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眾籌的歷史

向公眾募集小額資金，絕不是一個新興商業模式。實際上，這項活動自古以來就很盛行。最古老的眾籌，應該就是乞討了。除此之外，向公眾募捐也是一項傳統的眾籌活動。

一、乞丐的歷史

眾籌并不是一種全新的融資模式。如果扣除互聯網因素，向公眾募集小額資金的融資模式，在人類社會中一直存在。最典型的，也是最為大家所熟知的眾籌模式，就是乞討。一個乞丐以其悲慘的形象或者悲慘的遭遇打動行人，博取同情，以獲得公眾的小額資助。

除了沒有使用互聯網外，乞討幾乎滿足眾籌的所有特征。而眾所周知，乞討作為一種人類社會的現象，自古就存在，至少已經有好幾千年的歷史。

在中國古代，乞丐產生于何時已經難以確考，或許在夏商時代已經產生。在《左傳》《國語》等書籍中記載了春秋時期的乞丐故事。例如，晉國公子重耳因避驪姬之亂而亡奔天下，亦嘗乞食于村野之人。齊國名相管仲曾被魯國囚禁，在發送回齊國的路上，經過一個叫綺烏的地方，也曾向當地軍士求乞丐食……[19]

就西方文獻而言，著名的荷馬史詩中已有關于乞丐的文字，在《奧德賽》第十七卷“奧德修斯求乞家宅探察行惡人”便有這樣的描寫：“他這樣說完，把一只破囊背到肩上，上面布滿破窟窿，繩子代替背索，歐邁奧斯又給他一根合手的拐仗……”

這說明，在公元前11世紀到9世紀“荷馬時代”的古希臘，乞丐已成為社會的常見現象，貴族們斥之為“一幫可憐又討厭，掃盡餐桌的饕餮”。[20]

二、眾籌美國自由女神像

在21世紀之前最為著名的眾籌項目應該是建造美國紐約的自由女神像。[21]

1865年，年輕的法國雕塑家巴特勒迪（Bartholdi）受法國學者、政治活動家拉沃拉葉（Laboulaye）啟迪，決定制作一個雕塑，作為獻給美國獨立100周年紀念的禮物。該雕塑將是一個巨大的女神像，命名為“自由照亮世界”。雕像的費用將由法國人民支付，美國人民則負責資助和建設安放雕像的基座。巴特勒迪成立了一個法國—美國聯盟，由法國和美國的支持者組成，負責籌錢建造雕像。

不過，籌款活動并不順利。隨著日期的臨近，法國方面并沒有籌措到足額資金。1880年，巴特勒迪想出了一個發行“自由雕像”彩票的主意。當時法國法律允許為了慈善或者藝術的原因發行彩票，這次彩票發行也得到了法國政府批準。除了獎金之外，獎品還有雕像的小成品。彩票發行順利，雖然花費了一些時間，法國方面的資金最終眾籌成功。

在美國方面，籌資更不順利。美國國會和紐約市都拒絕為雕像基座提供資金。當雕像的部件建好后，巴特勒迪將它們運到了美國展覽，以吸引游客捐款，卻仍然無法籌措到足夠的資金。

1883年，當美國國會再次否決為基座提供資金的提案后，普利策（Jo-seph Pulitzer）決定自己行動（對，就是后來設立新聞界最高獎普利策獎的那位）。他當時是《紐約世界報》的發行人。他在他的報紙上開展了募捐活動，但一開始效果并不理想。

隨著日期的逼近，普利策先生展開了新一輪募捐。這次他決定提供一些激勵，“每一個向基座基金捐款的人都應該感到驕傲，并將得到一個雕像模型作為紀念，以證明其對此偉大作品有所貢獻”。獎品分為兩個層次：捐助1美元的人將得到一座6英寸的雕像紀念品，捐助5美元的將得到一個12英寸的雕像紀念品。雕像模型上還將刻上捐贈人的名字。事實證明這次籌款非常成功。籌款活動席卷全國，資金蜂擁而入?！都~約世界報》的銷量也隨之大增，一度甚至成為西半球閱讀量最大的報紙。

三、眾籌在當代的興起

既然眾籌自古就有，為什么還要說眾籌作為一種新的融資模式在互聯網時代重新興起？

一次眾籌活動的成功依賴于幾個因素：（1）籌資信息能夠迅速傳遞給社會公眾；（2）社會公眾能夠信任該籌資信息；（3）社會公眾能夠方便地進行小額支付。這分別涉及信息傳遞的成本、獲取信任的成本和小額資金支付的成本。

在大眾傳媒興起之前，信息傳遞成本、獲得信任成本和小額資金支付的成本都很高昂。乞討活動能否成功，關鍵在于乞丐占據的位置。在人群來往密集的街角，信息傳遞成本和小額資金支付的成本都會大幅度下降。重復看到同一個乞丐可能會降低人們的同情心，人流密集的位置會增加第一次遇到該乞丐的陌生人群數量，能夠降低獲取信任的成本。所以，在關于乞討的各種傳說中，乞丐們爭斗的主要原因往往是乞討的位置。

隨著報紙等大眾媒體在19世紀出現，信息傳遞的成本已經大幅度降低。在上述自由女神像的眾籌案例中，美國人普利策利用報紙這一大眾媒體將籌款的信息迅速傳遞至全國公眾，激發了公眾參與，獲得了成功。但與此同時，小額資金支付的成本卻沒有降低。因此，盡管我們經常在大眾媒體中看到各種捐款資助消息，除了一些特殊情況外，卻很少參與，就是因為考慮到去郵局或者銀行匯出小額資金過于麻煩。

同時，獲取信任的成本也并沒有隨著大眾傳媒的出現而降低。甚至，一些犯罪團伙還利用新型傳媒展開詐騙活動。

2016年，山東考生徐玉玉以568分的高考成績被南京郵電大學錄取。2016年8月19日下午4點30分左右，她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對方聲稱有一筆2600元助學金要發放給她。在這通陌生電話之前，徐玉玉曾接到過教育部門發放助學金的通知。“18日，女兒接到了教育部門的電話，讓她辦理了助學金的相關手續，說錢過幾天就能發下來?！毙煊裼竦哪赣H李自云告訴記者，由于前一天接到的教育部門電話是真的，所以當時他們并沒有懷疑這個電話的真偽。

按照對方要求，徐玉玉將準備交學費的9900元打入了騙子提供的賬號……發現被騙后，徐玉玉萬分難過，當晚就和家人去派出所報了案。在回家的路上，徐玉玉突然暈厥，不省人事，雖經醫院全力搶救，但仍不幸去世。

2016年8月23日，臨沂公安部門成立專案組，全力偵破此案。

8月28日，全部涉案嫌疑人悉數到案。[22]

在這個悲慘的電信詐騙案例中，電話降低了信息傳遞的成本，但同時也便利了詐騙分子行騙。電信詐騙正是利用了信息傳遞和資金支付成本的降低來方便其詐騙活動的展開?？梢钥吹?，電話這一便捷的信息傳遞工具，并沒有降低獲取信任的成本。

實際上，正是因為獲取信任的成本過高，法律才對面向公眾籌資的活動予以規制。1933年，美國頒布《證券法》，建立了現代證券法律制度，其核心就是規定：向公眾發行證券籌集資金的活動，必須受到嚴格監管。傳統的眾籌活動也因此在法律規制下逐漸衰落。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信息傳遞成本和小額支付的成本都大幅度降低。利用互聯網無遠弗屆的特性，信息傳遞非常迅速，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條吸引眼球的消息可以迅速傳遍全球。同時，隨著第三方支付的出現，小額支付也變得越來越簡單低廉。

更為重要的是，在Web2.0時代，信息的傳遞不僅僅是單向的，還可以是雙向的。這就使得信息的傳遞者和接受者之間，以及信息的接受者相互之間的交流變得可能。這種交流不但有助于信息的傳遞，還可能有助于對信息的吸收和驗證，因此也許可以大幅度降低獲取信任的成本。例如，在網絡購物中，買家的評論就有助于對賣家的鑒別。

此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都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克服信息不對稱問題所帶來的信任成本。這才是眾籌在互聯網時代重新興起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