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樺緩緩睜開眼，窗簾不知何時拉開了，昨日的陰云已經散去，此刻的日光溫暖，透過窗子投在床上。她望向沙發，并無顧也直的身影。

聞樺喊顧也直的名字，卻并無回應。她心下疑惑，這人怎么大清早就不見了？

起床后，聞樺發現茶幾上放了早餐，還有一張紙。她拿起一看，才知道顧也直已經離開了。

——房費我已付過，我有些事要處理，先行離開。你晚些退房即可。路上買了些早餐，起床后吃一下。

聞樺簡單地洗漱后，拿起了顧也直購買的早餐，卻覺得心中有些失落，似乎兩個原本陰差陽錯相識的人就此分道揚鑣，再也沒有交集的理由了。人生逆旅，白云過客。

聞樺拍了拍臉蛋，重新打起精神。退房后，直接回到當時的酒店。黃婷見她回來，臉上顯得極為興奮，連問她這兩天的去向。聞樺隨便變了個理由敷衍過去。這時候大連駐地人員的電話卻打了過來，告訴她王處那里有時間見面。

黃婷腳踝的扭傷雖然好了些，可依舊無法順暢地行走。聞樺便自行趕往大連法院，可小梁卻告訴她王處又突然有要事處理，暫時約見不了。

聞樺有些頭疼，王處的反復無常讓她堅信了彭林一定搞鬼了。這種情況并不稀奇，她也曾聽聞過企業與企業對接人之間存在私人往來，臨時換將時則有意刁難，以凸顯盟友的作用。

公司戰略方向發生變化，產品部換將的說法傳得沸沸揚揚。魯有志自然心有戚戚然，多年來在公司順風順水，也曾為公司的崛起進犬馬之勞，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卻有被降職與調離的危險，具備政治敏感思想的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第一件事就是排除異己，內部而言，具備開闊思想的聞樺自然是第一個威脅。于是他與彭林設計這一出好戲，可謂合情合理。

聞樺立馬去找李秘書確認王處的時間。由小梁牽線搭橋。李秘書是一位瘦高個男士，二十六七歲，戴眼鏡，彬彬有禮。

小梁為他們相互介紹后，便站在了一邊，由聞樺主導這場談話。

“你好，李秘書，我是宏通的聞樺，代替彭林總工來此進行產品調研與介紹，之前曾與王處約定了時間，不過因為王處公務繁忙，調研與介紹工作遲遲沒能展開。所以想盡快與王處確定一個會面時間，對項目詳細內容展開探討，這有利于軟件的快速部署和運行。畢竟這個項目是王處主抓的，我們可不敢怠慢啊！”

“王處最近的工作安排比較滿，好不容易上午有點時間，卻臨時來了上級領導，擠占了時間，所以會面時間只能延后。不過王處交代過，他會盡可能抽出時間與你們會面，如果實在抽不出時間就安排在下班之后或周末，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們這邊自然沒問題，只要王處方便我們一定配合！”聞樺見王處好不容易吐口，連忙抓住這個機會。

“好的，我會把您的意思傳達給王處。王處一旦確定時間，我會及時通知您。”

聞樺連連道謝，為何第一時間獲取消息，她主動加了李秘書的微信。聞樺回到座位后，立即將現階段的項目進展與王處的反饋進行了總結，并郵件抄送給相關工作人員，其中就有彭林與魯有志，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項目情況，以免到時候出問題他們推脫得干干凈凈。

聞樺接到李秘書的微信的時候已臨近下班，李秘書說王處今日下班后有時間，因此約見她見面，問她看什么時間什么地方見面方便。

聞樺對這些人的套路再明白不過，看似是征求她的意見，實際上是讓她出資預訂好地方。

聞樺連忙請小梁在法院附近找一家較為清凈雅靜的飯店，再把存儲項目資料的電腦一同帶過去。本次會面表面上是說商討項目，但是以她的經驗來看，這首次碰面只能以確定合作關系為主，輔以吃喝，工作的事恐怕談不上兩句。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備上電腦為妥。

“樺姐，帶我去不好吧？”

聞樺決定帶小梁同去，最起碼能夠為自己擋擋酒，二人在一起能方便一點。

“沒什么不好的，適當的與領導接觸有助于你日后展開工作，況且這次吃飯，你還可以照看姐姐啊，不然他灌我酒豈不是慘了？”

見面時間在六點半，這是聞樺首次見到王處。他人不高，有些胖，尤其是啤酒肚高高地挺著，操著一口本地方言，似乎很喜歡笑。頭發不多，有些謝頂。

“這就是聞工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不光工作能力強，人長得還這么漂亮。”

“王處里面請，下班時間還勞煩您過來指導工作，真是過意不去啊！”聞樺寒暄地讓進他與李秘書。

“哪里哪里，都是為了黨的事業，為人們謀福祉嘛！”

聞樺心中冷笑，王處這些話真是信手拈來，沒想到一個信息處的處長還有如此口才！

“王處真是嘔心瀝血，一心奉公啊，我們一定好好配合您的工作，將這次的項目盡善盡美地完成，爭取早日上線。”

“好啊，好，聞工真是盡職盡責，我相信有你在啊，這項目一定能做好！”

“王處，您這忙了一天的工作，我們還占用您時間，這都六點半了還沒吃上飯，咱們就在這邊吃邊談。”聞樺客氣道，“原本我們魯經理和彭總工就叮囑我一定要招待好您，我這一時考慮不周，還請您擔待啊！”

“客氣了，這家店挺不錯的，隨便吃一口嘛，工作要緊！”王處呵呵一笑，帶動得啤酒肚子一晃又一晃的。

“那我們先吃飯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王處您看？”

“吃飯，吃飯，餓著肚子怎么談工作嘛！”

王處這人看似人畜無害的，可是說話都是官話、客套話，有意無意將聞樺工作方面的談話岔開去，而且有意灌酒。多虧了帶小梁來，別看年紀不大，可是酒量很不錯，替聞樺擋了不少酒。

臨到飯局終場，聞樺才從王處的醉話里探聽出一點虛實。這果然是彭林搞得鬼。不過王處并未深說、明說，顯然是與彭林關系密切。至于工作的安排，王處還是顧左右而言他，拖延之意暴露無遺。

聞樺雖然無奈，暫時卻并無解決的良法，只能草草結束飯局。

小梁有意送聞樺回酒店，卻被她拒絕了。她漫步在繁華的街道上，吹著夜風，竟有了些許醉意。

到了酒店之后，卻又碰到了顧也直。他一身休閑打扮，正提著水果回來。

“你的日子過得很舒適嘛，”聞樺打了招呼。

“那到談不上，這邊的水果倒是挺便宜的，趁此機會多吃點。”

“你這種律所合伙人身家百萬、千萬的，還在乎這點錢啊？況且你打賭剛剛贏了我兩萬塊呢！”

“第一呢，你的兩萬塊我沒有收，你應該接到退款通知了吧！第二，古人說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錢寡而不積，富人之富始于積累。”

“我只知道前兩句是古人說的，后兩句是你這位今人偽作的吧？”聞樺的頭越來越暈，原本喝啤酒就好，誰知道那王處年歲大了，卻是個偏好白酒的人，硬是將擺上桌子的啤酒通通撤掉，換上了度數極高的白酒。

“你喝酒了？”顧也直注意到聞樺的話缺少克制，最起碼往常說話她不會如此調侃，而且她身上帶著濃厚的酒味，甚至有些刺鼻。

“看出來了？”聞樺故意將身子前挺，還將酒氣呼向顧也直的鼻子，“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這種放蕩不羈的女孩子嘛？！”

“你從哪兒聽來的歪理邪說？”顧也直皺了皺眉頭，將已經有了些許搖晃的聞樺拉到自己身邊。

“喂，你干什么？不會是看上我了吧？要趁火打劫、順手牽羊……”聞樺這一刻徹底展示了她的文學功底，成語一個接一個地拋出來，同時也將她醉酒后荒誕的一面暴露給顧也直。

“聞大小姐，我知道你文學素養不錯，可你也不用這么滔滔不絕啊！”顧也直有些頭疼，聞樺要是單單說成語也還沒什么，可有些成語的含義的確不好，譬如賊眉鼠眼、狼心狗肺、見色起意、朝三暮四之類的成語，周圍也有上下樓的住客，全都斜眼看過來，儼然將他當成了負心賊、臭流氓。

好不容易上了樓，聞樺卻突然在電梯口站住，說什么也不肯進走廊。

“你不回去，想去哪兒啊？”

“我不回去，讓黃婷看到我這個樣子，我的形象豈不是全毀了！”聞樺似乎還有點理智，“去你房間，昨天夜里都睡過一晚上了，也不差這一天！”

顧也直頓時頭大，這女人也未免對自己太放心了！

他雖然不想管她，可是一想到將她送回房間，明天她非找自己拼命不可。還是將她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聞樺帶著醉意躺在床上，嘴里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將自己此行的遭遇與委屈全都說了出來。

顧也直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目光則注視著聞樺的臉，紅暈爬滿其上，眼睛又微微閉著，手偶爾還會揚起來對著空氣輕揮。

等到聞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酒店的床上，可卻不是單人床，而是一張巨大的雙人床。

走錯房間了！

這個念頭一閃過，她連忙拉起被子看自己的衣服，發現此刻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方才松了口氣。

揉了揉還痛的頭，她試著努力回想昨夜的情景。約了王處，喝酒，散局，獨自回酒店，遇到了顧也直……

接下來的場景一幕幕掠過她的腦海，越想越害臊，到了最后，她更是將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在床上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