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一駕馬車,突然停在了城門口,外面的車夫跳下來,走到馬車的一側,對著里面的人說:“公子到了。”
那位公子說:“老伯,進城吧。”
城外的幾個士卒盤查得很嚴,對于可疑人等一律拒入。
馬車也被擋住了,軍卒盤問道:“車上的東西拿出來一律嚴查。”
公子探出頭來說:“看你們的樣子是左驍衛吧。去把你們大將軍叫來,段志玄大將軍是我的故交。”
幾位軍卒不知所措,說:“您是何人?”
“荊王李元景,你可認識我?”
幾位軍卒連忙叩頭說:“荊王殿下請進,我們是有眼無珠,沖撞了您,多多包涵。”
李元景說:“我不會和你們計較,因為你們不識泰山,卻也能及時知錯,盤查也是職責所在。”
說完,大搖大擺地進了長安城。這長安原本沒有李元景的府宅,但是此行目的有三,一來就是拜訪房玄齡一家。
此時的房府中,房玄齡正在讀書,一會兒屋中傳來了一陣聲響,次子房遺愛突然喊到說:“太子賞得玉佩呢?”
房遺愛因侍讀與李承乾,有功則賞了一副玉佩,這玉佩說是宮中珍寶,竟然丟了。房玄齡正在聚精會神地讀著,聽到此聲,也坐不住了。
李元景因離開長安日久,也不記得房玄齡的府邸,只能邊看邊打問。這長安城與自己曾經的印象已經有所改變,街上的店鋪變得更加繁華了,十尺的樓比比皆是,往來的豪華車架竟與自己的車架不分伯仲。
他還記得自己離開長安的那年。
“封六子李元景為荊王,兼荊州都督,三日后出發赴任。”
這是李元景在貞觀初年時,跪在皇宮中接旨的時候,他記得明明白白,絲毫沒有遺漏。那天正是風雨交加的夜晚,凄冷的宮殿外,臺階上都是雨水。自己一跪便是半個時辰,才出來一個太監宣旨。
李世民對于像李元景一樣的這些弟弟,雖然有恩惠,但更多的是無情。自己在荊州一任便是好多年,皇上一次都沒有提及,連荊州的百姓都沒有什么恩惠,自己當時年幼,只是委政于他人。李世民心中也許裝得是天下之民,而不是一地之民。這就是像后來北宋范仲淹所說一家人哭比一路人哭更好。
李元景在街上一家店鋪里坐下,并且向詢問房府在何處,店鋪老板看他穿戴不凡,說:“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吧。從這里往前走五里就是。”
李元景謝過后,穿過幾條街,看到一座府邸,上面有房府兩個大字,李元景推門而入,發現一位老人坐在青石登上,他專注地看著這位老人的舉動,便認出這位老者即是房玄齡,自己在幼年時曾見過,當時的他容貌雖有更改,但是大致相差無幾。他上前說:“老人家是房玄齡房相嗎?”
房玄齡這才回過神來說:“我是,你是何人?”
“在下即是荊王李元景。”
房玄齡這才想到先皇李淵的第六子即是李元景,卻不知他來長安干什么,房玄齡恭敬地說:“不知殿下此次來長安是有何事,殿下是奉詔而來吧。”
房玄齡又一想說:“殿下該不是沒有奉詔自來的吧。”
李元景點點頭,說:“我知道不奉詔,諸王不能進京,但是聽說朝廷現在大變,長孫皇后殯天,皇上無心理政,我是想進宮一見,有所規勸的。”
房玄齡一想又說:“我勸殿下不要進宮,陛下這些天來脾氣不好,你這樣進宮,不僅不會有好結果,而且還會有大麻煩的。”
李元景執拗地說:“我豈能不知,事關國家命脈,我就是死,也要進宮直諫。”
房玄齡看到李元景決心已定,便說道:“荊王不如在我這里休息一晚,明早我帶你進宮可否?”
李元景說:“多謝房相。”
李元景進了室內,看著一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走了出來,年齡和自己相仿,此人正在吟誦詩篇,說道:“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李元景說:“這是謝宣城所寫得吧。”
房遺愛說:“正是謝朓所寫,王爺所言沒錯。”
李元景驚異地說:“你怎么會認識我?”
房遺愛說:“荊王殿下坐鎮荊襄,天下無不知道殿下厚德仁愛,這是天下皆知,豈是我一人獨知。”
荊王李元景笑道:“你真是有些見識,你應該就是房相次子房遺愛吧,果然名不虛傳。”
房遺愛聽到荊王對他的夸獎說:“謝王爺抬愛。”
房玄齡說:“王爺過獎了,他還是有些頑劣。”
房玄齡請李元景坐下,說:“王爺的所居住的房間我已經派人打掃好了。”
李元景說:“不急不急,有些事我還需詢問一下。”
“中書令溫彥博大人現在怎么樣了,他沒有什么事吧?”
“他病歿了,陛下已經下令輟朝三日。王爺怎么突然問起此事?”
李元景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陣哀傷。房玄齡補充地說:“就三天前,他已經辭別人世了。”
李元景說:“溫彥博叔叔對我恩情不小啊,要不是他,我也沒有現在。”
房遺愛不解地說:“溫彥博怎么會和王爺有過節呢?”
李元景又徐徐講來,說:“溫大人不僅對我大唐有功,還對我家有功,我母親莫貴人曾經因事要被廢居冷宮,是他挺身而出,諫言先皇……”
李元景已經泣不成聲。房玄齡看著李元景說:“原來想不到溫大人會和殿下有此過節。”
翌日,房玄齡與李元景入朝,正走在通往太極殿的甬道上,后面突然一聲喊到:“房大人留步。”
原來是中書舍人馬周,又說:“房相,陛下要召見你和荊王殿下。”
“陛下是怎么知道荊王來長安的?”
“這個在下也不知。”馬周一臉懇切地說。
房玄齡與李元景進了兩儀殿,叩拜之后,李世民說:“荊王怎么會來長安呢?你知不知道這是不尊圣命,違令的罪?”
李元景一言不發,李世民又說:“這次饒過你吧,念你是與我兄弟的份上。”
李元景又說:“臣弟還有兩件事。”
“讓我看望先皇之莫妃。”
李世民看著他言語懇切的樣子說:“莫氏是你的母親,你的孝心天地可鑒,你隨房玄齡去吧。”
李元景本以為李世民會有些苛責,沒有想到這么快就答應了。
李元景又拿出一封密奏,呈了上去,李世民很高興地說:“六弟治理荊襄之功績不小,這上面還有士子的聯名上疏。”
李世民打算賞李元景一些珍寶,卻讓李元景拒絕,李元景只是希望見一下母親莫氏。
掖庭中,已經面容枯槁的莫氏身邊只有幾個宮女伺候,所居的宮殿也是有些凌亂,院子里的落葉滿地,只有幾個宮女收拾,只有一口像樣的水井。李元景到了附近,看得觸景生情,哀嘆不已,說:“怎么會如此寒磣呢?”
房玄齡說:“這里都是不受寵的前朝妃嬪們的住處,自然是冷落。”
李元景看到不遠處有個婦人在一處柳樹下坐著,他感覺這就是他的母親,便快步上來說:“你可是莫妃嬪?”
莫氏也看出來這是與他分別多年的李元景,兩人終于相認,說了些家常禮短的話語。
李元景說:“不如母親和我去荊州吧,何必于此處受罪。”
莫氏說:“這里雖然寒磣了點,但也是宮廷,也沒受罪。”
李元景于是話鋒只指李世民,莫氏示意不可。但他還是說:“長兄做了皇帝,卻不顧及其他無辜的人,我要去和他討個說法。”
莫氏說:“他會聽你的嗎?你這一說就是殺身之禍,陛下那里不是一般人能說動的。”
“我要聯名上疏求陛下回心轉意。”李元景又大聲喊到,怒氣沖沖的他無法平靜。準備出去與李世民爭辯的李元景,卻被莫氏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制止。
李元景很沮喪出了門,這里的遭遇,讓他深深地明白了自古帝王家的不幸。
李元景打算在長安久住一陣子,卻又收到一封緊急公函,便準備回荊州,臨行前,他又與房玄齡,房遺愛等人告別,又拜會了許多曾經有些交情的朝臣。
房遺愛在長安城門外為他餞行,李元景此時正揚著馬鞭,看到房遺愛說:“難得你有心。”說完下馬,又端著酒杯說:“很興運認識你,我在荊州之事尚未了結,不能與你在把酒言歡。”
房遺愛說:“這不僅是我自己來為你餞行,也是我父親的一番好意,更是皇上的一番好意。”
“此話怎講?”李元景說著,一副不解的樣子。
房遺愛笑道:“都說荊王聰慧敏銳,怎么會不知此意呢?”
“論治理,皇上應該謝你,論交情,我和父親也應該謝你。”
房遺愛一副得意的樣子,而李元景才恍然大悟,對著房遺愛說:“那就后會有期。”
房遺愛看著李元景說:“等一下,皇上要我給你帶個口信。皇上說你母親莫氏會得到好的待遇的,皇上打算把其接到一處條件更好的宮殿。”
李元景淚眼朦朧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謝皇上恩典。”
房遺愛說:“這下你該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