“荒城高仞落,古柳細條疏。煙蕪遂若此,當不為能居。”是他入陳后登臨武昌江岸時對侯景亂軍破壞武昌城的悲涼慨嘆。沈炯《長安還至方山愴然自傷詩》雖為南歸后所作,“猶疑屯虜騎,尚畏值胡兵。空村余拱木,廢邑有頹城”表現了作者心有余悸、恍若隔世之感。賀力牧《亂后別蘇州人詩》同樣抒寫了侯景之亂后詩人的泣血悲走之苦,詩作中“徘徊睇閶闔,悵望極姑蘇”, “慨矣嗟荒運,悲哉惜霸圖”, “言離已惆悵,念別更踟躕”等真切描述了作者亂后離別時徘徊、悵茫的無限苦痛。

二 陳代的政局與陳宣帝的北伐

柏楊先生《中國人史綱》曰:“陳帝國是南北朝唯一沒有出過暴君的政權。”柏楊著:《中國人史綱》,時代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頁453。陳霸先內有梁代殘遺力量割據,外有北齊的威逼,面對此境,他提出“務在廉平”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3。的主張。文帝陳蒨“起自艱難,知百姓疾苦”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61。,詔令:“維雕鏤淫飾,非兵器及國容所須,金銀珠玉,衣服雜玩,悉皆禁斷。”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52。他整頓吏治,注重農桑,使經濟得到了一定的恢復,國勢也比較強盛。《陳書》魏徵論曰:“世祖天姿睿哲,清明在躬,早預經綸,知民疾苦,思擇令典,庶幾至治。德刑并用,戡濟艱虞,群兇授首,強鄰震懾。”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18。宣帝陳頊繼位后,“親耕籍田”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77。, “旰食早衣”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2。,鼓勵農業生產,曾多次發布詔令“蠲其徭賦”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1—82。,減免賦稅、勸課農桑,社會經濟得到了比較迅速的恢復與發展。《南史》史臣論曰:“陳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李延壽撰:《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頁311。經過文帝、宣帝兩朝的治理,江南經濟又呈現出“良疇美柘,畦畎相望,連宇高甍,阡陌如繡”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2。的勃勃生機,一時形成了“十余年間,江東狹小,遂稱全盛”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90。的局面。陳后主固然昏庸,但從其執政形式、方式來看,他絕不是個暴君,只是一個“荒于酒色,不恤政事”李延壽撰:《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頁306。的昏君,他最大的問題是“唯寄情于文酒,昵近群小”,使得陳代“政刑日紊,尸素盈朝”, “上下相蒙,眾叛親離”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19。,由是“國政日頹,綱紀不立,有言之者,輒以罪斥之,君臣昏亂,以至于滅”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47。

同時,文宣兩帝又是具有一定作為和開拓意識的君主。文帝永定三年(559)即位后,命侯瑱、侯安都在建康、蕪湖討伐蕭莊、王琳勢力,致使支持王琳的北齊“軍士溺死者十二三,余皆棄船登岸,為陳軍所殺殆盡”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5195。,王琳、蕭莊兵敗后逃往北齊。此后,文帝又先后削平了豫章、臨川、東陽、晉安等地方勢力,取得了江南各地的社會穩定。宣帝太建元年(569)即位后,勵精圖治想有一番作為,“受脤興戎”, “無忘武備”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1。。經過幾年的準備,太建五年(573)三月,陳宣帝“分命眾軍北伐”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3。,開啟了曠日持久的太建北伐戰爭。大將吳明徹兵分兩路向北齊展開攻勢,先克歷陽、秦郡,之后攻占合肥、壽陽等地,太建七年,進攻彭城,軍至呂梁,齊援兵彭城“前后至者數萬,明徹又大破之”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63。,至此陳軍盡復江北、淮泗之地。魏徵論曰:“(陳宣帝)揚旆分麾,風行電掃,辟土千里,奄有淮、泗,戰勝攻取之勢,近古未之有也。”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18。太建九年十月,會周氏滅齊,陳宣帝即乘機爭奪徐、兗之地,詔明徹進軍北伐,“明徹軍至呂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彥率眾拒戰,明徹頻破之,因退兵守城,不復敢出”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63。

陳軍以無比強勁之勢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捷報頻傳,舉國上下歡娛慶賀。《陳書·宣帝紀》載,太建六年正月壬戌,詔曰:“王者以四海為家,萬姓為子,一物乖方,夕惕猶厲,六合未混,旰食彌憂。朕嗣纂鴻基,思弘經略,上符景宿,下葉人謀,命將興師,大拯淪溺。灰琯未周,凱捷相繼,拓地數千,連城將百。”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6。太建七年閏九月壬辰,吳明徹大破齊軍于呂梁,“丁未,輿駕幸樂游苑,采甘露,宴群臣”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9。。太建八年四月甲寅,又詔曰:“元戎凱旋,群師振旅,旌功策賞,宜有饗宴。今月十七日,可幸樂游苑,設絲竹之樂,大會文武。”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89—90。

陳代的北伐戰爭使得國內“千金日損,府帑未充,民疲征賦”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92。,面對此境,陳宣帝沒有采取“安民保境,寢兵復約,然后廣募英奇,順時而動”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390。的建議,繼續強勢北伐。太建十年二月甲子,“北討眾軍敗績于呂梁,司空吳明徹及將卒已下,并為周軍所獲”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91。,以致“陳人通國上下搖心”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5391。。此后,陳宣帝“分命眾軍以備周”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91。,實行守勢戰略,周朝則乘勝反擊,太建十一年,在北周的屢屢攻取之下,陳之“南北兗、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州,并自拔還京師。譙、北徐州又陷。自是淮南之地盡沒于周矣”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95。。太建十四年正月陳宣帝去世時,陳“眾軍并緣江防守”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5453。,自此之后,陳朝撤軍江南,采取守勢策略。

陳代北伐失敗后,周人把疆界全線推展到了長江北岸,使得陳代的疆界又回復到了開國之初的狀態。《陳書·宣帝紀》曰:“(宣帝)享國十余年,志大意逸,呂梁覆軍,大喪師徒矣。江左削弱抑此之由。”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00。陳代北伐失敗后,使得士人們殘存的一些自信徹底喪失。陳后主繼位后,“施文慶、沈客卿之徒,專掌軍國要務,奸黠左道,以裒刻為功,自取身榮,不存國計。是以朝經墮廢,禍生鄰國”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120。,陳代被頹喪之氣所籠罩,以致亡國。

三 士族地位的急劇衰退與庶族地位的逐步崛起

門閥士族階層自東漢起歷經魏晉不斷強化,形成了比較典型的門閥政治,迅速演變成了門閥士族壟斷仕途的局面,庶族幾乎沒有仕進的機會。然而,自從劉宋之后,門閥士族的政治、經濟實力逐漸衰落,庶族階層的權勢得到一步步加強。陳寅恪先生說:“梁末之亂,為永嘉南渡后的一大結局。”萬繩楠整理:《陳寅恪魏晉南北朝史講演錄》,黃山書社1987年版,頁199。侯景之亂“推動了南朝奴隸解放運動和南朝社會階級關系的變動”,“造成了南朝后期統治集團民族成分與士庶階層數量比重的變化”高敏:《論侯景之亂對南朝后期社會歷史的影響》, 《中國史研究》1996年第3期,頁94。

侯景之亂使得江南士族受到重大打擊,門閥士族力量急劇衰減。《資治通鑒》卷一六二《梁紀》曰:“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尚豪華,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道路斷絕,數月之間,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采稆,填委溝壑,不可勝紀。”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5018。侯景之亂前百姓競相豪奢,侯景之亂導致建康城百姓的日常之用枯竭,豪門大族餓死溝壑者不可勝數。《資治通鑒》卷一六二《梁紀》又曰:“時江南連年旱蝗,江、揚尤甚,百姓流亡,相與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葉、菱芡而食之,所在皆盡,死者蔽野。”司馬光編著,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版,頁5039。天災人禍使得江南門閥士族的命運產生了巨變。侯景之亂前“朝野歡娛,池臺鐘鼓”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87年版,頁3922。,士族“居承平之世,不知有喪亂之禍;處廟堂之下,不知有戰陣之急;保俸祿之資,不知有耕稼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勞役之勤,故難可以應世經務”王利器撰:《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中華書局1993年版,頁317。, “吟嘯談謔,諷詠辭賦,事既優閑,材增迂誕”王利器撰:《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中華書局1993年版,頁166。,沉湎于歌舞升平、安逸享樂之中。侯景之亂致使寬松優裕的生活環境和較高的社會地位隨之灰飛煙滅,昔日的優游榮耀已成為過眼云煙,國危、世亂、民苦的局面對士族階層造成了強烈沖擊。《顏氏家訓·涉務》曰:“及侯景之亂,膚脆骨柔,不堪行步,體羸氣弱,不耐寒暑,坐死倉猝者,往往而然。”王利器撰:《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中華書局1993年版,頁322。侯景之亂造成了梁末陳初文士命運的巨大變遷。《北齊書·顏之推傳》曰:“中原冠帶隨晉渡江者百家,故江東有《百譜》,至是在都者覆滅略盡。”李百藥撰:《北齊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621。這場變故使得南遷的王、謝二姓及江南的朱、張、顧、陸等高門士族的地位急劇下降,在學術和文藝上都不再具有重要地位,南朝200余年的士族政治到此結束。

與此同時,出身低微的地方豪族勢力在戰爭中逐步崛起,成為統御陳代的主體力量。《陳書》卷三十五末史臣曰:“梁末之災沴,群兇競起,郡邑巖穴之長,村屯塢壁之豪,資剽掠以致強,恣陵侮而為大。”姚思廉撰:《陳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頁490。他們或“率兵入援建鄴,因而坐擁大兵”,或“勢力強迫,取代其位”陳寅恪著:《金明館叢稿初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頁113。。據朱大渭先生統計,梁末陳初,通過侯景之亂進入統治階層的庶族當權者,少數民族豪紳有十五人,漢族出身的庶族地主有十一人,漢族出身的平民八人,共計三十四人,而高門世族地主出身者僅十二人朱大渭:《梁末陳初少數民族酋帥和庶民階層的興起》,載《紀念陳寅恪教授國際學術討論會文集》,中山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頁342。。到此,士庶地位發生了根本性轉變。陳寅恪先生認為:“梁陳之交,是南朝政治史上的一個大變化的時代,楚子集團的時期結束了,士族的歷史結束了,原來默默無聞的南方蠻族中的土豪洞主,紛紛登上了政治舞臺。陳朝便是依恃南方土著的豪族建立的。此為江左三百年政治社會的大變動。”萬繩楠整理:《陳寅恪魏晉南北朝史講演錄》,黃山書社1987年版,頁213。庶族們多聚斂文士以附庸風雅,他們以文會友,互相交流、唱和,對于陳代文學發展具有極大的推動和促進作用。曹道衡先生認為:“這些人物的出現不但標志著學術和文藝逐漸脫離了高門士族獨占的局面,而且作家籍貫及作品描寫的景色也有所擴大。”曹道衡:《略論南朝學術文藝的地域差別》, 《南京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9期,頁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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