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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幻象漸消終歸無,紅仙漫游人間路

第二天,便是久違了的大年初一。過了這天,孩子們便可以去親戚家串門兒了,以此獲得長輩們獎賞的點心、紅包和糖果,仿佛這些總是前輩對后輩關心的方式。柳家三太太鐘青梅,向來勤快能干。雖然前一個晚上,她在自家酒樓里忙著查賬、對貨、記賬,第二天一早爬起來,累得腰酸背痛,雙腿發軟,兩眼發癢,但是,初一這一天,她仍然六七點鐘頂著疲倦和困意,去家門口的菜攤子上買了菜,無非是一些奶酪、水果和新鮮牛奶。回到家里,她又忙拿這些新鮮買回來的原料,給一家老小做完了酥皮奶酪杏子煎餅果子,配上鮮榨的西瓜汁,作早餐吃,也好好解一解前一天年夜飯的油膩。待一家人還沒起來,鐘青梅就拿了水洗藍布桌布鋪好了桌子,擺了滿滿一桌子的橘子、煎餅和奶茶。雖說柳家是一大家子,其實,每一家都住在宅院里的不同的別院和小樓里,平常大家都忙著工作和生活,除了節假日,難得打個照面,只是名義上的一家人。柳含彰和冰蟾老太太,大少爺柳郁離和大太太岑楓楸,二少爺柳流螢和二太太葉融雪,三少爺柳明月,都一覺睡醒,早上八點鐘起來,一起洗漱好后,到了四合院一樓的角房里,好不容易聚了一家人吃早飯,大家各自夾了一個奶酪杏子煎餅吃。

老太爺笑道:“還是家里的煎餅吃著爽口,那外面買的跟家里做的比不得,只是這三孫媳婦做的甜口的面餅倒也是新鮮!”老太太笑道:“青梅不僅做飯的想法有靈氣、有創意,連手藝也是一流得老練。其他幾個姐姐妹妹們都該好好學學她。”老太爺笑道:“當年我還是個大學生,在鄉下做農活兒的時候,牧民們就嘗嘗給我做煎餅、奶酪和奶茶,和青梅的手藝如出一轍。”青梅聽了大家都夸獎她,沉默不語,只是,不禁紅了臉,因為在她看來,這都是自己分內應該做的事兒而已。青梅趁大家吃餅的空兒,轉身進了隔壁的小房間,把自己一歲的小孩兒——如煙抱來,同大家一起吃早飯。大家一邊吃,一邊對老太爺和老太太的話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贊不絕口,紛紛七嘴八舌地說道:“昨天大廚們燒的晚飯不免太油膩了,還是自家媳婦兒做得杏子配奶茶,這樣的早餐來得提神醒腦!”鐘青梅向來爭強好勝,聽了大家的贊許,不禁心里也是自得其樂,覺得這兩天的辛苦都值了。

等大家吃完,鐘青梅幫著嫂子們把碗筷收拾了,把如煙抱回了小房間,讓他自己去玩積木。忙罷,她便準備著和嫂子們到她們的岑家和葉家,去串門兒和拜年去了。岑大嫂子,外面穿了件寶藍色大衣,深褐色燈芯絨長褲,踏了雙黑色漆面金色搭扣面包鞋。葉二嫂子穿了件藏青色加絨棉大衣,黑灰細豎條紋闊腿褲,淺咖色仿羊皮高方跟鞋。鐘青梅耳戴淺藍色琉璃吊墜,外面披了件加厚的仿貂皮大衣,套了件青灰多層紗長裙,腳踏黑色內絨加羊毛里子短靴。為了抵御冬日的寒風,三個人裹了好幾層衣服,算得上是真正的全副武裝了。才穿完衣服,便聽得大嫂子的兒子柳飛絮和二嫂子的兒子柳清茗的聲音。兩位公子哥兒從學校才放假,趕了通宵的飛機,才趕到家中。一踏進家門,兩位就把桌上剩下的點心一掃而光。青梅笑道:“外面人看到你們這狼吞虎咽的情形,還以為你們是受了虐待,幾天沒吃飯了呢!”飛絮笑道:“外面吃得固然是再好的山珍海味,我們哥兒倆想的,那也不及家鄉和家里的味道。”青梅笑道:“那你們就多吃點兒,今天我們都已經吃過了,沒人會跟你們搶。”清茗笑道:“姑姑打扮得這么好看,是要和我媽媽和姑媽去串門兒嗎?”青梅笑道:“正是。我正趕著要出發哩。得空兒了再聊吧。”說著,妯娌三人便出門了,今天是岑楓楸開車,因為她的車技最好、最穩當。

現在回想起來,鐘青梅在嫂子一家面前也并沒有什么可以自卑的。鐘家雖然在本地攀比不過,也攀比不起柳家,但是,好歹也是沿襲了幾代的書香門第,在各個門邸的公子哥兒眼里,還是頗有身份的存在。岑家跟另外兩家相比,就沒有那么顯赫的門楣了,家里是普通人都能夠得著兒的做海運生意的官人和商人,家中來來往往的,也都都是些海內外的商人和名流。跟這幾家相比,葉家就更顯得小門小戶了,家里都是一輩子在機關里的金融部門做事的文員,最多是算當地的鄉紳罷了,和當地做小本生意的商人比起來,也許還不如呢。在當地,柳家的名望對于與之聯姻的親家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可以算得上是高攀了。雖然,現在柳家中有已經好幾個做生意的了,但是,從源頭上算起,從清朝開始,本家就是四代為官的官吏,在民國和政府都有人做過事。一家人的傳統便是飽讀詩書,才能配地上老祖宗入額的名頭兒。雖說鐘太太眼下掌管著全家的衣食出行,管理和打點著全家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瑣事,但是,她畢竟是從外姓的娘家人兒那兒嫁過來的,作為一個外地人,和本地人相比,自然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有時難以服眾,凡事也要比別人矮上那么一頭兒。

這一日,鐘青梅恰巧同岑楓楸和葉融雪商量好了,一起去先岑家串門兒,順便探訪各位妯娌們。三人開了家里一輛銀灰色小轎車,路上正好二十分鐘的路程,就到了毗鄰的岑家別墅。從大門口走進到院子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滿一個池塘的秋冬的荷色。盡管在現在這個季節,整個風景,呈現出不可挽回的衰敗蕭瑟的氣氛,但是,觀賞的人們,依然能夠想見在盛夏,滿眼的荷葉荷花,曾經是怎樣的碧色消遙。而如今,人們只能遠遠地瞥見那枯黃頹廢的荷桿,像久經風霜的老人們,耷拉著沉重的腦袋,在廣袤無云的天空下,安靜地沉思著人生的起起伏伏。這一根根光禿禿的荷桿,有節奏地在冬風中搖蕩,不時地落下幾片凋謝的黃葉,落到結著部分碎冰的、泛著浮萍的深綠色的湖面上。破碎的冰面還折射出陽光發出的彩虹色倒影,仿佛是一支破碎的歌,一場破碎的夢,在角落里,還積累著干凈的、未化的積雪,在晨光中發出晶瑩剔透的金色微光。從岸邊的浮冰下望去,偶爾能夠看到一兩條,在冰面下自由游弋的、紅白相間的錦鯉,仿佛是湖邊散步的游人,絲毫不受這破敗景象的影響,而動搖自己灑脫豁達的心情。據說,這些錦鯉是沿湖而居的居民們,為了討個吉利,而故意放生在這里的,每天傍晚,都會有人來投喂魚食和蚯蚓。

整個池塘周圍,錯落有致地排列著不同人家建造的別墅,而岑家別墅,只是其中的一幢。這些質感不同、高矮各異的房屋就好像廣場上行走的人群一樣,外貌迥異,性格不同,唯一鏈接它們的相同的共同點,就是相同的蘇州園林設計的風格,在青灰色的天幕下,灰白的基調,融合了歐式的風格,好像是吳冠中筆下色彩明艷的新式水墨油畫,讓觀賞建筑的行家,都不免眼前一亮,心頭為之一震。從這一邊望去,可以看到對面的池邊,豎立著一個小型的石板涼亭。在那亭子的灰瓦檐角上,垂下了厚厚的藤蔓和枝條,可以給行人在夏天的梅雨季節躲雨和乘涼。在清晨,朦朧的露珠和迷霧之間,池塘上籠罩著升起的水蒸氣,氣氛顯得更加神秘莫測了,對面的亭廊回轉,更是顯得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是建筑師,從古代的山水畫上拓印下來的,然后,又按照手中的拓本,一模一樣地建造出來。從院子的大門口兒,遠遠地望去,整個院子都好像被枯枝敗葉所籠罩了,與綜復雜地地勢相互連結在一起,形成了黃棕色的一片秋冬之色,讓人望之,便不得不感嘆歲月如梭,時光慘淡,除了小徑邊幾棵高聳入云的側柏和油松,歷經滄桑之后,仍然保持了青翠欲滴的本色,和屋檐下的幾株紅蕊白梅,依然高傲地頂著雪暴,屹立在寒風之中,其他的植被無非是一片凋零之態。

跟院子里的大多數房屋一樣,岑家別墅也并不是完全中式的結構,而是土洋結合,或者,按照后現代人的話來說,是中西合璧的風格。這房屋的造型,就好像是清朝的郎世寧的畫中的青花花瓶,房頂仍然保留了中式的灰瓦和紅瓦相間,所堆砌成的懸梁和飛檐,然而,白色的墻面、墻體和墻柱上,分別雕刻了羅馬式的海螺紋和漩渦紋,從煙雨絲絲中看去,仿佛是被歲月遺忘的老古董了,在時間的變化中,依然寧靜地保持著自己恬淡悠遠的身姿。三人沿著入口的小徑,慢慢地走過被青苔長滿的石子路,盡頭,便是岑家別墅木柵欄搭建的大門。從門口看去,周圍的每一幢小樓,都是獨一無二的,都具有設計師們別具匠心的設計,沒有一處房屋是雷同的。左邊的一家是被雨水沖刷的光亮如洗的石板樓,右邊的一家是粉刷成白墻的低矮宅院,對面是仿榫卯結構的木樓,后面的樓則是將頂樓的陽臺改裝成了向陽花園,種滿了綠色仙人掌和盆栽榕樹,即便在冬天望去,依然是翠色脈脈。

岑太太拉著兩個人的手,不緊不慢地朝自家別墅的門口走了過去。三個人站在枯萎了的荷葉池邊,花色的服裝,與蕭瑟的景色,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反差感。就這樣,岑太太攙著兩個美麗的、靦腆的姑娘的手,走進了家門。一進門,三個人就看到另外兩個花枝招展的美人——岑大姐和岑三妹,從客廳里迎了出來。岑大嫂子在娘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妹妹,三人的年齡相差都不大。這天,岑大姐穿了件蘭花裝飾的白色百褶連衣裙,笑盈盈的眉毛和眼角之間,神態像是夜晚天上彎彎的新月。岑大姐笑道:“你們來看我們,路上可是顛簸勞累了,費了好半天功夫了。三妹,快扶著你鐘姐姐和葉姐姐,向里頭的暖間里喝茶來。”岑三妹穿了件紫羅蘭色寬松裙,趿著羊絨里子拖鞋。三妹忙上來拉著鐘青梅和葉融雪,走過過道,來到了一個右邊逼仄的小里間。

岑三妹忙笑道:“兩位姐姐,小妹多有怠慢,快請里面來喝口熱茶。”岑大姐在一間客房里開了油汀,在南方的冬季可以取暖,一進了房間就好像春風拂面一樣暖和。岑大姐和岑三妹拉著三人,到窗邊的一張小原木茶桌前,五個人圍著桌子坐下。岑大姐在茶桌上已經擺了一壺沖好了武夷山的正山小種,和五個紫砂矮腳杯,給每人倒了一杯。岑大嫂子笑道:“這一回來,沒想到,見到三妹,她又長高了,看她著精靈的樣兒,倒是和我們家的機靈鬼——鐘妹妹,有些神似了。”這么一說,逗得大家都笑了。葉二嫂子忙道:“三妹固然是有靈氣的。看她準備下的這品鑒茗茶的情形,頗有唐朝詩人口中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情形了。”鐘青梅笑道:“這還了得。本來以為今天是來喝茶的,竟然還要陪著兩位姐姐吟詩作對呢。這是欺負我們這些鄉野村婦,沒有文化罷了。沒有想到,今天還要開動腦瓜子,才能吃得上點心呢!”聽青梅這么一說,岑大嫂子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了。岑大嫂子笑道:“鐘妹妹可是錯怪我了,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可不敢欺負您呀!”也難怪,她今天和兩個妹妹一同出門,就是為了圖個樂呵,平時每天關在宅子了,關心的無非是油鹽醬醋的事兒,已經過得很憔悴累人了。葉二嫂子笑道:“茶凍卻是好茶凍,配著正山小種,更是花香四溢,進了這屋,就好像小時候春游的時候,進了花田里賞花似的。”

岑三妹從廚房里準備了甜點,拿了個核桃木圓果盤,把點心一同端上了茶桌。岑三妹陪笑道:“三位姐姐剛才略坐了坐,可是喜歡我們家中新配置的、供曬太陽用的實木家具了?”岑大太太笑道:“這新買的藤條軟靠背椅,閑暇時坐著歇憩,倒也是讓人舒坦。”岑三妹忙笑道:“姐姐們若是坐得舒服,那就多坐一會兒,一邊還可以品一品我親手備下的手工茉莉花茶凍,姐姐們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嘗一嘗小妹的手藝。”岑大太太笑道:“要說我們兩個老太婆,在家,早就已經沒有心思親自下廚,不做飯了,平時的芒果班戟蛋糕也都是讓廚子坐了現成的吃,或者,從烘培店里買來,給孩子們吃,就當圖個新鮮。”葉融雪忙笑道:“是啊,現在這個年頭,還有幾個女子會自己動手做點心呢?也難為你費心了。在我們自己本家,也就只有鐘姑娘,還難為她和你一樣,常常想著我們這倆老婆子,胃口不好,磕化不動外面的零食,時常親手烤了面包和蛋糕給我們吃。要是單論廚藝,我們這一輩兒,可是遠遠地趕不上你們這小輩兒的。”鐘青梅忙陪笑道:“我們家兩位太太不過是看我輩分小,得了空兒來取笑我。其實我哪里有什么手藝?不過是按照菜譜上說的,拿秤、天平、量尺、量杯、紙杯,和了面粉團,做芒果班戟蛋糕、榴蓮班戟蛋糕和巧克力紙杯蛋糕伺候她們吃了罷了。可憐兩位太太總是欺負我從小讀書少,連做個西洋蛋糕都像做數學題,愣愣地折騰大半個下午才做成。我這個榆木腦袋,哪里頂得過三妹妹的腦袋靈光呢?”岑三妹笑道:“我本是個粗鄙人家出來的丫頭,怎么好跟鐘姐姐相提并論了呢?”大家看到三妹羞紅了臉,不免又被逗笑了起來。

岑大姐笑道:“哪兒有二妹說的那么玄乎呢?要說三妹的手藝是如何練就的,無非是她每天在家無聊,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和愛好。得了得了,都光顧著聊天了,忘了吃三妹的茶和點心了。”說罷,岑大姐讓大家拿了一個茉莉花茶凍、菊花茶凍、玫瑰花茶凍、山茶花茶凍和紅茶茶凍吃了,一共正好五個,每人一人各一個。鐘青梅一邊吃著,手腕上的純銀鈴鐺打著紅瑪瑙石,叮當作響,好像一首曼妙的曲子。岑大姐笑道:“我記得鐘妹妹自從生了如煙以來,是最愛吃甜品的。快來評價評價,我們家三妹,今天的手藝可以打幾分?”青梅道:“如果廚藝有滿分是十分的話,那么三妹的廚藝就是十分。”這么一說,五朵金花又樂得笑了。

這邊五位姑娘在說笑著,那邊仙子的生活卻顯得如此淡然和落寞。這一日正值元宵佳節,紅云仙子第一次從天庭下凡,就來到白家客棧新的選址——湖光城。起初,紅云姑娘也想和其他人一樣,往青綠村里,下榻白家的客棧。但是,當她走到白家客棧的大門前,卻發現稻草扎的門上,已經被貼上了兩道大大的白色封條。莊園周圍的田地也都荒廢了,皆是一片芳草戚戚的景象,不見一人,讓人心生憐憫。紅云心想,這白家客棧、秋杏妹妹和白公子,只是自己夢中所思所念的。如此想著,紅云姑姑心中就仿佛一顆石頭懸著,又仿佛兩腳踩在懸崖一線的山間峭壁,滿懷感到空落落的,不甚痛快。一陣失望之下,紅云姑姑只能掉轉頭,向城里走去。到了城里,只見滿眼都是燈紅酒綠,大大小小的酒樓和商鋪前,旗幡招展,與之前荒蕪人煙的景象,形成了天壤之別。這日,正逢除夕夜,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掛了紅色的、用毛筆字寫了的春聯在門前。只見,有的春聯上面寫了一首七律詩道:“風吹雪地白裘落,冷碧蒼穹雁樹孤。爆炮聲聲徒見喜,書童不理晚鐘無。”在一眾商店之間,有一個米色墻壁的大宅院,是當地豪紳柳家的宅邸。這一日,柳家上上下下也跟普通人家一樣,過起了除夕夜的節慶,大門口掛著燈籠,全府上下,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

畫樓勾欄之間,紅唇珀眼的各色美人,仿佛是如清明上河圖般的古畫里似的,有的在挑著花色點心,有的在化妝品店里,對著鏡子畫眉撲粉。這一個個的美人,看得紅云姑姑滿眼紅霞翠柳,云霞翠軒,目不暇接。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誰知,這湖光城里最大的柳家商鋪,竟然也是當初強取豪奪,白家客棧地皮的主子王主任,轉手賣給柳家的。柳家近來又準備在這塊地皮上投資種植蟲草。初來乍到的紅云姑姑,固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只是圖了便宜,隨便找了商鋪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了。夜里,從酒店的窗口看去,便可以看到星光斗轉,燈火如炬,霓虹色的街景,一眼望去望不到盡頭。紅云姑姑心想,這竟是在仙界也看不到的場面,果然人類的生活還是比神仙的生活幸福千百倍的。

柳家大少爺柳郁離在完成了一系列的地產收購的生意之后,一躍成為了湖光城最興旺的家族了。大少爺用這筆房產交易所賺到的錢,在市中心盤下了幾棟商場,專門賣當地的傳統服飾、食物和特產。這些設計師們,很多都是年輕時,柳家大老爺柳含彰親手一手發掘的,專門為了新興的品牌,打了版,畫了剪裁的圖紙。在房屋的一面墻上,掛了一張巨大的海報,上面畫了新款的民族服飾,一個明眸善睞的少女,頭戴白族銀白色流蘇頭飾,身披白孔雀羽縫制霞帔,眺望著遠處的游人們。商場的服裝店里,滿眼望去,燈光流轉之間,都是飄逸的仙袂,乍看之下,有杏黃色荷葉邊過膝長裙,淺藍綠色點翠真絲旗袍,桃粉色窄腰白袖邊戲曲大褂,象牙白短款羊毛坎肩,皆是些平時見不到的稀有樣式。元宵節的夜里,每天小街的沿街,都如同棋盤一樣,橫橫豎豎,點了無數個星光般的路燈,暈黃的燈圈下,每一個電線桿上頭,都掛著火紅的紅燈籠,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這些都是紅云姑娘在街上閑逛時,所見所聞,可不比天上的神仙日子還要熱鬧多少。

趁著元宵家宴,柳家大少爺柳郁離,二少爺柳流螢,三公子柳明月,皆圍著柳含彰,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同品嘗大廚手工所捏制的酒釀蛋花芝麻餡湯團。老太爺一邊拿著勺兒,舀了甜湯喝了,一邊笑道:“那天去收了白家的地皮,真是一筆很好的投資。如今,白家的地皮上,新建起的柳家酒樓,已經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以說是湖光城最大的一家酒樓了。”柳郁離笑道:“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家來酒樓里吃飯,不過是圖個樂呵。父親您操持家也有方,卻也別太辛苦和操心了,多在家里享享清福。”老太爺笑道:“這一輩子,好不容易做點生意,當然,不能隨便玩玩兒了,還是要認認真真做人,矜矜業業做事兒。”柳明月笑道:“父親真是我們小輩兒地好榜樣,以后,我們自然也要多研發點新中式的菜品和點心,才配得上酒樓風雅清淡的裝修風格。今天我和媳婦還要去集市上買些年貨,就先走一步了。”柳流螢笑道:“三弟來打理這些家事,我們自然是放心的。快去吧。”說罷,柳明月和鐘青梅就先退了席。柳家大老爺柳含彰,從十七八歲,就與老太太恩愛非常,生了大兒子,柳郁離,二兒子柳流螢,和小兒子柳明月。今天,幾個孩子們都來家里吃團圓飯,陪陪兩位老人家。柳家平時的上上下下,都是小兒子柳明月和他的媳婦鐘青梅打點。今天兩人又雇了好幾個名廚,廚子們見他倆親自監工,也是識趣兒,也不敢絲毫怠慢,做了十幾個菜,滿滿地擺了一桌,滿眼看去花花綠綠的,好不喜氣。

只見,那菜肴中,有仿宋朝的蟹釀橙,清甜鮮嫩,仿清朝的清醬鴨肉,軟糯彈牙,XJ菜奶桶肉,奶香四溢,還有江南菜火腿蒸筍衣,菜肉勾連。為了家宴,柳郁離專門請了當地有名的南方馬廚子上菜,餐廳里就飄滿了酸酸咸咸的香氣,伴著秋夜的晚風,讓人仿佛想起了在夏夜的海灘上,吹著海風乘涼的月夜。只見,馬廚子又拿湖藍色的瓷壺,在白瓷杯子里,倒了上乘的大紅袍紅茶,拿篩子打成了不見一點殘渣的白沫,用紅茶粉畫了杜鵑花的圖案,把仿宋的點茶端上來給柳老爺、冰蟾太太、柳郁離、柳流螢和柳明月喝了。飯后,馬大爺又上了四盤葡萄餡、梅子餡、綠豆餡和草莓餡的涼粉春水生,作為夏日里,透心涼卻又不粘牙的甜品。老太太吃了一顆梅子春水生后,笑道:“這是我最喜歡吃的甜點,夏天吃了非常消暑。從我年輕的時候起,馬爺爺就做給我吃,過了幾十年了,還是怎么吃都吃不膩。”老太爺笑道:“你向來如此。過了幾十年,這個習慣也還是沒變。”老太太笑道:“這是自然的。從我還是個小姑娘,一只喜歡吃這道甜品,一直到如今頭發都白了。”

這么說著,老太太又拿了一個草莓春水生,放在了柳明月的兒子如煙的嘴里。老太太又笑道:“小孩子也喜歡吃這個點心。如煙,別理他們,多吃點。”如煙聽了這話,一邊吃了草莓餡,一邊笑了起來。如煙還撿了果盤里的芒果干吃了。這芒果干是在老家鄉下的園子菜地里,自己種的樹上的芒果,摘下來晾干了做的。在過去,岑太太把柳家老家的地,租給了遠方的親戚,便宜地收了租,讓他們打理園子,幫忙種些瓜果蔬菜,不時地拉一輛小貨車給他們送來吃,或者,拿到城里的集市上去賣,又或者,送到自家飯店的廚房里,也好補貼城里的開銷。這鄉下送來的芒果干,還留有夏日晌午,暖陽下的陣陣香氣,吃起來也是酸甜軟糯,小孩子最喜歡吃它了,好像能夠喚起童年時,最單純的記憶。當然,大人們吃了,往往也是如此,更夠讓他們不自覺地熱淚盈眶。看如煙吃得那么起勁,飛絮和清茗也吃拿了芒果干嘗了起來,兩位公子哥兒平時哪里吃過這等鄉村野味,自然覺得很是新奇。看來年輕人的口味也大多是相似的。

柳老爺和老太太吃完飯,便拿了兩把竹藤椅子,到門口院子里的大榕樹下,去賞月了。榕樹盤根錯節,虬曲的枝椏構成了巨大的樹冠,給老太爺和老太太,提供了別處無法替代的安全感。兩個人每年的元宵節,都會在這棵樹下望月。那月亮雖然不及中秋節般的金黃明亮,但是,卻也晶瑩剔透,好似灑下了千萬顆閃爍的水珠一般,銀灰色的光照亮了大地,給新的一年的人們,帶來了無窮的希望。到了晚上九點的時候,屋里的立式鐘響了,發出小鳥般歌唱的啾啾聲,只見一只鍍金的小鳥,從鳥窩里聲了起來,有節奏地開合著鳥喙,好像節拍器在給鋼琴打拍子一樣,輕聲細語地報時。伴隨著響亮的鐘點聲,門外響起了明月和他媳婦青梅的笑聲。兩人一邊聊著閑天,一邊踏進了院子里的門檻。當日有個詩人,這夜里碰巧兒逛街,向著這門外的明媚天地望去,一步一吟詩道:“鬧車勾壁,驛牌燈院,夜邊旅館旗招展。惜春不至冽冬留,風中空落梅花染。晚月清風,琴瑟備懶,羽音泛調絲難斷。竹歌不愛愛紅袖,繞園步步飛蹀戀。”這一夜,湖光城中的人們好像回到了唐宋的元宵佳節,許多人都趁著燈籠下的紅光,帶著自家的小孩子們,牽著白紙扎的兔子燈,在街上賞月賞燈。大紅的、靛藍的、桔橙的和明黃的燈籠,把城市的夜晚,照亮地如同北極的白晝一般雋永長久。

鐘青梅笑道:“也不知道如煙這孩子,一個人在他奶奶那里,玩得怎樣了?”柳明月笑道:“如煙這孩子一向乖巧伶俐,大概今天晚上,也不會例外,不會惹他爺爺奶奶生氣的。”鐘青梅笑道:“你這個當爹的也不夠稱職,趁著過節,只知道自己快活。”柳明月指了指手中的撥浪鼓道:“我哪有你說的那么貪玩。瞧這兒,剛才忙完了打點年貨,我還不忘給兒子買個玩具。他不是一直吵著,要買那街口外地來的僧侶,賣的紅色小鼓嗎?我這兒就給他拿來了。”鐘青梅道:”難怪人家說你多會逗孩子呢!”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拿著鼓,一邊拿著從酒樓和集市帶來的點心,進了屋里。種青梅和柳明月打開了院子的大門,穿過了院子,又打開了一個彈簧木門,走進了明晃晃的客廳里。時間已經快到了午夜了,廚子們都是散工,忙完了這一夜,都回家去了。廚子們走之前,拿出了前幾年存的蠟燭,有牛奶瓶的,翻糖蛋糕的,紅梅的形狀,用打火機點了,放在圓形的木頭飯桌上,把客廳照的又暖和,又明亮。鐘青梅拿了柳明月手里的小鼓,給了如煙。小孩子“撲棱、撲棱”地搖著,好似飛蛾撲動翅膀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自己笑了起來。雖說青梅嫂子是個外姓之人,但是,她聰慧敏捷,如今整個柳家都由她管事;不像從前,大嫂子管事的時候,鋪張浪費,現在,整個柳家上下都崇尚簡樸的風氣。

這一夜,別看外面的各家媳婦兒們,都打扮得風情萬種,鐘青梅只穿了一件天藍色銀色暗蓮紗裙,便出門逛街了,回來時,也沒有買新的衣裳和腮紅。出門之前,柳明月趁著她在化妝鏡前,戴珍珠耳環和朱砂手鏈的時候勸道:“今天好不容易過節,出門去商場逛逛街,還不買一些新衣裳去,我看如今流行的荷葉邊禮服就挺好看的。”鐘青梅只顧著自己戴珍珠鉑金耳釘,絲毫聽不進明月的勸說,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現在累了一個晚上回到家里,青梅還讓大嫂子和二嫂子,把吃剩下的春水生、湯圓、奶酪煎餅,一起收拾了放冰箱,還夠一家人吃個兩三天的。大嫂子和二嫂子只是推脫自己年紀大了,身上不痛快,也只是青梅吩咐做些什么,自己便照例做些什么,也省得費一番腦筋了。在青梅的一番開源節流下,柳家上下一家,生活過得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算得上富裕安康。近來,鐘青梅不僅在家整理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還吩咐將各項買賣,都在自家的賬本上,記下明細,好方便月末來核對。比如,鐘青梅近來就削減了妯娌們的金銀首飾、給遠房親戚們的補貼、給下面雇傭的零工的車馬費這幾項。在過去她還未掌管家事的十年間,在岑大嫂子的眼皮子底下,每年光是這三項耗損,就磨掉了宅子里的不少開銷。然而,人情冷暖,時過境遷,那些親戚和零工們早已忘記了本家的好。在過去,岑大嫂子也只裝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看不見,省得心煩,誰想到換了一個管家婆,竟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兒。

青梅整理好了自己的發釵和發髻,見柳明月正在躺椅上坐著發呆,擺了擺手,讓他過來陪自己說會兒話。鐘青梅道:“你今天過節在家里沒事做,也沒有想著出門去玩一玩兒?或者,去隔壁找你最親近的姐夫陸永山,一起出去玩兒嗎?”柳明月笑道:“好妹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想市面上的流氓,一到逢年過節就只知道把老婆丟在家里,一個人獨守空閨,而自己就只知道出門兒鬼混。”鐘青梅道:“那你今天又準備瞎忙些什么?”柳明月道:“好妹妹,這可是說得兩家話了。我可是從來不瞎忙的,向來都干得是正經事兒。倒是隔壁燕家女婿陸永山姐夫,我可是聽小道消息說,他最近捅了大簍子了。”青梅道:“說來也是姐夫不好,我聽燕晚晴說,他過去也常常惹她生氣。近來,陸姐夫可是又得罪了什么不該得罪的人了?”?

柳明月笑道:“姐夫近來可不是得罪了人這么簡單。我聽他手下來我們家進貨的工人說,他是敗壞了陸家老字號的生意,虧了一大筆錢,留下了一個填不上的窟窿。”青梅道:“陸家的食補藥材可是京中的老字號,他怎么會落到如此田地的?”柳明月笑道:“本來也沒什么。只是,去年,陸姐夫想出去自己試試拳腳,好離開陸家老掌柜的管束,也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比別的掌柜差。也不知,他是不是聽容字齋的掌柜二少爺說起,前兩年的蟲草生意正在蓬勃發展,他便也學人家在田里種了很多蟲草,誰知來年干旱,田里的苗一半枯死了,一半次品放到市面上也賣不出去,現在只能堆在倉庫了。”青梅道:“姐夫這也倒是夠倒霉的了。本來老太爺也說要在新買的地上種蟲草,看來現在也只能作罷了,地也只能空著了。天災難測,本來和燕晚晴就經常鬧別扭,本來還可以扭轉一下她對他的印象,現在經此一遭,一切努力更像是打了水漂。但是,姐夫不還是有一個家里人介紹的藥劑廠的工作嗎?可還算穩當?”柳明月笑道:“這兩天,姐夫可不是在折騰嗎?所以說,他電話里說,托我去打聽打聽,今天又喊我去合計合計工作的事情。”鐘青梅道:“我就知道你要找他去玩兒。罷了,罷了。我今天也不需要你陪。只是,上商店再去轉悠轉悠,看看能不能給如煙買些衣服。你快去吧。”就這樣,夫妻兩個一天里各奔東西,一個找朋友談天說地,一個往商場去了,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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