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周回到公寓門口，看見地墊上留下高跟鞋的腳印，他掏出手槍，輕輕擰開門，見蘇曼望眼欲穿得坐在沙發上等他。于是松了口氣，進屋關上了門。他朝著蘇曼嘟噥到：“哎，怎么隨隨便遍就進我家？我是個大男人，很不方便的呀！”

蘇曼冷冷地看著他，從隨身小包里掏出一張疊著的電文紙“啪”地一下拍在李維周面前，他打開一看，是戴笠發來的電報，電文如下：著即查明今天在朢江大飯店發生的事情，向我密報。他聳聳肩，對蘇曼說：“你就據實匯報吧。”

蘇曼騰地一聲站起來，杏眼圓睜地說到：“據實報告？這份電文明顯看出老板已經起疑心了，你還不了解老板的脾氣？這次你就是有十個舅舅都救不了你！今天在朢江大飯店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維周有點郁悶地說：“所司和晴和重慶派來的人在密談，拜我所賜，王子凌帶人闖了進去。”

蘇曼驚訝地捂住嘴巴：“所司和晴在和重慶派來的人和談？”隨即猛地搖頭，反對道：“不可能！重慶剛被轟炸了那么多次，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會和日本和談呢？”

“也許是真和談，宜昌失守，日軍逼近重慶，國際上英美法也在醞釀遠東慕尼黑陰謀，悲觀也很正常。也許是假和談，就像上次我那樣，真真假假，誰知道？”李維周望著蘇曼，問到：“你知道重慶判出的和談代表是誰嗎？”

蘇曼絞盡腦汁地想著，怎么也想不到，只好問到：“是誰？”

李維周冷然地說道：“就是頂替我的那個中尉。”

蘇曼醍醐灌頂：“也就是說，這次和談就是老板親手安排的。而你，又親手破壞了這次和談，所以，你，就是軍統的叛徒！”話音落下，蘇曼額頭上已冒出細密的汗珠，她拽住李維周的胳膊搖晃地說：“我們逃吧，現在到香港還有最后一班船！”

李維周瞪大眼睛瞧著蘇曼，用手指頭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到：“你這腦袋里到底裝著什么？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著跟我私奔？你來上海是干嘛的？”

蘇曼委屈地說：“你闖下了天大的禍，就算我不報告，也會有別人報告。？再過一會，來抓你的人就會把這間屋子圍得像鐵桶一樣，我們就插翅難飛了！”

李維周恨鐵不成鋼地望著蘇曼：“軍統白培養了了你，怎么成天就是逃啊逃？要逃你逃，我還要留著將功補過呢！這一輪和談被我攪了，下一輪和談會接踵而至，我們隨時策命，供老板調遣！”

蘇曼疑惑地問：“這次和談難道會承認滿洲國？那我們的仗豈不是白打了？”

李維周聳聳肩：“所以說啊......”

“所以說什么？把話說清楚好不好？”

李維周無奈地搖搖頭：“你呀，也就搞得清電影界的那點事，腦子里整日里轉的就是那些風花雪月、癡男怨女，政治和戰爭你一竅不通。任何和談都不是只有唯一一個目的，還有唯二、唯三、唯四，乃至唯五個目的！”

蘇曼小臉一仰，小鼻子一翹，氣鼓鼓地說：“少在那里故弄玄虛，要不是你介紹于導給我戲拍，我才懶得管你的事!”說完，起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問道：“那報告咋寫？”

“你看著辦！”李維周輕描淡寫地說。

蘇曼白了李維周一眼，開門走了，留下“砰”的一聲關門聲。

蘇曼走后，李維周突然想起那個拿著鎂光燈拍照的記者，鎂光燈刺眼的閃光仿佛就在自己眼前閃現，不好，得把膠卷要回來，否則這和談就徹底暴露在公眾眼前，明天一早他就要去找到那個記者。

第二天清早，晨光熹微，法租界街頭上，早出的人已經來來往往。突然，有人看到，路口的電線桿上好像掛著一個球，待走進一看，竟然是一個男人的頭，又白又胖，像是在水里泡了很長時間，異常駭人，不由驚叫：“人頭！人頭！人頭......”，驚恐的人們在大街小巷上奔跑著。

過了一個辰光，開車出去的李維周正好經過這個路口，此時路口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外面是圍觀的人群，對著掛在電線桿上的一顆人頭指指點點，里面是巡鋪在忙碌地封鎖現場、拍照取證、詢問目擊者，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現場充滿異樣、不安、驚疑的氣氛，只有那顆人頭若無其事地俯視著人們。李維周停了車，走近看情形，哪知定睛看向人頭，卻赫然看出那顆泡漲了的人頭，就是他要找的那個記者的人頭。李維周心里一沉，有人搶在他前面動手了。

突然，人群中有個中年男人突然叫到：“這人不是《上海晚報》的王獨釣嗎？”有好幾個人，也紛紛應和：“是，就是他，就是他！”

探長招手讓那個中年男子走進問話：“你認識他？”

中年男子肯定地說：“我當然認識他，《上海晚報》的王獨釣，上海灘有名的文氓。就前些天他還上我家找我借錢，他只要沒錢了，就到處借錢，借了也從來不還。”

探長探尋地問：“這么說他不是很受人歡迎？”

中年男子笑道：“他豈止是不受人歡迎？他干的那些事都是要掉腦袋的，我們平時都罵他殺頭的，沒想到終于被人砍了腦袋掛在電線桿上！”

探長警覺地問：“他干了什么要掉腦袋的事？”

中年男子靠近探長壓低聲音說道：“他拿了日本人的錢，卻糊弄日本人。他出版的報紙銷往租界的是紅標題大罵日本人，銷往日占區的同樣的報紙也是紅標題卻是大捧日軍，并且每天讓人將報紙送往虹口報銷。您說，這種伎倆還不早晚被日本人識破？得罪日本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探長恍然大悟：“這么說，很有可能是日本人殺了他？”

中年男子趕忙惶恐地說：“這話我可不敢說，我也就是把我知道的告訴您。”

探長由衷說道：“明白明白，謝謝您的幫助！”中年男子笑笑，趕緊離開。

李維周最后一次看了眼電線桿上的人頭，王獨釣啊王獨釣，你還真是個亡命之徒！他開車離開了，心里想著：膠卷還在嗎？必須搶在別人前面拿到它。

上海灘的報紙時效性很強，中午時分，上海灘的大街小巷就都是報童奔走叫賣“號外，號外，王獨釣街頭掉頭！”

深夜，下起了大雨，如注的雨水沖刷著樓宇、街道，將這個城市的塵土、疲憊滌蕩得干干凈凈。李維周穿著雨衣，行走在雨巷，他的雨衣領子高高束起，雨衣帽子低低扣在頭上，整張臉只露出兩只眼睛。刷刷的雨聲讓人好眠，弄堂里黑區區的，寂寂無聲，不一會兒，李維周就左攀右爬，從窗戶進了王獨釣居住的二樓。

李維周剛從窗臺上躍下來，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就照了過來，李維周心里一驚，又有人捷足先登了。緊隨著手電筒光，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凌厲的拳風，一個黑衣蒙面人倏地襲近李維周身邊，被李維周避開之后，又幾道密不透風的組合拳擊向李維周，李維周吃力地擋開，感覺這拳風好怪異。

稍微適應了蒙面人的拳路，憑著生來一股豪力，李維周三拳兩腳就把蒙面人踢翻在地，就在蒙面人倒地的瞬間，一盒膠卷從他身上掉了出來。膠卷，這正是自己要找的！李維周一下撲了上去，而蒙面人哪里肯讓，從懷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朝李維周刺去，李維周靈巧躲開，抄身到蒙面人身后，突然用力反鎖住蒙面人，并捉住他拿著匕首的那只手，使勁一掰，就將匕首死死抵在了蒙面人的脖頸處。

突然，又有一個用雨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窗戶跳進來。此時，雷電交加，刺眼的閃電將屋里照得雪亮，也將三個人照得雪亮，三個人各自呆了片刻，后進來的穿雨衣之人就飛奔到膠卷旁，拾起膠卷塞進雨衣口袋。李維周趕緊放開蒙面人，和拾得膠卷的人扭打在一起，才過了幾招，突然感覺，這個人好像是葉熙木。李維周心里大駭，害怕葉熙木認出自己來，搶得幾步，就奔到窗臺處，一翻身，逃出屋外。

剩下的兩個人，又在屋里大打出手。李維周跑了一段路，突然想到，如果那人真是葉熙木，她可能打不過那個蒙面人，要是被蒙面人刺傷了可怎么是好？自己怎么這么蠢啊！趕緊心急火燎地往回跑。

等他再又進了屋，只見一人倒在血泊中，另一人已不見蹤影。等跑到他身前，只見是拾得膠卷那人。他手指顫抖地掀開那人蒙在臉上的雨衣，只見臉色蒼白如雪的葉熙木躺在地上，氣若游絲。李維周簡直要瘋了，是他讓蒙面人殺了葉熙木！是他讓蒙面人殺了葉熙木！

樓下傳來開燈走路的聲音，還有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問到：“啥人在樓上？”李維周來不及多想，只得趕緊抱起葉熙木從窗戶逃去，起身前，摸了下葉熙木的雨衣口袋，那盒膠卷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