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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成年早期

公元1749~1763年

我們現在進入考珀人生經歷的下一階段,而這段日子,即他離開學校后在大都市度過的14年,真正是他一生中最悲傷的時期。給他立傳的人對這一時期的描繪往往都含混不清,敘述事件時,絲毫沒有提及考珀所處時代的信息,其結果是對于考珀生命中這一多有變故的時期,讀者只能獲得含混的印象。

這14年可分為兩部分,1757年是兩部分間的轉折點??肩暝谧允鲋姓f:

“在18歲的時候,我離開了威斯敏斯特。我了解很多文法知識,對宗教的各方面卻都知之甚少。在家里待了九個月后,我就被送去一個律師那里實習,學習法律的運用。我本該在那個行業謀生,一直干到死,倘若不是我可以隨意在南安普頓街的嬸嬸那里度過閑暇時間(我所有時間幾乎都是空閑的),我將不會看到也不會聽到任何有關基督徒職責的事。但在嬸嬸家,我有機會接觸到教會的內部,因為周日我會和家人一起去做禮拜。要不是這樣,我很可能永遠都接觸不到教會?!?

從他的書信中,我們進一步知道,在那位律師(查普曼先生)那里還有一位跟考珀一起工作的同事,是一個來自坎特伯雷學校的年輕男子,叫做瑟羅。這個青年后來登上了議長的位子??肩晔窃谑迨寮依镎J識他的。很多年后,在寫給赫斯基夫人的信中,考珀說:

“我確實是與查普曼先生,一位律師,一起生活了三年,也就是說,我三年時間里都在他家睡覺。但我卻生活在南安普頓街,即我白天的時間都在那里。在那里,我和未來的大法官從早晨到晚上都在打鬧作樂,而不是學習法律。哦,呸,妹妹!我怎么可以這樣做?”

阿什利·考珀,詩人考珀父親的弟弟,居住在當時鎮上的繁華區域,那里還住著貝德福德的公爵、法國大使以及許多顯貴人物。從通向皇后廣場的通道起的第九棟就是他的家,可以瞭望公爵住所的花園,在那個時候,那幾乎是最新的建筑了。現在那里是南安普敦街30號。那里是最佳的娛樂場地,并且貴婦人的兩個年輕的堂兄弟也在,這就使那里顯得更具吸引力了。這也難怪,一個像威廉·考珀這樣的青年,讓他自己選擇,應該更喜歡這個令人愉快的會客廳,而不是律師辦公室里單調乏味的工作。30年后,他在給一位青年朋友的信中嚴厲地譴責了自己那時的行為,他說:

“你要抓住自己的機會。你做得很好,我親愛的先生。鄉間有一句話,‘播種的時候,你要不撒種,就得不到你指望的禾捆’。我們一生的基調,總的來說,是在我們能夠自己把握的頭三四年里定下的,那么這時,可以說我們塑造了自己的命運,并為自己定下了未來是享受成功還是感到失望。我當初的境況與你相似,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明智地使用自己的時間,也許我就不會成為一個詩人,而這個時候我可能已經擔當社會中更加重要的角色了,或者會處于我的朋友們更加樂于見到的境況。但在律師辦公室浪費三年時間后,我幾乎自然而然地又在禮拜堂里浪費了更多的時間。而后果是,就像意大利人的墓志銘說的:‘Sto qui!(我在這里?。F在我唯一的用途——至少是最好的——是在時機恰當時作為嚇阻他人的鑒戒,叫他們不要像我一樣愚蠢,使他們逃脫像我一樣的命運(只要我的勸誡對于他們有任何的影響)?!?

但是,我們絕不能忽視一個事實,雖然這并不能構成任何借口,但它卻在很大程度上是考珀這段時期沒有謹守盡職的原因。我們已經說過,他親戚在南安普敦街的家里住著他的幾個堂姐妹。當他第一次拜訪那里時,他的叔叔顯然沒有考慮到之后很快將發生的事??肩甑拇竺妹霉锾?,后來成為了赫斯基夫人,當時她已經15歲了;他的第二個妹妹只有十三四歲;第三個妹妹,伊麗莎白,在1759年與一位愛爾蘭男爵克羅夫特爵士結婚,當考珀在她家的時候,她很可能僅僅是一個還在上學的小女孩??肩赀@三年大都在叔叔家的客廳度過,此間,他的堂妹漸漸成年,大妹妹哈里特成為了“一個美麗的女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第二個妹妹狄奧多拉,成為了“一個有才華的女人,優雅,她的理解力不是一般的好”。

在1752年,考珀有了財產,于是離開查普曼律師并在中殿住了下來。他告訴我們:

“在這里,我在租住后不久就受到了侵襲,我是如此的沮喪,只有同樣經歷過這事的人才能對此有些許的了解。我日夜守在行李架旁,驚恐地躺著,然后在絕望中醒來。我現在對我之前認真從事的研究失去了興趣,經典對我已經不再有任何魅力。我不需要娛樂,而是需要更有益的東西,但沒有一個人指導我去哪里可以找到它。

“直到我讀了赫伯特的詩。這些哥特式的詩很怪異,我卻在其中找到了一種虔誠,對此我欽佩不已。這些詩是我讀到的唯一有樂趣的東西。我沉溺其中。雖然我并沒在里面發現可治愈我的病的東西,但前所未有的是,當我讀了這些詩,我的病似乎得到了很多的緩解。最后,一位與我交往密切的近親建議我將其丟在一旁,因為他認為,這樣的作品容易加劇我思想的混亂,而不是將我的病治愈?!?

毫無疑問,這是他突然陷入憂郁的例子之一。他一生中經常這樣突然陷入憂郁。但我們也必須看到,正是在這個時期,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深深依戀兩個妹妹中年紀小的那一個,并且也意識到對方對他有同樣的感情。1752年,他第一次給狄奧多拉寫詩,承認自己的傾慕之情,并將自己的進步歸因于她的影響。這種短詩在他的作品短集《早年片段》(Early Pieces)中大量出現。到了1755年,他開始表現出焦慮和恐懼,這些情緒很明顯地妨礙了他實現愿望。

1754年,考珀為成為正式律師,并為此舉行了慶祝會。從他一生的歷程來看,很明顯,勞心勞力地從事法律工作絕不是他的目標。他的家庭出錢供他舉行慶祝,但條件之一是他得獲得律師資格。擁有這個稱號后,考珀實際上已經成了破產專員,并且,正如我們看到的,要不是抑郁令他無法任職,他還會得到收入更豐厚的上院書記員的職位。

但他對堂妹趨于成熟的感情需要做出決定了。騷塞說:“阿什利·考珀已看出他們彼此傾慕??紤]到他們缺乏物質基礎,他一開始就反對了,對女兒說:‘如果你嫁給威廉·考珀,會怎么樣呢?’她回答說:‘整天洗衣服,晚上騎馬出去看星星!’”這個回答表面上是調皮打趣的話,卻也表明了她為他的緣故,愿意面對任何艱辛。

但不可改變的,進一步的阻礙來了。血緣如此相近的親屬之間婚姻是非法的。這種認知從前很普遍,而現在已經幾乎消失。但那時,阿什利·考珀先生因此對女兒要和考珀結婚的想法堅決反對。對于他做出這一決定是否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冷靜考慮了侄兒的個性和人生前景,我們也只有猜測了。

1755年,在寫給狄奧多拉的詩中,考珀表現出疑惑和沮喪。1756年,父親去世,考珀說:

“他最后生病時,叫我去陪他,但是在我到達之前他就去世了。那時,我第一次感到與家鄉永遠分離了。我嘆了很長一口氣,向田野和樹林告別,我曾經以為自己絕不會與之分離。當我轉身離去,再也不回來時,我覺得它們前所未有地美麗。”

此后,考珀孤身一人,可以自由行事了,而“這對堂兄妹之間的愛情并未停止,他們偶爾還見面”。他的叔叔感到必須采取一些決定性的行動。1757年,考珀受到了雙重打擊,他當時已經是一位詩人了。他最看重的朋友,威廉·羅素爵士在泰晤士河游泳時溺亡;他的叔叔也離開了南安普敦街的宅邸,讓狄奧多拉不再待在附近,以避免與考珀相會。考珀和狄奧多拉即使通信也不行。1763年,在給已經成為赫斯基夫人的大妹妹的一封信中,他說:

“再見了,親愛的堂妹!我多么愛你,都不知道要是我沒愛上你的話會發生什么!謝天謝地,我從未不愛你!連寫信給你也使我感到快樂,盡管我已經喪失了給你寫信的權利?!?

兩個摯愛的人分開的同時,考珀心里迸發出傷感的怨嘆。在寫給狄奧多拉姐姐的信中,他第一次顯示了自己作為詩人非比尋常的才華,他寫道:

我注定在孤獨中荒廢

現今的時日,并為過去而抱憾;

失去了我最珍愛的一切喜悅,

離開了朋友,失去了愛人;

不要把籠罩我的愁云,這焦慮的舉止,

稱為幽默或者怒氣的沉悶效果!

日復一日,我依然哀慟,

命運在小小年紀就搶奪了他;

然而她——經歷漫長數年的疑惑和痛苦,

仍然忠貞不改——卻是徒然。

噢,傾向于憐憫、寬厚和誠摯的人,

一定會為可憐人流淚;

他們心里真的想要友誼,

不會認為愛人的情誼是空想的仇敵;

看我,我遙遠的旅程才走了一半,

被拋棄在未知的荒野成了流浪者!

看我在世界野蠻的海岸上遭人忽略,

航行中每個親愛的伴侶都失去了!

也不要問為何愁云籠罩我眉頭,

盈眶的眼淚一直在等待流淌,

為何一切撫平憂悶心靈的,

讓幸福的人喜悅的,對我而言都那么乏味。[1]

1757年,考珀在倫敦生活的第一階段,也是最有趣、最無可指摘的階段,就這樣結束了。他說自己“在懷疑和痛苦中度日如年”,他珍愛的和盼望的擱淺了,這令他大受打擊,轉而進入了文學世界,同時擔當一個閑懶律師的日常工作,以便安慰自己。

我們不能忽略考珀兩個堂妹的不同結局。在大多數情況下,盼望對于使人心中的感情存留下來是絕對有必要的??肩暧谩俺钤啤焙汀坝舻难蹨I”來形容盼望完全消失的景況。幾個月過去,考珀的心思逐漸恢復了常態,然后開始以另一種形式傾慕另一位女子。騷塞發現,在1758年8月——很可能是他與狄奧多拉分開一年多之后——在寫給朋友羅利的信中,考珀描述了他在格林威治看到的一位年輕的女士。他的言辭充滿了火熱的傾慕之情,他說:

“沒有人可以比她更溫和,更安靜,但是當她說話時,你可能會認為那是女神繆斯在說話。令我悲哀的是,如此耀眼的明星卻看向了別處!那人在西印度群島如魚得水,他就要回來了。而這留給我的,只是嘆息和眼淚。”

在此之后,他在著作和信件中就很少提到心愛的堂妹了。多年后他對赫斯基夫人說:“我仍會想起你妹妹并為她抱憾,但奇怪的是,如果我們現在見面,彼此應該認不出來了!”毫無疑問,當考珀經歷了世上最大的變化,成為“活過來的人”之后,回想起在南安普頓街總一起“打鬧作樂”的那活潑女孩,并不會令他在感情深處產生共鳴,這倒讓他打消了想要與狄奧多拉再見面的想法。考珀在給她堂妹赫斯基夫人的信里,直白地寫出了自己隨著對信仰的尊重而發生的情感轉變,結果導致對方中斷通信至少18年。

不過,雖然考珀的傷口很快愈合并幾乎沒有留下疤痕,但他堂妹的內心卻沒有發生這樣的變化。騷塞說:“對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人,不管是時間還是距離,都未能使她對他的感情減弱。他們還在交往的時候,他為她抄寫的詩,她都精心保留了許多年,然后封在匣子里交給一位女士——她要好的朋友,并叮囑在她在世的時候不要打開。這其中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經過深入研究,你會發現有證據可以表明狄奧多拉對考珀的感情沒有停止。這在一定程度上正好證實了奧斯汀小姐關于男女感情對比的看法:

“我們不會像你們很快忘記我們那樣,很快地忘記你們。我們住在家里,安安靜靜,足不出戶,我們被自己的感情折磨著。但是,你們總是有工作、追求和其他各樣的事情,它們把你們又帶回到世界中。事業和變化很快削弱了你們對我們的印象。我們的性別令我們擁有的特權(這可不是一項非常令人羨慕的權利)只是愛得長久,就算希望已逝,愛仍不止息?!?

許多人自然而然會認為,如果考珀與狄奧多拉那無可厚非的感情能夠順利發展下去,他的一生也許會少了許多不幸。

然而,無論是對狄奧多拉父親的決定,還是對那“領瞎眼人走他不知之路的”所做智慧而滿有恩惠的決定,我們都應該小心自己是在怎樣地發牢騷。拆散如此相互深愛的一對堂兄妹,肯定會很痛苦,但這很可能是因為阿什利·考珀已經在侄子身上看到了許多跡象,表明其有抑郁的傾向。實際上,這種抑郁令考珀的人生陷入了“一場漫長的疾病”。不但這樣,他不安定、散漫的性格也絕不會使他在屬世之事上有出息。不管怎樣,與考珀結婚對狄奧多拉來說都是一步險棋,而她父親恰當地考慮到了這一點,主動阻止他們結合,讓她冷靜下來。

至于更重要的問題是神的護理之工對詩人腳步的帶領。必然無人能忽略如此明顯的事實。毫無疑問,1757年的分離是最令考珀感到痛苦的。但是,僅僅是在次年,他失去愛人的痛苦就大大消退了。他之后所經受的苦難沒有哪一點能歸因于這次失戀??梢酝茰y,即使娶了狄奧多拉,他仍然會遭受1763年的一切痛苦和驚駭,以至于在精神病院度過余生。慈愛的主的護理之工看顧著他,為他預備了昂溫夫人,她是能找到的、最適合他的、最和藹的看護者和同伴。畢竟,仍然存留著的“圓滿的結局和福樂,在永恒的榮耀中”,令這一切的境遇“好像人睡醒了怎樣看夢,又如夜間的一更”。言歸正傳,這部分的敘述很快就該結束了。

“離開了朋友,失去了愛人”,考珀起先認為自己“被拋棄在未知的荒野,成了流浪者”。但隨著時間流逝,幾乎是出于需要,他找到了新伙伴和新追求。他加入了“廢話俱樂部”——威斯敏斯特男人組成的小團體,每周四一起聚餐??肩旰驮摻M織的兩個成員,邦內爾·桑頓和科爾曼一起開辦《行家》(Connoisseur)周報,冀望能走上《旁觀者》(Spectator)和《漫步者》(Rambler)的道路。他還寫了一些作品發表在《圣詹姆斯紀事》(St. James Chronicle)和《圣詹姆斯雜志》(St. James Magazine)上。但在做這些輕松的事之時,他沒做,或者說沒有試圖做什么事來確保自己獲得持續的收入和維持體面的社會地位。他自己說,就在那時候,他在布魯姆斯伯里國王街的一位女士家里喝茶時,他對剛成為他同事的瑟羅說:“瑟羅啊,我是無名小卒,并且也始終會是無名小卒,而你會做大法官的。那時可得罩著我啊?!鄙_笑著說:“我肯定會的?!?

同年,在一封信中,他提到:

如果我成為偉人的決心,勝過對人微言輕之恥不屑一顧的一半,那我就有可能在林肯旅店安家了。每個人,如果愿意,都能發財,這是最確鑿的事,我可以舉出上千個例子來證明。世上半數勤勞之人忙碌的事除了貪婪還有什么呢?不管你怎么稱呼貪婪,貪婪它幾乎總會成功。但是,如果一條貪婪的狗一大早就著燭光,為不必要的事忙碌,就該因其克勤克儉而受表揚,而一位紳士寧可忍受貧乏,而非像一頭驢那樣勞碌以求解困,就會被罵,這令我很不高興。你一生認識的人中有誰的行事路線僅僅是由自己本來的脾性指引的呢?我們隨意責備個人的行為,就好像脾性是世上最容易駕馭的野獸,只需要向左或向右拉韁繩,脾性就能按照指引而行!這太荒唐了,沒什么好的。

“我親愛的羅利,有限度的貧困并沒有什么可丟臉的。我所說‘限度’的意思是,即使貧困也還可以享受到干凈的麻布衣裳,并擁有好的同伴;如果我的狀況從未低于這個限度而變得更加貧困,那么我也從不在乎自己的狀況是否超過這個限度而變得更加富有?!?

考珀現在32歲了,他繼承的微薄遺產減少得很快。他剩下的唯一指望就是父親最初給他選擇的職業了。這指望最終實現了。上議院負責通報的職員死了,而宣讀秘書和委員會秘書這兩個更重要的職位也因先前的職員辭職而空缺。他的親戚考珀少校有任命這些職位的權力。詩人考珀說:

“(這位親戚)把我叫出房間,要我在花園里跟他待一會兒。他說我可以擔任那兩個最有利可圖職位中的一個,并打算把另一個職位給他的朋友阿諾德先生。這事實在令我喜出望外,我還沒有考慮到自己無力勝任這種非常公共的事務就立即接受了。同時,(這是那掌管整件事的大能者的旨意)我的心似乎被刺了一刀,有了傷口,而每一刻我都會感到疼痛。我絞盡腦汁想要讓自己的心思恢復之前的寧靜,而這卻令我更受折磨,這只能證明我自己的這些思考不過是在充當可悲的安慰者和謀士,這些思考毫無用處。我心思重重、憂愁地回到房間,愁眉苦臉。朋友吃了一驚,因為我的言行都反映出了深深的憂郁,而他本以為我會格外高興。

“整個星期,我日夜不安。放棄這位親戚給我的,這唯一看得見的機會顯然是愚蠢的,但出任這職位又不可能,兩難之間,最終,我決定寫一封信給朋友,盡管他就住在隔壁,而且我們白天都在一起。在信中,我乞求他接受我的辭呈,任命阿諾德先生擔任原本給我的職位,并允許我接替原本給阿諾德先生的職位。我很清楚,兩個職位收益并不一樣,但我心神不寧,我覺得自己失去的并不只是金錢收益。我奉承自己說,負責通報的職位肯定在我能力范圍之內。我就像一個發燒的人,以為改變躺臥姿勢就會減輕痛苦,但結果卻令人失望。最后,我如愿以償,這一次,我的朋友寧可滿足我的愿望,而非謀取自己的利益。因為任命近親擔任收益最少的職位,卻把最有油水的給陌生人,實在容易讓人懷疑他在買賣自己的提名權,而這是上院議員無法容忍的。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我心里似乎平靜了。其實,我并非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性格,我很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事定會與我的性格相悖。然而,這只是令我焦慮之煩擾中的一小部分,當其他煩擾來臨時,這幾乎就感覺不到了。我想,我面前有平坦的陽關道令我輕松應對,一兩天還可忍受,然而,看哪,風暴一直正在醞釀,比起眼前的這一縷光明來,這風暴爆發起來相當猛烈,足以遮蔽我眼前的這一縷光明。

“一開始,有人強烈反對我朋友的提名。既是為了討好我們家族的一個老冤家,更是為了謀取這幾個職位豐厚的回報,議會上院中形成了很強大的一個派別,要阻撓我朋友行使提名權。情況很明了,如果我們想要如愿以償,只能靠寸土不讓的斗爭。我被告知,對方會尋求每一種可能,發揮其優勢,以攪亂我們的陣腳。我受命要在議會臺前接受測驗,看看我是否能勝任將要出任的職位。我對這項工作的實質一無所知,所以只有采取權宜之計,每天都去崗位上歷練,以便通過嚴格的審查。我所有的恐懼和困惑都回來了,真是可怕。晴天霹靂都比這消息更受我歡迎。我知道,照這樣考核,負責通報的職位就沒我的份了。要我在議會臺前,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爭取任職的權利,實際上就是把我排除了。同時,為了朋友的利益和信譽以及我的名譽,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一往無前。一切都在催迫我擔負起在我看來不現實的事。對于性情像我一樣的人而言,在公共場合表現自己——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是致命的,這樣的人會明白我的處境是多么可怕,而其他人則根本體會不了。

“持續的苦楚最終令我神經過敏,日夜不寧。我連有人用手指著我,都受不了,就是在這種心理狀況下,我得按部就班地上班。我的工作需要最活躍外向的人,而不是在那里如坐針氈的我。工作上沒人會給我什么幫助,所有低階職員都在我對手的影響下,因此我一無所獲。其實,大家把通報文件拋給我這件事是沒法拒絕的。并且,也許一個健康的人如果將心思放在上面,就能獲得一切他需要的信息,但我卻不是這樣的人。我讀這些文件的時候對其中的內容毫無概念,我感到非常沮喪,就算辦公室里每個職員都是我的朋友,對我也沒什么幫助,因為我的狀況無法使自己接受指導。我沒法從文稿中提取出通報來,對此我毫無頭緒。我就這樣上了幾個月的班,事情是做了,但我認為自己做得像是一團亂麻。

“我每天踏入辦公室上班,就如一個要赴刑場的人,超過半年的時間里,每一天都是如此。可愛的假期終于到來了,我搬去了鄉下,經常去馬蓋特?!?

大約10月初,上院又要求考珀上班,為他稱之為“逼迫”的事做準備。但他剛恢復,或者看似恢復了他那沒有效果的工作——他一番勞苦卻無功效,只是因為他認為事情定會毫無功效——他的神經過敏就又發作了。他說:

“我感到左右為難,一片絕望。這一困境壓抑著我——要么占著職位直到最糟糕的狀況最終出現,即我因不勝任工作而公開遭到厭棄(因為我學到的知識很少,我在議會臺前經不起考驗);要么立即拍屁股走人,這樣會讓恩人的判斷力受人質疑,可能損害到他的任命權。在這種情況下,有時我會陷入這樣的情緒:當我獨自在房間時,會大聲喊叫,詛咒我的出生,同時舉目望天,不是在懇求,而是以地獄般的心態惡毒地責備、褻瀆造我的主。有時我心里會出現一個念頭,即也許是我的罪導致了這樣的痛苦,是神復仇的手在行事。但我心中的驕傲立即為我開脫,暗中指控神不公,說:‘我犯了什么罪,以至于當得此報?’

“我清楚地看到,只有神能救我,但卻堅信他不會施行拯救,因此我并不向他祈求拯救。事實上,我不愿靠他來拯救。就像掃羅求助于巫婆一樣,我也求助于醫生赫伯登博士。我積極用藥,就好像這些藥能治愈我受傷的心靈,或者將我面前的崎嶇掃平。其實,我也從信仰的角度努力過。我憑著自以為義和形式主義的信仰知識禱告了一兩次。有幾個夜晚我都在讀《人的全部本分》(The Whole Duty of Man),但對于禱告得蒙應允很是不抱希望,因而很快把這本書丟在一旁,不再思想神的事,也不指望復原了?!?

這種恐怖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不出所料,最后他試圖自縊。結果考珀的問題解決了。

“我的親戚一來,我就指著放在房間正中的破吊襪帶,告訴他我嘗試做了什么事。他答道:‘我親愛的考珀先生,你嚇了我一跳!你肯定不能在這樣的狀態下任職!——代表證在哪里?’我把放證的抽屜鑰匙給他。他有緊急事務必須馬上離開,就把鑰匙拿走了。這樣,我跟議會里的這個職位再無瓜葛?!?

但現在,那試探人的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直到此時,我對屬靈之事仍不關心。我對原罪無知,對本罪麻木;既不明白律法,也不明白福音;不知道律法定罪的本質,也不知道福音救人的憐憫。我不熟悉基督和他施行拯救的職分,好像從沒聽過他的美名。現在,我身上產生了變化。我知罪了,尤其是剛剛犯過的罪。罪的卑鄙及其暴虐以不可思議的強烈色彩展現在我面前,令我鄙視自己,我對自己的輕蔑之情難以想象、無法言表。這種感覺令我避免了重復犯同樣的罪,現在想起這罪來,我還十分厭惡。

“在我從床上起身之前,我覺得自己離罪孽滿盈不遠,就只缺殺人了,盡管我沒有實現殺死自己的意圖,卻要為這樁罪行完全地擔責。我立即感到了神的忿怒,并深深地絕望,認為自己逃脫不了懲罰。對死亡的恐懼大大勝過了我之前想死的欲望。

“我的罪過現在擺在我面前。我開始認識到并感受到自己在世上過著沒有神的生活。我在房間徘徊,心里說:‘從來沒有我這么可棄的、罪大惡極的惡棍、罪人。’相比之下,我所有的世俗煩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之后我心中的恐懼變得巨大,折磨我甚苦。一時間,一件又一件事讓我以為自己被關在憐憫之門外面。圣靈的劍似乎守衛著生命樹,不讓我碰,每一條我試圖接近生命樹的路都有火焰發出阻擋我。不結果子的無花果樹的比喻對我來說成了不可思議的煩惱之源。我把這比喻用在自己身上,心里十分相信當救主咒詛無花果樹的時候,眼睛里看的是我,那咒詛是直接針對我的。

“我在房間里徘徊,心情極為沮喪,每時每刻都料想大地會開口吞了我。我的良心燒灼我,報血仇的在追我,逃城卻無法到達,因為根本看不到。奇怪而可怕的黑暗籠罩在我身上。我感覺仿佛腦子被狠狠地擊中了,盡管頭皮未被觸碰絲毫。我拍著額頭大聲哭了起來,不顧額上的疼痛。我的思想和言語變得更加狂野恍惚,只是仍舊清楚地感覺到罪,并預料要受罰。我患病期間,這樣的情況自始至終,沒有間斷,也沒有減弱。

“我的弟弟感到了我的變化,并和我的朋友協商用最好的辦法來治療我。他們都贊成把我帶到圣阿爾班,科頓醫生在那里有一棟房子專門收治此類患者,他也對我有一些了解。他們選擇他,不僅因為他醫術精湛,還因為他的和藹和好脾氣人盡皆知。我在那里的更多細節就不說了,對此保密是恰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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