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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波蘭“亡國史鑒”與汪笑儂的新京劇《瓜種蘭因》[26]

正是在這一“亡國史鑒”的話語思潮中,作為曾經和正在遭遇外國侵略和亡國命運的東歐諸國的歷史,作為這一“史鑒”材料的一部分,開始進入中國人的視野,其中,與中國文學最早發生直接關聯,也最早為中國知識界、思想界所介紹的是波蘭。

波蘭亡國史是晚清愛國史學中外國亡國史的一種,它包括由國人編譯或著寫的關于波蘭亡國歷史的書籍、文章以及關于波蘭亡國的報道。根據鄒振環在《清末亡國史“編譯熱”與梁啟超的朝鮮亡國史研究》[27]一文的統計,20世紀初亡國史譯本單行本中,以朝鮮亡國史數目最多(7種),印度、埃及亡國史其次(各為4種),波蘭亡國史有3種,之外還有波斯、安南、土耳其等國亡國史數目較少。相比于朝鮮、印度、安南等國,波蘭有著獨特的歷史與特征。

維新派在這場救亡圖存的改良運動中,非常重視利用史書這一載體。早在1896年8月29日的《時務報》就刊載了梁啟超編寫的《波蘭滅亡記》,著力描述波蘭淪為俄羅斯之亡國奴后的慘狀:1830年,“俄王諭波人,自七歲以上,凡窮困及無父母者,徙置邊地,初則夜拘幼孩,繼則白晝劫奪”。1830年5月17日把波蘭無數小孩解往西伯利亞時,“父母號哭攀援,愿與偕行,軍士怒,毆傷路地,血肉狼藉,閡衙溢軌”[28]。1898年7月24日,康有為也著有《波蘭分滅記》七卷(三冊),作為遞呈光緒皇帝的奏折,其中敘述波蘭因政治腐敗,從一個歐洲大國終被強國瓜分滅亡的歷史,據康有為自己記述,光緒帝讀后“為之啼噓感動”[29]

20世紀初的幾年里,日本歷史學者澀江保(Shibue Tamotsu)[30]的《波蘭衰亡戰史》就有多個漢語譯述本。包括:(1)1901年譯書匯編社的編譯本《波蘭衰亡戰史》;(2)1902年開明書店譯本《波蘭衰亡史》;(3)1902年江西官報社譯本《波蘭遺史》,陳澹然譯;(4)1904年上海鏡今書局譯本《波蘭衰亡史》,薛蟄龍譯述,署名“江蘇薛公俠”。另外可能還有廣智書局版譯本(未見書)。可見波蘭亡國史在當時的政治和知識話語中被關注的程度。

在譯書匯編社譯述本的序言中,作者分析了波蘭滅亡的原因,認為國王公選制導致各黨分裂、相互傾軋、人心不思統一,強國的干涉,人民不得與政等是導致波蘭亡國的三個主要原因,由此給當時的中國提供警鑒。薛蟄龍譯述的《波蘭衰亡史》,前面刊有南社成員柳亞子(署名“中國少年之少年柳人權”)的“序”文。當時才18歲的革命青年柳亞子,讀了《波蘭衰亡史》譯文后不勝慷慨激昂,更激發其反清革命的熱情。在“序”文中以波蘭亡國歷史激勵民眾反對清廷和帝國主義瓜分中國,認為中國人當學習波蘭“拒俄志士前援后繼,項背相望,臨之彈雨槍林而不懼,投之冰天雪窖而不悔”的堅強意志,學習波蘭“愛國黨之團結,哥修士孤(今譯科希秋什科,波蘭民族英雄)之運動”,敢于“揚旗擊鼓,問罪于圣彼得堡”的斗爭精神;學習波蘭籍人士參加俄國虛無黨,進行反對沙俄專制統治的革命氣概。他認為,只要中國人民“能如波蘭不忘祖國之精神”,“則彼異種稱王者”“即斷不能久踐我土而久食我毛”。柳亞子肯定“吾友蜇龍譯《波蘭衰亡史》,于保種敵愾之旨三致意焉。十年血戰,九世復仇,波蘭之成功不遠矣”。希望國人讀《波蘭衰亡史》,能使“我民族其猛醒,我民族其借鑒,我民族其毋自餒”,勇敢地進行爭取民族自由獨立的斗爭。薛譯本全書六章,并有附錄:波蘭滅亡后之狀況。該書于“甲辰四月十五日印刷,同年五月初十日發行”。

除上述維新派人士的引述和澀江保著作的多個譯本之外,當時還有許多講述波蘭亡國史的報刊文章。如1901年《杭州白話報》發表的《波蘭國的故事》[31],1902年《經濟叢編》的《波蘭滅亡始末記》[32],1903年《外交報》的《波蘭亡國之由》[33],1904年《俄事警聞》刊發的《講俄國和普奧兩國瓜分波蘭的事》[34],等等。后者還特別提醒讀者,當時“俄國對中國的情形,是同對波蘭一樣的,從前既能共普奧瓜分波蘭,現在就能共各國瓜分中國”。

這種興盛一時的亡國史鑒論述,在民眾尤其是知識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也為包括東歐文學在內的弱勢民族文學在中國的譯介準備了相應的思想與文化的接受條件。據周作人1902年3月9日的日記記載,《波蘭衰亡戰史》書出不久,青年魯迅當即購閱此書,這也是引發周氏兄弟大力倡導和實踐東歐等弱勢民族文學譯介的最初、最重要的觸發點,具體容后詳述。另外,當時在章太炎致柳亞子書信中,也提到此書的譯者“蟄龍”,事后40年,柳亞子在題為《五十七年》[35]的自傳里所作的說明中,還記得有薛蟄龍所譯的《波蘭衰亡史》等書,說明此書當時確曾引起學界廣泛注意。不僅如此,這種影響還深入到話語方式的內部,并包涵了對波蘭的歷史評價的變化,也即對波蘭的所指從“亡國”之鑒逐步轉變為體現當代波蘭人民爭取斗爭的所在地,以至于在有關世界格局和中國問題的論述中,“波蘭”一詞已經從名詞變為動詞,是“波蘭我”?還是“美利堅我”“德意志我”?這是被壓迫的中國人的命運選擇。[36]

20世紀初葉的這一亡國史鑒思潮,包括對東歐歷史的敘述,不僅體現為歷史、政論和思想領域,也反映在文學領域中。波蘭亡國史在當時中國文學藝術中的直接反映,就是1904年問世的新京劇《瓜種蘭因》,在這一劇作中,波蘭歷史作為題材得以直接呈現。

作為中國近代京劇的積極的改革者,汪笑儂(1858—1918)以波蘭亡國史為題材,創作了新京劇《瓜種蘭因》,一名《波蘭亡國慘》《亡國慘史》,1904年8月7日,于上海春仙茶園首演。主要演員有汪笑儂、沈韻秋、劉廷玉、何家聲等。該劇主要依據上述澀江保的《波蘭衰亡史》內容改編而成,是京劇舞臺上第一個“洋裝新戲”,劇本敘述波蘭與土耳其開戰,由于內奸的破壞和統治者的妥協,最后兵敗乞和,喪權辱國,從而揭示“不愛國之惡果”。這是中國戲劇(京劇)史上首次將外國題材搬上京劇舞臺,實為海派京劇之嚆矢。在該劇登臺上演的同時,劇本也公開發表。8月20—30日,《瓜種蘭因》劇本在《普鐘日報》連載,署名“笑儂”,包括《慶典》《祝壽》《下旗》《驚變》《挑釁》《奉詔》《遇險》《賣國》《通敵》《廷哄》《求和》《見景》《開議》,共13場。隨后不久,《警鐘日報》有復印單行小本刊行,陳獨秀主編的《安徽白話報》也據以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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