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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一 幾家歡

  • 鎖長安
  • 竺樂
  • 11874字
  • 2019-11-14 21:15:12

(一)真相

厲母名為樂瓊,以她的家世本輪不到做將軍夫人,何況她在樂家并不受寵,然一場宴會后,圣旨突降。

她不知道她因有些人的嘲笑忍氣吞聲,卻在四周無人之時膽大折了一枝御賜的牡丹,毀尸滅跡,倉促離開的模樣被人觀察了個仔細。

宴席上的世家小姐各被一人盯著,最終選了她。

泰和帝不愿嬌縱妄為的人使得厲家不寧,也不愿尋個可人兒讓厲劍霄動情,還要是個有瑕疵的人,幾番挑選下,即使再不滿意也擰眉定下了。

樂瓊沒有讓泰和帝失望,她能忍,能憋上一股氣,一直等到厲劍霄娶她。

而在那之前,她“偶然”遇上了一個人,一個讓她想之面帶羞色的人。

但她仍嫁給了厲劍霄,在厲劍霄回京后,兩人見的第一面她就開不了口了。

無論是出于對地位的向往,爭一口氣的動搖,還是出于對厲劍霄的好奇和崇敬。

林書竹再好,和厲劍霄比起來猶如皓月和螢火,她對林書竹還未到非君不嫁的喜歡,這也正是泰和帝操縱的。

起初樂瓊對厲劍霄有崇拜,有尊敬,有心動,有同他一生的心。

漸漸地,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在閑言碎語中,委屈滋生,猜忌和自卑終成了恨和悔意。

如果厲劍霄不喜她,為何要娶她?娶了棄之不顧,眼里只有兄弟和邊境,沒有她的位置。

如果她沒有嫁會如何?是不是會像旁人一樣,夫妻和睦,相伴相游,兒女成雙?

恰好本受情傷遠走的林書竹回來了,盡在眼前的溫言細語,體貼照顧,與遠在天邊的生冷比起來,讓她一再淪陷。

事情發生之時她驚醒過片刻,很快掉入深淵,沒有一絲清明。

林書竹給她下了點藥,極少的藥不足以讓她察覺,也無多少感覺,但在那種時候足夠讓她迷失。

有一就有二,從膽戰心驚到膽大包天,樂瓊的忍耐縱容著恐懼,像是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被蠱惑了一樣想逃又不想逃。

她沒有想過,以厲家的威勢怎會查不出她紅杏出墻,怎會不知她的不對勁?倘若她有一點清明,足以看破。

厲劍霄信任泰和帝,臨走將夫人托付給泰和帝,并留人保護,至死才明白是泰和帝在暗中操作,以泰和帝的心思,除非他親自周旋,誰能抗衡?

樂瓊得知自己有喜時,孩子已經一個月了,厲劍霄一個月前回來過,而在他回來的前幾天,她和林書竹見過面。

她當即崩潰了,分明已經下了決心不再見林書竹,為何會這樣?孩子是誰的?

她精神恍惚,幾次想打掉孩子都被攔下了,恐懼一再放大,身體有損,臥榻修養。

對厲劍霄的愧疚讓她如在油鍋上煎炸,厲家一門英雄,乃青桑的支柱,厲劍霄頂天立地,怎可有這樣的污點?她百死莫贖。

恐懼到極致漸漸開始為自己開脫,是了,都怪厲劍霄,堂堂鎮國將軍守不好自己的女人,一心只有國,家不成家,怎可怪她!

日復一日的煎熬讓她憔悴不堪,有千言萬語想對厲劍霄說,有推脫解釋,有委屈嘶吼,有歉意愧疚,有補救對策,種種種種,卻無法說出口了。

厲劍霄戰死了。

這是壓斷樂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徹底崩潰了,恰好厲家查到她和林書竹的事,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礙于厲劍霄尸骨未寒,礙于厲家的門楣,含血留下了她。

至此厲家當樂瓊已死,留了幾個不知真相的人服侍,再不多問。

厲止戈本活不到出生,厲劍霄的手下寧可厲家絕后,也不能讓厲家血脈有污點。

英雄門第,在時光明磊落,守疆衛國,戰至無人坦坦蕩蕩而去,只余英魂不散。

然泰和帝怎會允許,厲家還不能亡,厲劍霄剛走,他的人不能立刻露面,一來震不了人心,二來若被人察覺,順藤摸瓜,前功盡棄。

何況天下還需厲家去打,另外和三國這一役,軍中良將損失慘重,各方勢力虎視眈眈,都想分一杯羹,只有厲家的人能力壓一切,重整旗鼓,還軍中一個盛況。

到時揪出樂瓊和人有染,厲家少將軍非厲劍霄的子嗣,一切迎刃而解。

厲止戈在兩波人的暗斗下還是出生了,出生那日泰和帝賜名,恩賞無邊,更是親自前去厲家,以彰顯他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不認厲止戈的將士睚眥目裂,無可奈何,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厲止戈未出生樂瓊想她死,出生后樂瓊想她活,活著去死。

樂瓊把一切情緒都堆積在厲止戈身上,所有的所有都推給了厲止戈,如此自己才能安生。

厲劍霄是知道厲止戈不是他的孩子,心情波動才死的,否則戰神怎會死!

若是沒有厲止戈,沒有人會知道她和林書竹的事!她依然是厲家主母,不是人盡可夫的蕩子!

厲劍霄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厲劍霄欠她的還沒還,他是她的夫!卻沒有把她放在眼里過!

他明明說等天下安穩了,好好陪她,彌補這些年的虧欠,他怎么能死!

是厲止戈克死了厲劍霄,不管是不是厲劍霄的孩子,都要是!厲劍霄怎么死的,厲止戈就要怎么死!

***

樂瓊自始至終把厲止戈當成了一個臟物,她把自己分成兩半,好的那一半是她自己,瘋狂的那一半是厲止戈。

厲止戈是仇恨和不詳,是不忠不義,是浪蕩卑賤,是所有所有骯臟的東西混亂地團成的一團,壓根不是個人。

而厲止戈小小年紀殺人不眨眼,茹毛飲血,心智近妖,樂瓊更是堅定了這一想法。

隨著厲止戈長大,和厲劍霄越來越像,和林書竹也越來越像,林書竹本就帶著厲劍霄的影子,不看神韻氣質,外表有六七分像。

樂瓊每次見厲止戈都會陷入噩夢,不寒而栗,恨不得厲止戈去死,為什么還不死?為什么?

她蒙蔽了雙目,走不出去,自然注意不到厲止戈的眼眸是烏黑的,一如厲劍霄,而她和林書竹是棕色的。

注意到了能怎樣?

樂瓊原本知書達理,逆來順受,而背后渴望被人捧在手心,像個小女人一般,厲劍霄是她的夢,是她崇敬的英雄,卻一點點毀了她的期待。

而她骨子里鐫刻的自卑和自私被泰和帝一點點剝開,如洪水猛獸,泛濫不可控制。

她忘記了是自己非要嫁,忘記了厲劍霄在信中寫得清清楚楚,他是青桑統帥,一國之柱,無法舍大家顧小家,在卸任之前不能伴她左右。

忘了厲劍霄曾開口讓她去邊境,是她不愿,邊境艱苦,路途遙遠,她一個大家小姐受不了那個苦。

也忘了京中的將領對她處處尊敬,但凡念及厲家功勛的,無不對她以禮相待,說她閑話的人被厲家軍收拾到膽顫。

宋雍之將她發配邊境,倒也沒做什么,只是告訴她她這一生多好笑,拿著最好的戲本唱了最不堪的戲。

派人牽著她踏遍邊境,橫穿過殺伐沖霄的戰場,跋涉過風霜雨雪,廣漠峻嶺,好吃好喝地供著,直至她瘋癲,呆滯,病入膏肓,拋尸在她斷氣的地方。

縱觀這一生,雖是泰和帝推波助瀾,真正不堪的還是樂瓊自己。

彌留之際樂瓊已無人樣,亦無思緒,斷氣的前一刻腦里忽然響起成親那天厲劍霄的話。

“我既娶了你,就會心悅上你,只你一人,我的夫人天不用怕地不用怕,繁文縟節,君臣尊卑都不需在乎,做好自己就可,其他的有我。”

(二)天下

厲家并非始終顯赫,亦有衰敗之時,非每一任君主都能任由厲家功高震主。

盛極必衰,于厲家也是一樣,在厲劍霄之前,厲家已盛了三代,而再往前,是五代積弱,空有官銜,沒有實權。

因敵國屢屢入侵,皇帝不作為,那時的青桑隱有飄搖之勢,六百年間每到此種情況,被想起來的總是厲家。

到厲劍霄掌帥印時,厲家的威望又至鼎盛。

厲劍霄和泰和帝年幼不打不相識,兩個人興趣相投,心懷抱負,時常廝混在一起。

厲劍霄的性情和宋雍之有幾分像,朋友三教九流,不喜拘束,喜好玩笑,但身上有家國君臣的束縛,沒有宋雍之那般無法無天。

泰和帝身為皇子,一舉一動受人注視,做事不能太出格,出格的事都是厲劍霄拐帶的。

泰和帝能得帝位,一定程度上和厲劍霄有關,因二人關系好,一個造反的可能低,一個打壓忠臣的手腕少。

但先帝想不到泰和帝的野心那么大,敢做六百年無人敢做的事。

厲劍霄倒不介意自己成為兄弟登基的籌碼,他雖不介意誰登基,是自己的兄弟當然最好,但泰和帝介意。

皇權更迭竟要考慮一家的意愿,堂堂一國倚仗一家,非但動不得,對之稍微不妥天下就有聲音。

如果厲家戰至無人,如果厲家不愿守疆了,如果厲家想謀逆,想立個傀儡皇帝……

一家獨大,太多不可控制。

泰和帝想創造一個前無古人的盛世,天下一統,商貿鼎盛,百家爭鳴,這時厲家的存在就太礙眼了。

他將厲劍霄當兄弟,比親兄弟還親近,為君者孤獨,厲劍霄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和天下比起來,和抱負比起來,厲劍霄可棄。

厲劍霄曾說過,以厲家一家換天下安寧,可為,值得。

既然做了,愧疚不值一提,上位者的前行路上枯骨成山,陰謀算計如影隨形,為了目的誰都可棄。

一切都如泰和帝所想,除了厲家不經意查到了樂瓊和林書竹的事,因戰事緊張,瞞著厲劍霄想私自處理。

他以為厲劍霄至死都不知道所有真相,不知道家中夫人背叛,厲家無后。

就如泰和帝了解厲劍霄,厲劍霄也了解泰和帝,在死前將泰和帝的謀劃猜測到八九不離十,因悲戚恍惚,受了致命傷,否則不至于喪命。

當然是恨的,但凡泰和帝表現出一點苗頭,厲劍霄也會順勢而為,制造假象,隱姓埋名,送一個泰和帝想要的天下。

泰和帝明知厲劍霄也認為厲家可亡,明知為了天下厲劍霄會支持,事情本不必走到這一步,卻狠到不留余地。

那個曾經和厲劍霄逍遙嬉鬧的少年,已然成帝,帝王無情,心在皇權,在青桑千秋百世,怎會允許紕漏。

既做了,就會做到最好,從前厲劍霄佩服泰和帝這點,應在自己身上,只覺得諷刺。

厲家自詡為國為民可戰至滅族,他帶著厲家親族戰死沙場,死在陰謀之下,成了盛世的基石,成了英雄,是悲哀還是死得其所?

幸好厲家已滅。

令泰和帝措手不及的是厲止戈竟是厲劍霄的種,第一眼就確定了,那雙眼和厲劍霄如出一轍。

沒想到那個書生如此不爭氣,打亂了他半盤布置,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貍貓換太子或是等厲止戈主動讓賢,順理成章。

看著那雙天真澄澈的黑眸,泰和帝默許了厲止戈的存在。

一個真正的厲家之后比假的更合適,不用費心思去操縱那些為了厲家不得不隱忍的將士,他們必會殫精竭慮輔佐厲止戈,結果會比他預想的更快來到。

宋雍之被他寵過頭了,他閱人無數,自然知道他這個兒子是真對皇位沒有興趣,對什么都沒有興趣。

本以為放出去兩年能讓宋雍之多少成長成長,是他想當然了,實在沒辦法才把人送去邊境。

他猜的沒錯,放眼天下只有厲止戈治得了宋雍之。

倘若厲止戈是個男人,一切都不會有差池,但厲止戈竟是個女人,事情隱約偏了方向。

后來越發不受他掌控,他的兒子他了解,好在厲止戈識相,否則他不得不對宋雍之動手。

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會被自己的兒子刺殺,死前的痛楚很短暫,這一生沒有遺憾,他可功成身退,含笑九泉。

要是活著,和宋雍之之間必有一場硬仗,但若他死了,已死的棋局就又活了過來,幸好他們敢弒父,狠到宋雍之別無選擇。

最終宋雍之還是走上了他鋪設的路,天下如他所愿,這就夠了。

(三)緣由

泰和帝寵極宋雍之,不是因為宋雍之是大皇子,也不是因為宋雍之長得喜人,只因宋雍之出生那日,厲劍霄入了泰和帝的夢。

夢里的厲劍霄一身戎裝,身姿高大,眼眸黑亮,面上掛著抹盡在掌握的笑。

戎裝已染血,焦黑和鮮紅凝結在一起,俊顏傷痕交錯,烏發成綹貼在鬢角,長劍斬碎血珠,溫熱順著手心蜿蜒而下。

一支利箭穿透心口,釘在如山的身軀上,厲劍霄深深地看了眼泰和帝,那雙黑眸仿佛早已看透一切,卻沒有任何情緒。

泰和帝眼睜睜看著厲劍霄轉身踏入慘烈的戰場,淹沒在烈火煙硝之中。

泰和帝猛然驚醒,冷汗淋漓,還未回神,聽太監來報萩妃要生了。

宋雍之出生后不久,厲劍霄戰死沙場,尸骨無存。

這一生厲劍霄只入過這一次夢,死后未曾找泰和帝,沒有任何留戀,生時坦蕩,死后無牽。

泰和帝不曾悔過,亦不信鬼神,為何對宋雍之那般縱容,他從沒深究過。

在知道厲劍霄死訊的那日,宋雍之住進了遙華殿,往后榮寵如云。

宋雍之想過為何,動了個念頭就放棄了,有那功夫不如睡一覺,在得知當年真相的時候,頓時明白了大半。

他這是從出生就沾了岳父的光?他搶了本該屬于祖宗的一生,又心甘情愿賠一生給祖宗,老天可真能折騰人。

(四)青梅竹馬

孫家和錢家同為醫藥世家,兩家人都在太醫院任職,關系和睦。

孫緲和錢陸英指腹為婚,從小一起長大,即使兩人一個羞到不承認,一個沉默寡言沒有承認,但都默認這場婚事。

年少相識,一塊麥芽糖,一朵開謝的野花都足以怦然心動,銘記一生,再看不進旁人。

兩人吵吵鬧鬧,一晃已到了定親的年紀,孫緲哼哼唧唧不肯談論這件事,錢陸英大傻子!都沒說喜歡她!

錢陸英見她一再躲避,以為她當他是兄長,沒有其他心思,便沒有逼她,細水長流陪伴著她。

兩人鬧著小別扭,嬉嬉鬧鬧不識疾苦,一個想參軍,卻舍不得傻姑娘,一個想當大夫,識百草,卻整日只知玩樂。

無憂無慮的日子在遇見厲止戈后忽地坍塌,光怪陸離,驕陽煦煦的人世碎成了碎片,人生百味橫七豎八流淌了進來。

迷??奁螅X陸英鼓足勇氣在傻姑娘額上親了下,一馬絕塵,奔赴邊境,孫緲目送傻子離去,來不及傷感,死皮賴臉留在宮中。

她親眼見證了厲止戈的堅韌和傲骨,無論何時想起,難掩悲戚,也見證了宋雍之的情,讓人哭笑不得,喘不上氣。

那是怎樣的兩個人呢?有時候回想,寧愿和錢陸英此生不見,也要換得那兩人長命百歲。

錢陸英離京三年才回,孫緲去京外迎他,看著面前一身輕甲,拔高了的英氣少年,沒有言語,拽著他領子覆了上去。

“你要不要娶我?”

哪有那么多羞呀,喜歡了就是喜歡了,他們瘋瘋傻傻的一天,是很多人拼盡一生,竭盡全力都求不來的。

他們多幸運,年少相守,沒有陰謀算計,生離死別,沒有求而不得,絕望無力,每一天都燦爛無比,實在不該恣意揮霍。

人的一生太短暫了,誰又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如某些人說言,及時行樂才是。

親事孫緲一個人準備了兩年,雖倉促卻不寒磣,然洞房花燭之后孫緲就將錢陸英扔在角落,歡歡喜喜地進了宮。

錢陸英只在京城待了半個月,臨行時孫緲才去送他,大大方方地當著眾人的面給了他個吻,沒心沒肺地朝他揮手。

她知道錢陸英都懂,他做出了和她一樣的選擇。

和宋雍之待久了,菩薩都能被帶到溝里,何況是孫緲這樣的小姑娘,但她不后悔,甚至喜歡極了。

從前在意的事好像無關痛癢了,她不再在乎世人的眼光,只要自己問心無愧。

偶爾厲止戈身體好些了,孫緲會突襲邊境,陪錢陸英一段時間,一個人打道回府。

她很少接受貴夫人們的邀約,一心埋在醫術里,不修小節,一個女人混在大夫堆里。

她和錢陸英成親十年才有孩子,錢陸英零零散散陪了她一個月,連她生產都沒趕回來。

但她不在乎,也不在乎京里的言論,她很開心呀,她和傻子都在為理想而努力,她為那個傻子而驕傲。

厲止戈有讓宋雍之召錢陸英回京,但孫緲拒絕了,無所謂的。

只要想一想天底下最聰明,最尊貴,最無法無天,無拘無束,能跳出凡塵的兩個人為了天下折去羽翼,困守一殿,她和錢陸英做的這點太渺小了。

畢竟他們的幸運是這兩人給的,為家國而憂慮,為生死而牽腸掛肚,悲戚無助,這是他們從出生就無需體會的。

京城紙醉金迷,安寧祥和,商貿興旺,是因鐵骨雄師密不透風地扛起了一切,是因上位者的費心謀劃。

孫緲這一留就留了十八年,不識愁滋味,笑眼彎彎的小姑娘成了溫柔穩重,醫術高超的太醫,歲月繾綣地刻在她身上。

厲止戈逝后,錢陸英回京,孫緲撲在他懷里放聲痛哭,撕心裂肺。

七日后,孫緲隨錢陸英去了邊境,夫唱婦隨,扎根在邊境,同看沙漠綠洲,落日彎月。

厲止戈下葬前,錢陸英被調回京城,在厲止戈下葬那日舉家同去。

孫緲沒有哭,含笑送了一程,將釀了十五年的酒灑在陵前,她聽說啊,厲將軍飲酒極颯爽勾人。

她見識過邊境的風土人情,無論是風沙還是天空,哪怕是朵小花都帶著股颯爽,一如邊境最耀眼的那個人。

此生最慶幸的事便是慶香樓一遇,安安穩穩哪及得上這樣波瀾壯闊,不負一生。

若能見一眼那個展開羽翼的厲將軍就更好了。

(五)山海

宋曦和宋雍之解開心結后,沒了心事,素日不是在萩太后那,就是和宋雍洺一塊打發時間,偶爾才出宮看看。

京里她都逛遍了,沒什么新奇的,出京吧,一個人又不想去,雖然皇兄肯定會派人保護她。

自從宋雍洺有了喜歡的人就顧不上她了,她無所事事,只好一個人打發時間。

那日她出宮閑逛,咬著串糖葫蘆有氣無力,瞥見街邊一個賣書的小攤,心血來潮去坐了會。

小攤上整齊地擺滿了書,她隨手翻了本,本來只想隨意翻兩下,卻一頁一頁上了癮。

她看過宮里珍藏的游記,宮外的也找過,能和這本相匹的挑不出幾本,所述的內容千奇百怪,娓娓道來。

她托著腮一本接一本,是被指節敲木板的“咚咚”聲擾醒的,腦里似乎還回蕩了好幾聲。

“這書有這么好看?”

一道含笑的低音在頭頂響起,比之皇兄差了一大截,放在常人身上算是好聽了。

宋曦抬頭,目里映進一個面冠如玉的人,墨眉狹目,眼角上挑,唇角亦是微挑,始終給人帶笑的錯覺。

看著像是個書生,卻沒有書生氣,說儒雅吧,算不上,倒是有點蔫壞的感覺,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只顯出一身爽朗之氣。

但宋雍之是什么人,宋曦從小被他折騰,這人的道行比起宋雍之差遠了。

宋曦一眼就錯開視線,看慣了皇兄那個妖孽,再好看的人都泯然眾人了。

她拿出碎銀,挑了幾本沒看過的,“這些夠嗎?”

姚賀挑了挑眉,道:“多了?!?

“剩下的算賠你的,打擾你做生意了?!?

宋曦邊說邊拿起書,直起身揉了揉后頸,雪白上開了幾簇嫣紅,姚賀光明正大地看著,渾不覺失禮。

宋曦后知后覺發現天色已經昏暗了,這條街沒有夜市,街上只有零星幾個人。

她看了眼手中的書,回頭道:“不知這書是何人所寫?”

姚賀指了指自己,“在下?!?

宋曦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道:“依公子的文采,不入仕途可惜了?!?

“人各有志?!?

宋曦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回宮后花了兩天看完了書,竟有點念念不忘。

書中描繪的人文景色似真似幻,令人向往,她要不然出宮玩幾年?

再次出宮是三日后,擺書攤的地方空空如也,她早有準備,那人一看就不是擺攤的,就是玩玩。

她轉道去了慶香樓,她不喜辣,但看著皇兄小心翼翼,想方設法給厲將軍嘗嘗味道的模樣,忽然想試試。

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滿滿一桌,挑最紅艷的一盤夾了口,頓時辣出了淚,喝了半壺茶還是辣到耳鳴。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遞過盒糖,她揩去淚花看了眼,沒認出這是誰。

姚賀晃了晃糖盒,有點挫敗,他自認皮囊不錯,頭一次被忽略成這樣。

看著這人辣到掉淚還是從容優雅,貴氣天成的模樣,有些好笑。

“姑娘前幾日買過在下的書,喏?!?

宋曦聞言又看了他一眼,對他的模樣還是沒有什么印象,抬手拿了顆糖,“多謝?!?

和姚賀一桌的朋友見狀起哄,紛紛打探二人是什么關系,姚賀哭笑不得。

先不說二人萍水相逢,話都沒說兩句,光看小姑娘的家世他們都不可能,小姑娘非富即貴,身上一塊玉佩都價值萬金了。

宋曦沒理會他們,慢條斯理吃完慶菜,不可避免地聽到他們談話,說的是商人的營生。

她聽到了鏢局和押鏢,心頭一動,壓抑了幾年的心思又冒了出來。

當初她對厲將軍一見鐘情,真真地想過遠嫁邊境,拋棄公主的殼子,鮮衣怒馬,逍遙自在。

回宮后她悄悄問了些人,趁著一股子火,當即沖動起來,去宮外鏢局匯集之地打聽。

姚氏鏢局是青桑數一數二的鏢局,姚賀是姚家長子,那天他正要出門,見到個熟悉的身影。

宋曦一個人坐在會客室,腰間的翡翠佩價值連城,鏢局的先生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不見她碰。

宋曦想找條好玩的路線,要風景宜人,能體會不同的風土人情,還要有的吃有的玩,不能太偏僻。

姚賀見她認真的模樣,笑了聲,指了指地圖:“在下過幾日要運批貨去邊境,姑娘可要同行?”

宋曦被他嚇了一跳,這次倒是有點印象了,“你是鏢師?”

“正是,在下姚賀?!?

“余曦?!?

宋曦說著將面前的盒子打開,里頭是十錠白銀:“就去邊境,夠嗎?”

姚賀默了會,世家的小姐都這么單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姑娘不怕被拐賣了?”

“公子可以試試?!?

敢拐她?當皇兄是死的嗎?

宋曦沒敢和宋雍之說,悄悄出宮幾次和姚賀敲定了時間行程,順便和宋雍洺說了,要宋雍洺保密。

臨走的前幾天是七夕,皇兄和宋雍洺佳人在側,她一個人不知去哪,應了姚賀的約,跟著那群商賈之流游船。

她沒理那群人的嬉鬧,捧著姚賀寫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了宋雍洺的聲音。

宋雍洺在岸上遠遠朝她招手,神情急切:“小曦子!曦曦!”

姚賀點了點她,她才看到宋雍洺,能讓宋雍洺拋下美人來尋她,皇兄知道她的事了?

船一靠岸宋雍洺就扔給她一個包裹,慷慨赴死道:“快走!我只能幫你到這了,我可沒告密!是敵人太厲害……”

“往哪走?”

“隨便,我去找嫂子,嫂子肯定會幫忙,被抓回來也有嫂子,怕什么,想去就去嘛,過幾年我也想出去玩玩?!?

“我們這樣不太好吧,留兄長一人……”

“有什么不好的,他眼里只有嫂子,哪管我們,他瞧不見的,我們替他瞧瞧,回頭好好炫耀炫耀?!?

宋曦噗嗤笑了,接過包裹拍了拍宋雍洺,“我先去探探路?!?

宋雍洺憨笑,正色朝姚賀道:“你要是讓曦兒受丁點委屈,本……少爺讓你后悔活一遭!”

姚賀恍惚了片刻才從宋曦的笑里回神,他一直知道這人好看,絕佳的氣質配上無暇的容顏,恐怕再找不出這么好看的,笑起來……

他朝宋雍洺拱手道:“還請放心。”

宋曦歉意地對姚賀道:“可否今日就走?銀子我出。”

姚賀看了眼準備以勢壓人的宋雍洺,笑道:“可?!?

直到出了京城,宋曦的心跳還是不受控制,雖然早就想這樣試試,也只是想想。

邊境啊,她或許能看到點厲將軍從前的影子,能將皇兄迷成那樣,該是多耀眼的模樣。

起初姚賀還怕她不適應艱苦的日子,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應是第一次出遠門,還是混在男人堆里。

但宋曦安安靜靜,不吵不鬧,不是在看書就是在書寫繪制,一切都新奇得讓她欣喜。

在他們離京兩日后,后方不遠不近地跟了隊人,姚賀試探了幾天才往宋曦身上想。

怪不得一點都不擔心,說她涉世未深,單純天真吧,她又事事透徹,活得明白。

宋曦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枯燥卻無拘無束,天地廣闊的日子,踏在茫茫的大地上,人如滄海一粟,飄搖而頑強。

她好像知道皇兄為何不想要江山了,京外山河壯麗,人生百態,恣意之極。

若是皇兄和厲將軍能逍遙世間,該是何種風采?

到了邊境后,宋曦如追憶者一般踏足這片土地,悲傷之余,心情激蕩,驕傲欽佩,那就是厲將軍呀,幸好皇兄開了眼,否則老天無眼。

見她流連忘返,姚賀將手頭的事推給其他人,借口宋曦人生地不熟,不遠不近地陪著她。

這樣的姑娘,他怎會不喜歡?他知道宋曦瞧不上他,她想必是見過比他優秀很多的人,才會當他是路人。

她也必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才能毫不在意地這般年紀還不成親,平日也不介意世人的目光,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光出京時那個人給她的包裹,里頭的票據首飾足以買下百十個姚氏鏢局。

即使知道不可能,他還是想試試,她雖不在意門當戶對,眼界卻比天高,那么他和王公貴族是一樣的起點,和任何人比都不懼。

姚賀知道宋曦崇拜厲止戈,想去江南,在邊境待的三個月里,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把人拐去了穆朗山,又從邊陲繞遠路拐去了江南。

他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喜歡,規規矩矩,一點都不強勢,恰到好處,讓宋曦生不起厭煩。

就這樣,宋曦跟著鏢局走過青桑的大江南北,走過戰亂,踏足青桑之外的土地。

那時大殷已是青桑的疆域,有著宋曦從未見過的地形山川,姚賀見她喜歡,如往常一樣不動聲色規劃了游玩的路線,順著路線押鏢。

在宋曦玩夠之后,在重新踏足那片有歸屬的土地時,姚賀笑問:“我隨姑娘這樣走過一生如何?”

宋曦歪了歪頭,想著這三年的光景,她不是粗心之人,自然知道這人細水長流的照顧,若說喜歡嘛?

如果漫漫旅途沒了他,倒還真是寂寞。

“行啊。”

姚賀彎腰抱起她,感受著她嬌軟的身軀,心跳如鼓,竟然答應了?

“不反悔?我無權無勢,無多少家財,護不了你?!?

“我不需要別人護著?!?

姚賀失笑,不再糾結:“何時帶我去見父母?”

宋曦沉默了會,忽然忐忑起來,離家太久她都忘了皇兄了,這要是皇兄知道了……

她打了個寒顫,咬了咬唇:“回京再說吧……”

姚賀知道不會簡單,保護她的人跟到今日,即使在遠離京城的大殷也無人能動她。

姚賀當即接了趟去往京城的鏢,離京城越近,宋曦越怕,皇兄會誅了姚家九族吧……

她都想生米煮成熟飯了,一想到宋雍之,頓時蔫了,要是她敢,皇兄就更敢了。

眼見還有半個月就到京城了,宋曦鼓足勇氣去街上打聽厲止戈的消息,賣茶的小販看傻子一樣打量她。

“你竟然不知道厲將軍的事?”

宋曦“嗯”了聲,京城的消息傳到天下已是幾個月后了,而且他們一直遠離人煙,她又從沒主動打聽過。

“厲將軍是女兒身,生了一對龍鳳胎,天底下誰不知道?”

宋曦聞言打翻了茶杯,“噌”地站起來:“女兒身?”

“可不是,他們都說是假的,怎么可能嘛,也有人說是真的,厲將軍在慶功宴上露過面,天家的事誰知道呢?!?

宋曦喃喃道:“皇上有子嗣是真的?”

“這倒是真的,大皇子一出生就立了太子?!?

宋曦搓了搓眼睛,眼淚洶涌而出,皇兄斷不會碰外人,子嗣只能是厲將軍的,女人?

怎么會呢?若厲將軍是個女人,那些風風雨雨是怎么扛過來的?皇兄該多心疼?

怪不得皇兄會心悅厲將軍,厲將軍這樣的,哪怕是皇兄這樣不識人味的都動容了吧。

幸好皇兄沒有混賬,否則厲將軍就那么戰死沙場,無人知曉真相,天道何存?

厲將軍那樣的身子,孕育了孩子還有幾口氣?皇兄要怎么辦?

她怎可只顧著自己逍遙,棄皇兄于不顧?

宋曦哭到停不下,姚賀第一次見她失了分寸,見她哭泣,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默默地擁住她。

宋曦拼命地止住悲傷,目里堅毅:“我要回京了?!?

回京之后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走出宮城,但她不悔。

姚賀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僵硬了片刻,強顏歡笑:“曦兒在擔心什么?我——”

宋曦用指尖封住了他的話:“我什么都不怕,但有些選擇于我更重要?!?

厲將軍燃盡一生,皇兄困守孤城,他們犧牲了太多,她想陪厲將軍,在厲將軍走后,想守著皇兄,否則哪里放心。

兩人沉默地到了京城,京城繁華更甚,宋曦卻邁不動步子,近鄉情怯。

她想問問姚賀愿不愿意和她困在京城,走過一生,但她知道被斬斷羽翼是何滋味。

也怕回宮后一切都變了,原本尚還明媚的宮城慘淡一片,她需要時間調整好心情,在見到皇兄和厲將軍的時候是笑著的,而不是哭到惹人煩。

宋曦在京城晃悠了三天,姚賀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陪她玩了三天,兩人都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第三天夜里,兩人一人一支糖人,并肩回到姚宅,宋曦遠遠看見宅子外倚著的人,眼眶驀地紅了。

那人一身雍容的雪緞落梨花氅衣,領口歪斜,烏發半束,像是隨意抓了下,絕世的面容半隱在黑暗里,眼睛闔起,一派慵懶。

宋曦手里的糖人掉在地上,邁開步子跑了過去,撞在那人懷里,嚎啕大哭。

宋雍之略帶不耐地睜開眼睛,忍著掀開她的沖動,仰頭望天由著她哭了會,拎著她后領將她往后拽:“起開。”

宋曦可憐巴巴地抬起頭,泣不成聲,撒著嬌道:“哥哥。”

宋雍之嗤了聲,懶得理她,一動不動等到不耐煩:“還哭?”

“嗯。”

“差不多得了啊,別得寸進尺?!?

“曦兒難受?!?

“有什么好難受的?誰敢欺負你?”

宋曦緊跟著道:“你?!?

宋雍之揉了揉她的頭,道:“行了,起開,別浪費我時間。”

“哼!兄長怎么在這?”

“某些人不敢見我,我不得親自跑一趟?”

宋曦撇撇嘴:“肯定是嫂子讓兄長來的,否則兄長哪會管曦兒?!?

“知道就好,你嫂子發話了,讓你想干嘛就干嘛,不用顧及她,她有我就夠了,至于我,用得著你操心?”

宋曦聞言哭得更兇了,原來她的這點心思他們都懂,皇兄還如從前一樣,厲將軍也是吧?

明明應該高興,她卻難受到受不住,她寧愿皇兄變副模樣。

宋雍之被她哭得沒轍,分明是她的錯,會哭了不起?會找靠山了不起?要不是祖宗發話了,這事他沒完!

約摸厲止戈要醒了,宋雍之伸出根指頭抵著宋曦腦門,將她推遠:“再哭下去你嫂子要找我事了?!?

宋曦破涕為笑:“才好呢?!?

“出去看看也好,有你嫂子護著你,你想干什么都行,想她了就回來待幾天,你嫂子說了要陪我到老?!?

宋曦沉默了會:“知道了。”

宋雍之給她揩去淚,笑道:“小哭包長大了啊,還是個小哭包?!?

他輕飄飄地躲開宋曦的腳:“走了?!?

臨走前終于賞了個眼神給姚賀,不同于對宋曦的嬉笑,里頭沒有多少情緒,高高在上,是睥睨一切的漠然。

姚賀渾身冰涼,良久苦笑了聲,怪不得曦兒看誰都不起漣漪,若他有這么個兄長,也會視天下人如白紙。

宋曦目送宋雍之離去,久久不能釋懷,直到被攬進一個寬闊的懷里,耳側響起含笑的聲音:“不走了吧?”

宋曦緩緩地點了點頭:“不走了。”

皇兄和厲將軍那樣的人,不需要別人的陪伴安慰,那兩人強大無畏,堅不可摧。

姚賀被這么一嚇,急匆匆地籌劃起了婚事,宋曦看在眼里,回絕了宋雍之替她安排的心意,平平凡凡挺好的。

宋雍之礙于厲止戈的旨意,斂著脾氣答應了,隨口編了個身份,在宋曦成親那日攜厲止戈、萩太后、宋雍洺和文顏玉前去。

成親之后,宋曦和姚賀行遍天下,星月為被,風霜為伴,山川大河,伸手可觸。

一本又一本兩人同寫的游記被寄去京城,字字含情,人文地理,種種見聞躍然紙上。

后世將這一套游記編纂成書,成了重要的史料,流傳百世。

厲止戈逝前沒有傳信給宋曦,但宋曦隱有察覺,已經足夠久了。

她回京那日,京城一片素縞,消息送往各地,天下皆悲。

宋曦癱倒在姚賀懷里,到底是沒見上最后一面,厲將軍看得透生死,她看不透。

宋曦無聲哭花了眼,奪過韁繩縱馬而去,姚賀追至宮門外,大驚失色,連忙拽住她,卻見從宮門里走出個小太監,恭恭敬敬朝他們行了禮。

“奴才參見公主,駙馬,丞相大人猜到公主會趕回來,請奴才在此等候?!?

宋曦輕車熟路去了養心殿,姚賀呆滯地跟著她,公主?青桑只有兩個公主,一個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一個是皇上的親妹妹。

厲嬌一看見宋曦就撲了過去:“曦姑姑。”

宋曦擦去眼淚,拍了拍厲嬌,進了養心殿里間,宋雍之站在窗前,身形高大,蕭索縈繞。

宋曦輕聲叫了聲:“皇兄?!?

她知道等不來宋雍之的回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抬步出去,有條不紊地幫忙處理后事。

八十一日后,宋曦笑盈盈地和宋雍之告別,走出宮門見到了等在那的姚賀,踮起腳尖,一如年輕時:“還要不要帶我回家?”

姚賀將她按在懷里,“當然要?!?

他何其有幸,拐了青桑最尊貴的公主回家。

姚賀以二人不再年輕為由,不再親自押鏢,留在京城接手家業,時不時和宋曦天南地北游玩一番。

他知道宋曦為他放棄了什么,也知道宋曦當年想做什么,他完全支持。

他們已經走過了太多地方,不差那點,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好的。

宋雍之逝后,宋曦說不清是悲傷多還是輕松多,對皇兄來說,活著很累吧。

說是守著皇兄,皇兄完全不用她擔心,而她也沒有做到任何,皇兄的心隨厲將軍一同去了,活著的是從前那個沒有遇上厲將軍的皇兄。

幸好遇上了厲將軍,否則父皇強行將皇兄送上皇位,于青桑來說不知是福是禍。

往后歲月靜好,安然寧和,皇兄和厲將軍想必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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