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來自大海的聲音
- 抖七
- 2246字
- 2019-07-12 19:31:10
奶奶是死了。
死這個字就這么懸掛在我頭頂上,它那么巨大沉重,那根懸掛的絲線岌岌可危。
我就那么呆呆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奶奶,看著她那閉合不攏的嘴里,那個小小的深淵正在不斷擴大,有什么東西正被一點點扯出來,然后她的臉就變的同粉末一樣的感覺。
那時我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是真正的死去了,就是那個我看不見的東西從她口中扯出后。
那個東西會不會就是所謂的魂魄呢?可惜沒人回答我。
躺在床上的奶奶,不。她在失去了魂魄后,就已經不能再說是我的奶奶了。
她沒有呼吸、體溫、心跳、脈搏。她不會哭,不會笑,不會說話,不會動。
她,她就同一個由血肉捏成的陶瓷人一樣,她體內是空的。
我可以肯定她不是我奶奶了,也不能說是人了,那她是什么,至今我也想不出來,只能用常人的稱呼——死人。
我從那個死人的床上走下來,把我熟睡的母親叫醒。
同死人睡過的我一定沾染了不少死人的氣息,所以睜開眼的母親把我當成了某個索命的鬼魅,她驚呼一聲,往后縮了縮。直到把我父親也驚醒。房間的燈被拉亮,她才認出是我,伸手問我怎么回事。
我腦袋又開始痛了,一想起往事就痛的格外厲害,但我又不想吃藥,我不想睡覺。我在害怕,在恐懼。
我怕眼前這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老人也會就這么突然離去,成為一個死人。
那樣的話,我那在冥界的母親估計會跳出來,像我父親一樣,痛苦的質問我,“為什么你沒早點發現呢!”
為什么我不早點發現?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不想重復同樣的事情。不想死前還被這種事情折騰一番。
屋外傳來嗒嗒的聲響,好像是下雨了,從二樓的房間往外看,那扇通往陽臺的小門外,細細的絲線正在燈光的光暈下散開來。
額頭處好像有一根巨大的青筋在狂熱的跳著桑巴舞,就同一只肥大的蚯蚓,被丟到了平整無縫隙地面。
我實在是熬不住了,這種桑巴舞的步伐簡直要把我腦袋擊穿一個大洞。我吃過藥,爬上一邊的床上睡著了。
在閉眼前,我看見舅舅,依舊維持那個動作,同一個死人一樣。在藥力的作用下,我甚至還看到了好幾個他在那幾飄忽不定。甚至還看到他右手上拿著一團血糊糊的東西朝我走了過來。
我嘴里在咀嚼什么東西,這東西一點也不好咬,撲哧撲哧的。而且韌性極好,我吞進腹中的一頭,甚至還扯著在口腔的那一頭。
這時,只要有個人用兩只手扳開我的喉嚨,那么他就可以拽著我口腔那頭的東西,就像釣魚一樣,可以把我胃囊內的食物都扯出來。
早上五點,我聽到舅舅起床的聲響,他是什么時候回到床上的?我朦朧的想著。
跟著我覺的口很干,我下意識咽了下口水。一種腥甜味在我口腔擴散,就像是含著奶糖是那種甜味擴散一樣,腥甜味越來越濃。
我想起昨夜那個荒唐古怪的夢,嚇了身冷汗,想到了夢游。心想自己是不是也患了這種病癥,在夢中做了什么荒唐古怪的事情。
急忙起場,檢查自己全身,和睡前一樣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臉,沒有什么血疙瘩。
但我依舊不放心,跑到一樓打開冰箱,那塊紅色的牛肉靜靜地躺在冰柜內,白亮的燈光打在它身上,就跟停尸間一樣。
這本來就是停尸間呀,我想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蔬菜、水果、肉類早已經死了,我們都是在享用死尸。
我把肉從停尸間拿出來,放在廚房的案板上。衛生間的洗漱聲停了下來。舅舅從里面走出來。
“你今天氣色好多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嘴唇,“不過,你有點上火。”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并沒有什么感覺,這又不是冬天,這里是南方,還是春天,空氣中最不缺的就是水份和霉菌。
但我還是疑惑的走進了衛生間,我聽到廚房傳來刀劃過案板的聲音。
在鏡子里,我看著自己,突然覺的自己很陌生,他同我處于一個相反的位置。而且臉色也不像一個身患絕癥的人所特有的消瘦蒼白。甚至還有些紅潤。
昨天的我明明不是這個樣子,我很了解我自己,就是沒查出腦瘤之前我也是一幅病懨懨,臉色慘白同鬼一樣的人。
只是那么一夜,居然就變成這樣了?我湊進那個我,微紅的嘴皮上有一條異樣的顏色,在右邊嘴角的位置。一條褐色的線。
我擦了下,它干枯成一些碎粒,我又想起昨夜的夢,心里打了個冷顫。
廚房傳來兵兵乓乓的聲響,我聽到水份在熱油鍋內炸開的聲音,跟著,是一股嗆鼻的干辣椒味道。
我洗漱完,走出衛生間時,舅舅正把那盤洋蔥炒牛肉端上桌。
“這是你第一次吃我炒的菜吧!”
“嗯!”
“真是難得呀!”他突然感慨一聲,然后把碗放了下來。
“我得離開了。”他站起身,把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拿起來。
我驚訝的問他,不多留一會嗎?他搖搖頭,說了些奇怪的話,什么時間不多了之類的。
我告訴他最早的班車要六點,他笑了下,站在門口與我道別。
“很快就會有消息來的!”他右手按了下我的左肩,我感到一種極沉重的重量。
在他抽回右手時,我看到他戴的那顆綠寶石中,好像飄著一絲紅色的絮狀物。
沒等我細看,他就已經轉身,沿著平時走上河堤的那個坡道走上河堤。
當時三個釣魚的人正背對著他站在河堤邊擺弄著釣竿。
其中那個光頭還興致勃勃的宣稱今天一定要釣條大魚,起碼得幾十斤。
那個常同舅舅說話的老人回了他一句什么,我沒聽清,他的聲音很小。
我以為舅舅會和那個老人告別,畢竟他們也相處了幾天,而且很愉快。但是沒有,舅舅就這么直接走了過去。而那個三個人就跟不認識他一樣,根本把他當成了一個過路的陌生人。
對于這一點,我感好很奇怪。他們明明互相認識的,怎么下子這樣了?
舅舅從他們身后走過,大概半小時后,在屋子內打掃房間的我聽到高亢的呼喊聲。跟著是一陣沉靜。
再來是許多切切私語。我把手上的雞毛撣子放下,往外面走去。只見到河堤上圍著十多個人。
其中有個人在那里大叫,“讓一讓,讓一讓。”
跟著一個人被扶進了邊上的一輛面包車內。由于周圍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在屋前的我根本看不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