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下雨了，這場雨下的好大，好久。長平街的排水小溝里灌滿了雨水和不知名的雜物，慢慢地有積水的趨勢。在各家館院檐下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浸透了雨，早已失去照明持彩的功效，只剩下凄慘的暗紅色，在風雨中左右飄搖。

那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渾身已經濕透，在大雨的的寒夜里，禁不住地瑟瑟發抖。她趕緊有一股寒意一直籠罩在自己周圍，不是因為這雨，也不熟因為冬夜，而是一種從骨子里滲出來的，慢慢爬遍全身的寒冷。她幾乎要經受不住。

快走幾步，葉緒趕到她身前，拿過她手里的傘，撐開。他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么冷的天，她冷不冷？下著大雨她身上都濕透了怎么會不冷，她還打著冷戰呢。她為什么要走？這個時候問這個合適嗎？

小湫把嘴角往上揚了揚，“你找我啊？”

“嗯。”葉緒點點頭，算是開了口，“你怎么不打傘？”

順著他的手沿著傘柄往上看去，看到傘頂畫著的梔子花，她說：“不想打。”然而話音剛落，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摸了摸她的手，簡直冷的像塊冰。葉緒把傘交在她手里，趕緊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要給她披上。小湫卻伸手攔住他脫衣的動作，“別，這么冷的天，你會生病的。”

他僅頓了頓，便執意要脫下來。

小湫只能按住他的手，“別這樣，回頭賢妃娘娘見著了會罵我的。”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嗎？

“不會的。”小湫自然是別不過他，他堅持著把外袍脫了下來，披在了她身上。“有我在，母親不會怪你的。”

雖然他的衣服也是濕了，但是好在他的這件外袍很厚，加之他出來的時間不長，淋雨也是從東宮門樓那里跑出來時開始的，所以里面還是干的。他的體溫依附在那衣服上，衣服碰到她的手和脖子時，那溫度便傳了過來。風雨之夜中，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得到溫暖。

把她摟在懷里，又不放心地把傘全面傾向她那邊，直到確定小湫她不會被雨淋著了，葉緒才回頭喊了一聲還在搜尋的侍衛。然后說：“我們走吧。”

他的衣裳實在溫暖，剛剛被凍得直發抖的她根本抗拒不了這溫度的誘引。她縮了縮脖子，讓自己更大程度地躲進衣服里，然后悶聲道：“好。”

聲音悶頭悶腦的，他不由得擔心了。停下腳步，他試了試她的額頭——滾燙。

“你發燒了。”不顧半濕的衣服會把自己的衣服染濕，他重新把她裹進自己懷里，加快了腳步往東宮趕。

所幸他們走的并不遠，不過小半個街區，只是夜路雨水滿地，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防止濺起的水花打在她身上。他這樣小心緊張，以至于走到門樓之下時，竟然出了一身汗。

門樓下侍衛們站在兩邊，此刻他們看小湫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隱隱帶著敵意。見葉緒來到，幾人對視一眼后躬身行禮。

站在門樓那里，葉緒能看見二十步開外的方廳里，站著太子妃，賢妃，還有皇后。

垂眸想了想，心內嘆了口氣，葉緒還是撐著傘帶著小湫走向了那方廳。

許是淋雨久了，也許是心里作用，她太累了，此刻腦中混混漲漲竟然出現了幻覺一般的東西。

“蝴蝶……蝴蝶……”

不知怎么回事，小湫竟然看見眼前好多蝴蝶，它們煽動翅膀，一剎那在眼前飛散，沒入花叢中。它們在花叢中嬉戲，時而飛起，時而潛藏。時而遠，時而近，恍恍惚惚，真假難辨。

剛走到廊下，葉緒聽見小湫說什么，低頭一看，卻見她眼神迷離，口中正喃喃自語不知說的是何。帶著她幾步走進廳內，來不及跟母親打招呼，他便趕緊扶著她坐在椅子上。用手試試她的額頭，葉緒頓時慌了，他以為剛剛她的額頭就已經夠燙了，沒想到這會兒竟然更燙！所以她口中說的，不是別的，就是燒昏了說的胡話。

皇后娘娘見此，知道這時候多說無益，便招招手讓人去找太醫。然后看了看小湫，跟葉緒道：“太子，送她回長靜齋吧，本宮讓太醫在那里等著了。”

賢妃娘娘就忍不得了，葉緒是她親生兒子，她自然更加心疼自己骨肉。見到兒子身上沒了外袍還濕了一片，她登時就急了：“天啊，這怎么淋成這個樣子了啊！快來人！快給殿下更衣！”說著，伸手就去拉他：“這手怎么這么冰啊！快，太子快進屋里暖和暖和。”

可這會兒葉緒一心都在迷迷糊糊的小湫身上，他寬慰母親：“母妃，不必擔心，我沒事。”

單瑜蘭和皇后娘娘一個心思，她知道這會兒要太子離開是不可能的，便告訴身邊的汝南快去偏殿里取一件大氅來。并且囑咐：“一定要厚的。”

葉緒是贊同皇后的意見的，于是連汝南即刻拿過來的大氅都不愿披就要抱著小湫往長靜齋去。

此刻皇后便伸手了，她攔住他，搖了搖頭。

他是兒子，有喜歡的女子為了她奮不顧身這能理解，皇后也允許。只是他也是太子，凡事都要有個度，他不能越過那個度。

看著皇后的眼睛，葉緒低下了頭。他轉過身，稍微矮了矮身子，讓賢妃娘娘把大氅披在了肩上。

趕到長靜齋的時候，里面侍女仆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可惜小湫這會子已經昏過去了，要不然一定能親眼看到這“盛大”的場面。

其實一開始，小湫在想象最終的局面的時候就想到了要不要裝昏，但是她怕自己沒那個本事，到時候在被太醫給一下子戳穿就不好了。誰知道自己身子竟然這么神助攻，淋了點雨竟然直接就進入迷糊狀態了。等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發昏的時候，眼前早就一片迷蒙然后就失去知覺了。

實在是太巧。

施阮倚在廊下的柱子邊，看著葉緒抱著小湫一路迎風踏雨走進長靜齋，嘴角一扯，似乎笑了笑。

跟過來的只有單瑜蘭和汝南。賢妃原也想跟過來，但是皇后攔住了她，見他們都走遠了，她道：“他們年輕人的事，今天就先別管了。”

賢妃眉頭緊蹙，“可是緒兒他……”

“有瑜蘭在，太子不會有什么事的，我已經讓胡太醫去了，不會出事的。”皇后點頭道：“況且如今她已高燒昏迷，你就算再遷怒于她，也不能動她毫分。”

“皇后娘娘，難道你允許這樣一個女子留在緒兒身邊，甚至日后進入后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