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來自大海的聲音
- 抖七
- 2177字
- 2019-07-10 15:34:47
我來到這個古鎮的事沒告訴任何親人和朋友,但是依舊被舅舅找到了。
他來的那天是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我記的那天下著細雨,整個鎮子都籠在雨霧之中,顯得縹緲模糊。空氣中的涼風帶著沁涼的雨絲。
我那時候坐在二樓的陽臺上,手里拿著個速寫本和一只鉛筆。我在畫些什么?時間太久了,已經模糊不清了。可能是那一條縹緲的河,也可能是青黛色的山,或者都不是的。
我其實不會畫畫,只是那時候認識一個教人美術的女老師。有時候命運就是這個可笑,在二十歲的大好年華里,我沒有過這種情況。但是到了三十歲,且整個人就要投入死亡時,這種怦然心動之感居然出現了。
但我并沒有表現什么,只是把她作為一個普通朋友交往。在一個人時,學著做她喜歡的事,想像那是怎樣一種感覺。所有一切僅限于此。
而那天,我也是這樣把自己想像成她,想像她看這雨,這霧,這鎮會是怎樣的感覺。憂傷、朦朧、悲戚……她一定會畫下來,所以我也就這么做。
“我沒想過你還會畫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伸頭往下一看。
我舅舅——一個五十歲的老頭正撐著把黑色的傘站在下面,他頭抬著,目光與我相對。
他同幾年前比更加蒼老了,蒼白的皮膚皺皺巴巴的,上面布滿了褐色的老人斑。
在這個飄著細雨的陰冷天,他一身黑色的西裝讓人覺的有一股不祥的氣氛正在朝你涌過來。
我急忙跑下去,打開一樓的大門。他把黑色的傘收攏,然后從口袋掏出一塊格子手絹,把他肩頭的雨水擦拭干凈。然后又把手絹折疊好,放回口袋里。
“舅舅,”
他抬起右手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后他抬起頭四處打量了下房子,然后才坐在二樓的一張靠背椅子上。他看著我放在他桌前的熱茶,左手指轉動著右手小指上的一枚綠寶石戒指。
他也沒說話,我也沒說話。如果不是熱茶水的蒸汽在空中上升,我會以為空氣已經凝固了。
半晌過后,他終于停止了轉動戒指的動作,兩只手在膝頭上拍了下,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做什么一樣。
“你母親,也就是我姐姐是個好女人,”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這種開頭估計是來勸告我這個后輩的。
“我答應她要好好照顧你,”他又停頓了下,“但是,我一直沒有盡到一個做舅舅的責任。但是,這是你母親生前的囑咐,而我又只有一個姐姐,所以我還是得問一問你,為什么突然辭職來到這個地方?”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想換種生活。”我下意識抓了抓頭發。
“恐怕不是這個原因,”他目光同一道利劍一樣,直直的穿透我的心靈,我是個被戳穿謊言的孩子,手足無措,滿口支吾。
“我雖然沒有看你長大,但是我也能看出你絕對不是一個會隱居山林,過安寧平凡生活的人,是工作還是感情的原因。”
“不是,不是這些原因!”我急切的向他否定,兩只手腕幾乎要揮斷了。
“那是什么原因?”他眉毛微微皺起的樣子像極了我母親,每次她看不慣我父親猶豫多郁的性格時,就會像他這樣,皺緊眉頭,雙唇緊閉。
他們兩姐弟如此相似,所以在這個舅舅失蹤二十年后,那些親戚朋友幾乎還能一眼認出他來。
“告訴我原因。”他向前俯下身子,語氣柔和,目光溫暖。我知道自己今天不說實話是不行的,他會想盡辦法對我循循善誘,直到知曉一切。
這種柔和的拷問方式就是一層層的掀開你的皮骨,與其這樣我還不如主動說出來。
“我腦子里長了個東西,”說這話的時候,我頭低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為什么會這樣?大概是我還不能接受在三十歲時被宣判死刑這一結果吧。
“噢?”他皮鞋擦的黑亮的,沿著隆起的輪廓處有一道白亮的光環。右腳抬起,右邊皮鞋的光環更加大和明亮。
“就因為這個原因?”
我一時呆愣了,心里跟著怒吼起來,這個原因還不夠嗎?要怎樣的原因才能算原因呢?
“我認為這個完全可以治愈的,你不應該躲到這里的。”他右手壓在我低垂的肩頭上,我感到一種重量壓在我身上。
“我爸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去世的,”我至今依舊記得父親去世那幾年躺在床上,昏暗無光的那種日子。
“這個我聽你母親說過,我很抱歉,如果我早些回來,也許能幫你們。”他停了下來思考了下接下來該怎么說,“起碼有個人能搭一把手。”
“不,舅舅,你沒什么好抱歉的,這件事不是你……”
“你知道,我想幫你,”他打斷我的話,“我二十歲的時候離開家人,直到四十歲才回來。如果是別的家庭可能早已經認為我已經死了,但是你們還認為我活著,而且至始至終沒有放棄尋找我。”
他靠在左腿上的右腳放了下來,兩只手在膝上搓了搓,“我對我的家人一直心懷愧疚,而且這些愧疚無法填平,所以我極想幫你。”
“舅舅,這事是沒辦法的,只要是活著的生命在死神的刀下都是難逃一劫的。”
“會想到辦法的,相信我!”他拍了拍我的左邊肩膀,每一下都沉重有力,而且他目光真摯,我當時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好像他已經從死神那里把我的死亡判決書奪了回來。
當時我整個人心情愉快了許多,我問他怎么找到我的。
“你猜!”他眨著狡黠的眼睛,活像一個老頑童。
“我不知道,猜不中。”
“我可有些失望,”他擺出搖頭的架勢,然后又說,“告訴你吧,只要我想,我就能知道。”
我當他開玩笑,只是符合的笑了一下,他很不滿意我的表現,一臉嚴肅的說:
“這里,”他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只要靠這里,我就能知曉一切。”
“是嗎?”
“你不相信?”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不過不是現在,但離那個日子也不遠了。到了那里,你就得自己去摸索了。”
我不是很明白他那句話,但是就是追問他也不會回答我,我只當是老人家慣用的懸乎。直到七月初,我再次回想他的話時,我感到在自己眼前有某種隱秘東西正在一點點的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