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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戰敗

承德三年四月中旬,北境單方面撕毀合約,全面開戰。

邊關嚴寒未退,糧草不足,危急萬分!

鏖戰太久,殷軍節節敗退,雙方相持在塞關。

短短一個月內,敵軍竟然直直逼入八百里,到達了占城北口。

殷帝坐在青玉案邊。

整整五日五夜,他都油鹽不進,僅僅靠著釅茶,才吊著精神。

“混賬!”

東廚首領太監在外伺候,送來的各樣飯菜吃食,都被撤下,茶水更換不跌,都加了足量的薄荷葉與馬鞭草。

聽得里面一聲怒吼,伺候的奴才們渾身一顫。

“數十萬大軍,還擋不住蠻荒的強弩之末?”

“簡直無能!”

“下旨,讓湖廣、嶺南調兵,增援北境戰!”

“皇上息怒。”

“皇上不可!”

“萬萬不可?!?

……

他歪坐在寶座上,雙眼血絲橫布,臉色疲憊而沮喪。

天上陡然間烏云滾滾,隆隆的雷聲,隱隱炸響。

“報……”

幾位老臣坐在大堂兩端,持笏端坐著,個個嘴唇皸裂,眼圈烏黑。

“報,敵軍進入占城南?!?

隨著邊關的戰報接連呈上來,他們的臉色晦敗不堪。

華陽殿內,彌漫著一股焦急頹廢的氣息,沉悶無比。

“報……新城門破,主軍被圍!”

一條閃電落下,像長舞的銀蛇,將天空劈成了兩半,隨著激越的“咵擦”聲響,仿佛擊中了大殿,震得地動山搖。

殷鑒“刷”地騰起,焦急地來來回回踱步。

下方的幾個老臣,都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報……我軍將士在北漠被俘,將帥拼死反抗,全軍……全軍覆沒!”

“敵軍勸降未果,鄭將軍當場舉劍自戕,忠烈殉國!”

“什么!”

一個滾雷在耳邊炸響。

殷鑒行將跳站起來,目眥盡裂,盯著被呈上來的血書,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語。

鄭老將軍的親筆血書!

字體殷紅歪曲,豪邁粗獷,它從戰袍上撕下,還夾渣著縷縷塵土。

看得出,這是在最后時刻,鄭衍的絕筆。

“老將軍……”

淚水從他的眼中,痛苦地滑落下來。

大雨稀里嘩啦,無盡地沖刷著天地乾坤。

他顫抖的手掌,將青布死死捏成一團,掌面因用力而發白,指尖短淺的指甲嵌入肉中,最終無力地,擱在了冰冷的案邊上。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干裂的嘴唇顫抖不已,渾身冷汗頻頻,疲憊的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無力。

小夏了嚇得慌了神,慌忙跑到殿外大聲呼叫太醫。

殷帝一個抬手,制止住了他。

“皇上……皇上……”

“您這別嚇唬奴才啊……”

眾臣皆是一驚。

時間凝滯而漫長,華陽殿外風雨交加,斜斜地侵入進了殿內。

一股極寒的冷風,從殿外吹進來,讓殷鑒感到愈加的沉重、冷冽。

“怎么會?怎么會?”

良久,他仿佛才從地獄邊上掙脫出來般,抖動了兩下,鼻孔中滴下點點血滴,“啪嗒啪嗒”打在硬實的案牘上,像一朵朵象征死亡的曼珠沙華。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雙手青筋暴跳,扶住案邊。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胸腔之中,嘶啞地吐出話來。

“鄭氏一族,三朝扶邦,滿門忠孝節烈,為安社稷鞠躬盡瘁,為保國土舍命不屈,謚封國公號,家眷皆封誥命,世襲享用。建廟堂,侍葬皇陵,四時享天祭?!?

立詔完,他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皇上!”

小夏子發出了驚恐的叫聲,幾個大臣也驚悸不已,扶住殷鑒的身軀,朝殿外大聲呼救。

“太醫!太醫!……”

殿外的滴水檐下,黑壓壓地跪著一眾太醫。

乍聽內殿大呼,老太醫的耳邊,如同五雷轟頂。

眾人心照不宣,掙扎著酸疼的膝蓋,全都三步并作兩步,往殿內趕去,只留下身后倉皇的眾人。

“快!快!”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太后率人到來。

她步履匆匆,行走如風,臉色焦愁不堪。

千層鍛鞋底下,不斷往外滲著雨水。

小夏子聽見動靜,連忙出來迎接,臉上淚水漣漣,看似光亮的一片,既擔憂又害怕。

“皇帝怎么樣了?”

太后急擁而入。

他慌張行了禮,用尖細又嘶啞的聲音稟報。

“太后娘娘,周太醫生在為圣上施針,內殿……需要安靜?!?

她止住了步伐,朝左右逡巡。

“你們都先下去!”

“是。”

一陣整齊的刀劍碰撞聲,縱使輕微,也足以令人心驚。

他知道,華陽殿已經被團團圍住。

大殿“吱呀”一聲被關上了。

所有的風風雨雨,都被擋在了外頭,只剩下料峭與空寂。天上又是一個滾雷劈下,寒光閃入殿內,讓人呼吸停滯。

他能聽見自己狂烈的心跳。

瑛琰扶著太后落了座。

血書還在青玉案上,放在帛書錦盒中,顯眼而駭人。

她親手取來,凝神看了看,頭上搖晃幾下,險些暈厥了過去。

“太后……太后……”

瑛琰連忙上前,穩住了自家主子。

她看著那敕封的詔書,半晌后,才順了一口氣,沉聲問道:

“這詔書可下了?”

小夏子渾身一個機靈。

“回太后的話,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

“去,遵照皇帝的意思執行!”

只一剎那間,她又恢復了平日的鎮靜,從容不迫地的模樣。

一雙矍鑠的眸子,蒼老而鋒利。

像刀子般,剜過眾人的心。

“皇后即將臨盆,此事暫且瞞著鳳棲閣,讓奴才都把嘴巴閉緊了,誰要走漏了風聲,驚擾了皇后的胎,就拖出去亂棍打死,全家連坐!”

想起那個未出生的黃孫,更是氣上來。

她尤嫌不夠,語氣更加陰森。

“傳話鳳棲閣伺候的宮人,若皇后再次滑胎,他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

小太監著慌不急,唯唯連喏。

“是,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另外,傳哀家懿旨,令誥命鄭氏,攜幼子進宮覲見??烊?!”

“是……”

一連接了三道懿旨,他腳底跟抹了油似的。

太后再抬頭時,小夏子已經一溜煙兒,哪里還有蹤影?

她屏息凝神,只覺得頭疼不已。

白日青天,華陽殿卻一片晦暗,金龍臺上成柱的燭光,盈盈然飄動搖曳。

空氣中,長長的嘆息蕩漾開來。

“哀家記得,軍中有位韓都尉,是鄭老將軍的舊部,在軍中威望甚高,多年忠心耿耿,家中沒有男嗣,唯獨有一位掌上明珠,已到了及笄的年齡?”

瑛琰暗暗垂首。

朝臣的家眷,她了如指掌。

“太后好記性,那孩子是韓都尉的獨女,名玉鞍,小字樓蘭,因為性情有些頑烈,韓夫人又長年生病,所以議親的事情,就被耽誤了下來。”

那矍鑠的目光一閃,想起了什么。

“先帝駕崩時,太后您還見過她呢!”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好字!讓杜坤拿了哀家的牌子,著以宮中選女的身份,親自去帶進宮里來,悄悄兒的,別驚動了人?!?

那身形一頓,將頭垂得更低。

“奴婢領命?!?

“還有……”

“小夏子必然先去鳳棲閣傳話,哀家只怕來不及,鄭氏那里,你親自去!”

“是,奴婢定當辦好差事?!?

做完這一切,太后重重喘著粗氣,也不叫人進來伺候,只半歪在太師椅上,凝神沉思。

還有什么?還有什么……

她怕遺漏了任何一點。

殿外風雨狂暴,內心亦是驚濤駭浪。

一著不慎,全盤皆輸!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疲憊而緊張的眼神,終于緩緩地放松了下來。

她強撐著身子,顫顫巍巍地朝內殿走去。

烏黑的鬢發,已經白了大半,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她忽然覺得自己十分蒼老,險些提不上氣來。

“太后……”

她示意太醫免禮。

皇帝身著絲緞中衣,躺在龍床上,面色蠟黃。

那根根銀針,像刺猬般,插入了他的體內。

檀香裊裊,沙漏時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十分疲憊,縱使強撐著額頭,也開始打盹兒。

“太后?”

“太后……”

周太醫提高了聲音。

興許因為勞累,他的臉上汗水涔涔。

“皇上的龍體已無大礙,因身體過度虛疲,又加上急火攻心,才導致了肝臟五行逆轉,現下臣已經用銀針穩住了氣血,再開幾副方子療養,日日請脈兩次,過幾日便可痊愈了?!?

太后疲憊的臉上依舊威嚴。

“有勞周太醫,你先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周太醫收拾了藥箱,恭敬地退出內殿。

看著榻上的皇帝,太后的神情里,有幾分心疼。

夜半時分。

鳳棲閣的主殿內燈火通明,皇后在內殿修建花枝,明月盛著朱漆牡丹描金盤子,端了一碗血燕進來。

見皇后還在專心致志地忙活,她連忙勸說。

“娘娘喝碗燕窩暖暖身子,這都修了一天了,也該歇著了,小皇子還在腹中,月份日益增大,娘娘不可太勞累?!?

皇后放下鎏金剪子,往盆子里凈了手。

“不知道為什么,本宮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

明月想起了今日夏公公的傳話。

“不要驚了皇后娘娘的胎……”

也許,只是訓誡而已。

但她卻聽到了不好的傳聞。

“娘娘安心,想是皇子在腹中活潑,正在鬧騰呢,這說明皇子健壯,可是好事!”

聽完明月的話,皇后垂下眼瞼,溫柔地撫摸著高高隆起的小腹。

她想起了那死去的孩兒。

那雙慈愛的眼神之中,活泛著悲哀的光芒,眸中一片朦朧,眼角忽然滑出淚水來。

“要是他還在……”

“哎呀……娘娘,你怎么哭了?快擦擦,孕中可不許哭?!?

“沒事,本宮就是……就是高興?!?

抽出思緒,皇后的嘴角洋溢著笑容。

“沒有這孩子的時候,本宮跟那枯槁的花木般,活著不如死了;現在有了,久旱逢甘霖,我如同枯木逢春,你說神奇不神奇?”

明月笑說道:

“這樣說來,咱們的皇子定是個貼心寶貝!還是個福娃娃,給娘娘省心呢!”

皇后卻擰著眉頭。

“最近本宮總是做夢,夢見爹爹和哥哥……”

明月心頭一緊,轉即笑道:

“娘娘孕中多思,等平安將小皇子生下來,老爺與公子回朝相聚,豈不更好?”

那憂愁的臉上,舒緩開來。

“你說得也是,是本宮孕中多思了。”

說著,明月伺候主子寬衣解帶,服侍著上榻歇息。

熄燈出來的時候,見廊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一閃而過。

“誰?誰在那里?”

“怎么了,明月姐姐?”

“沒事……”

她心下狐疑,轉過頭看向明雁。

“你叫上明山,帶上幾個可靠的宮人,分作兩批,輪流在殿內和殿外守著?!?

最近幾日,總是讓人心神不寧。

四更時分,外頭淅淅瀝瀝地,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一股初春的泥土芳香撲入鼻間,明月感到臉上一陣涼涼的梭癢,朦朦朧朧睜開眼睛,渾身打了個哆嗦。

猛然驚醒。

她搖醒明雁明山,小聲囑咐了幾句,便拉著明雁起身,去往偏殿,找出兩床素錦繡牡丹紋纏金滾邊小被來,為皇后蓋上了。

好在一夜安寧,無事發生。

清晨,和碩潤甜的風從窗戶吹進來。

皇后才說空氣清新,就鼻尖聳動打了一個噴嚏,明月關了窗,又抱來溫手的湯婆子。

“現下已經是四月份,這天兒也快熱起來了?!?

明月正在掛鉤簾,回頭笑著接話。

“昨晚四更時分剛下了一場小雨,響雷滾滾,娘娘可聽到了?”

她搖搖頭,騰出一只手,撫摸著肚子。

“想這小家伙白日太鬧騰,晚上本宮便睡得太沉?!?

“娘娘睡得沉才好呢!”

“以前聽爹爹說,我娘以前懷我的時候,也十分嗜睡,有時候正跟我爹爹說著話呢,眼皮子就開始打架?!?

她說得歡樂輕快,看似滿面無憂。

皇后笑著笑著,不由得想起了雙親。

“想必你爹和你娘的感情,一定很好。”

明月正在撣被子,手上停頓了一下,忽然間噤住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

“可惜我娘走得早,娘走了,爹爹傷心,沒多久也就跟著去了,留下我無處過活,就被親戚賣進了府里?!?

她回過頭來,想起了以往的日子,十分感慨。

“幸虧遇到了娘娘?!?

“看我,好好的說這些做什么,娘娘金體康健,必然能順利誕下一位健壯的皇子,長命百歲!”

只剎那間,明月又變得快活起來。

“不知道爹爹和哥哥,在關外怎么樣了……”

“哐當!”

婢女跌破了茶盞。

“娘娘恕罪,這茶水太燙!”

“來,快過來,讓本宮看看,可傷著了?”

看著皇后溫和的眼神,這婢女更加緊張。

“這仗打了都快一年,也沒分出個勝負來。遠行萬里,將士心生俱疲,又思念故土,加上國庫糧草不足,百姓正是播種的季節,青黃不接需要朝廷扶植……”

“越打下去,對咱們越不利,母親和弟弟在家里想,必也很擔心。”

明月“霍”地一下,抽過婢女的手。

“去,再換一盞茶水來?!?

那婢女看看皇后,默默地走開了。

“娘娘身懷龍子,周太醫說需要安心靜養,將軍身經百戰,公子文正剛性,又精通兵法,必然會順利成功凱旋而歸,夫人和小公子在家中,有家丁奴仆照顧,娘娘也不用太擔心?!?

“反倒是……”

“嗯?”

“反倒是娘娘身在宮中,本就應該百般小心,深宮人心險惡,比不得將軍府里,娘娘又身在鳳位,更要謹慎些才是,要是有個好歹,豈不是要了老爺夫人和公子的命?”

她這一番話說得推心置腹,又玲瓏剔透,句句在理。

皇后的心涼了半截。

“放心,這次本宮拼了命,也得把他生下來!”

“娘娘!”

正說著,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她身著嶄新的藕青色宮裝,神色怪異,一個勁兒地往里頭闖,卻被明雁強行攔下。

二人的目光皆是一頓。

“誰?明月,你去看看?!?

想到廊上的人影,明月地心里“咯噔”一下,挺身迎面走出去。

明山也聞聲趕來。

自從上次小皇子沒了,他們都十分機警。

他力氣很大,身上頗有些功夫,便從背后一把抓住那狂躁亂撞的宮女,倒著便拖了出去,動作十分迅速麻利。

她似乎還想再喊什么。

明雁從背后伸出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掏出手上的白絹,一股腦兒都塞了進去,堵得嚴嚴實實。

“下賤坯子!”

“驚擾了娘娘,你拿幾條命來陪?”

明月與明雁同時低喝。

這宮女還想掙扎,可哪里動彈得了?

明雁氣極,待拖到了拐角處,揚手就給了兩個嘴巴。

“啪!”

正在氣頭上,下手著實不輕,那宮人的臉上,立即跟面團一樣腫起來,帶著幾條紅通通的血印子。

殿外惠風和暢。

燕子斜過,又恢復了寧靜。

見明月打了簾子進來,皇后詫異道:

“是何人在此喧嘩?”

那張慍怒的臉上,登時滿臉笑意。

她拾起掉落的團扇,在一旁伺候,若無其事。

“是穗兒,她哥哥在馮妃宮中當差,病得起不來,所以想來求娘娘,恩準她去照顧。這丫頭在廚房做事,一向咋咋呼呼的,沒個分寸,我讓明山賞了她二十兩銀子,放她去了?!?

“兄妹本是手足,她去也好?!?

說話間,明雁已經端了安胎藥上來。

兩人對了眼色,知道事情已經辦妥,也就不再多說。

皇后躺在美人榻上,滿面祥和。

斷氣苦澀的藥水,一飲而下,撫摸著小腹。

“生下來……”

一定要生下來!

不知為何,她的心里,陡生出一股莫名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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