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瞞天過海黔驢技
- 農家有余閑
- 楓橋飛雪
- 3100字
- 2019-09-25 15:47:10
吳音扶著他停下來,柳臨風按著她的肩膀,艱難的脫下一只靴子,遠遠的丟過去,又脫下另一只來,炫耀似的晃了一晃:“這樣才像真的。”
吳音嫌棄的別過臉去:“你要扔趕緊扔,別老晃來晃去的。”
“這就扔。”
柳臨風隨手一揚,那只靴子便劃出一道弧線。落進一叢稀稀落落的灌木,卡在石縫里。
沒走幾步,柳臨風便叫苦不迭,在一截枯樹上坐下來:“你不是扒了兩張狼皮嗎?先拿來用一下嘛。”
病著的時候,安安靜靜,看起來倒有幾分溫潤如玉的味道。這才好了一點,便又開始玩世不恭。吳音哭笑不得,不過好不容易救到現在了,此時撒手不管,前面的辛苦就全白瞎了。
這點賬,她自問還是算得過來的。
從樹影來看,眼下大概是辰時末刻,那些黑衣人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只是不曉得什么時候會搜到這里。
狼是柳臨風打死的,皮本來也應該屬于他,他要是覺得好用,自己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吳音從裙擺撕下布條,將兩塊狼皮裹在他的腳上。柳臨風跺腳試了試,伸手朝她勾了一勾。那動作,那神情,完全將她當成了人肉拐杖。
吳音不溫不火的搖頭,遞過去一根樹枝給他:“大哥,你的傷好像不在腿上吧?”
“是嗎?”
柳臨風看了一眼他的腿,自己站起來,感受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那走吧。”
山間時時有林鳥飛起,動靜卻都不大,不像是被驚飛的,一時間,根本無法判斷那些刺客究竟處在哪里。只能根據昨夜看到的情形,推斷出他們有可能從宿營地就近入谷,就算會走些冤枉路,也應該到了她精心布置的現場。
可是為什么,一點異常都察覺不到?
難道是自己走的太遠了?
此時兩人已經走出山谷,吳音坐在山肩背光處的一株古柏下,遙望山谷,只見郁郁蒼蒼,嶙峋崎嶇的一片。
柳臨風從后面的山洞里鉆出來,扶著石壁,赤著腳站著,搖搖欲墜的說:“總算處理好了……真是好癢啊。那狼皮上有跳蚤,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早告訴你又該如何?還不是要下去給你撿鞋子?我才不會那么笨呢。”
其實,她當時也沒想到這一層。逃命還來不及呢,哪里顧得上思索跳蚤的人生?
不過,想到他之前傷得那么嚴重,又失血過多昏倒,這回又便宜了好多只跳蚤,還是挺……
挺……
挺內疚,挺不忍,挺心疼的。
似乎還真的是自己的失誤。
吳音從布包里拿起一枚山果,大咬了一口,其余的全拋給了柳臨風:“今天就只能吃這些了,明天晚上,我會帶好吃來,再給你帶件衣服。”
說完轉身站起,又解下一支竹筒,塞到柳臨風手上:“還有,藥記得吃,晚上睡覺的時候,警覺一點,不要被狼叼走了。”
柳臨風動作一滯,送到嘴邊的竹筒又放下,找了塊石頭坐著,心有余悸的說:“大概不會吧,要叼,昨天夜里就應該來叼了。”
“狼為什么來,為什么不來,這我不曉得。不過我知道,這山里能吃人的東西多著呢。也就是今年獵物豐富,不怎么出來而已。往年他們餓急了,還會進村去呢。”
吳音揉揉腰,抬眸望了望天色:“我該走了,否則就不能趕在天黑之前下山了。”
這處山林離村西比較近,吳音便沒有再回山谷,另外蹚了一條路。沿途所見的植物,只要有藥用價值,不管值不值錢,統統采了下來,裝了滿滿一筐。
橫豎,吳二嬸只曉得多少,至于每種草藥的藥性和價值,大多是不認得的。
走走停停,直到暮色蒼茫,才終于踏進了村子的范圍。沿著田間小路,走過農田,晦澀天光之下,隱隱望見遠處田埂之間,有團黑影移動。
看方位,似乎自家的菜地。
吳音心下便想,該不會真的給自己說中了,熊瞎子下山來偷菜了?要不要這么給面子啊,她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沒必要動真格的啊。
吳音揉揉眼睛,只見那團影子直了直身子,提了只籃子在手中。看身形動作……根本就是一個略胖的人。至于是男是女,還要離近些才能分辨。
田間阡陌里,蟲鳴聲陡然一停,那人猛一抬頭,冷不防看到有人,突然一驚,隨即攥緊菜籃子,拔腿便往前跑去。跑到田邊,打了一個踉蹌,菜掉出來也顧不得撿,喊她根本不應,連滾帶爬的便逃進了村子。
竹簍沉重,又整整跋涉了一天,氣兒都沒喘勻過,就又要抓賊。吳音追了兩步,只覺腳下發軟,又被蔥蘢的蘿卜纓子絆了一個跟頭,摔得六神無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跑遠,望塵莫及。
得到唯一有價值的信息是,能夠肯定,這人是個女的。
坐在田埂上,沮喪了半晌,吳音才慢慢起身,將掉出竹簍藥材收拾起來。大致轉了一圈,發覺蘿卜地里又多了三四個坑,連帶著昨天早晨還長在藤蔓的,一只拳頭大小的冬瓜,也不見了。
天色愈發昏暗,吳音嘆了一聲,爬上兩尺多高的小路,盡量快步的走回了家。
吳二嬸見她回來,面色一緩,松了口氣,幫她把藥簍從肩上卸下:“今天總算沒出什么岔子,給你留著飯呢,快去吃吧。早上醒來看不到你,就猜到你上山去了。果然是這樣,采了這么多藥材……”
吳音撣著身上的塵土,跟著她走進廚房:“娘,我不是在飯桌上留字條了嗎?怎么還用猜啊?”
沉沉的昏暗中,桌上只有碗筷水壺,不見了那張紙條。
“你說那張用木炭畫過的紙頭啊……那些字兒認得娘,可娘哪里認得它們啊。早上做飯的時候,拿來引火了。”
吳二嬸樂呵呵的,將竹簍放在門口能照見天光的地方,在里面翻找起來。吳音慌忙攔住了她,正要找個借口,不讓她翻。
吳二嬸卻突然看著她笑了,也不再去關心竹簍里究竟裝了些什么:“你什么時候會寫字了?”
吳音一愣:“啊?”
吳二嬸無暇留意她的反應,只自顧說道:“是周家那孩子教的吧?你看看,你都沒跟娘提過呢。看來啊,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唉,的確也不小了。人家寶珠,巧梅,像你這個年紀,都當娘了呢……”
寶珠是紅葉村嫁出去的,巧梅是嫁到紅葉村的,都跟吳音一般年紀。還有一個,吳二嬸卻沒提,就是只隔了十幾步的近鄰,山桃。
山桃三年前嫁到劉家村,三年之內,接連生下兩個女兒,被婆家不斷尋釁羞辱,一個月前,終是給休回了娘家。
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年紀。有人結婚,有人生子,有人結婚生子又離婚,被婆家唾棄之后,還要遭娘家嫌棄。
吳音安頓好竹簍,默默的扒完一碗飯,悵然道:“娘,明天我想先去鎮上,免得萬一下雨,把這些藥材淋壞了。”
“好好好,娘明白。你想去就去吧。也該找個日子,把你倆的事情定下來了。省得這一趟趟跑……”
吳二嬸一邊叨念著,一邊在吳音的催促下,回了自己的房間。
吳音拾起在菜地撿到蘿卜,斟酌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先不要告訴她。菜地無故丟菜,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自己實在分不出精力,去追查這些。
村里每隔幾日,就會有人趕驢車或者馬車去鎮上。可是他們不會載她的,跟給不給錢沒關系,當然,她也給不了幾個錢。
載了絕戶家的人,他們的驢子,牛,會生不出崽兒。
哼,好有道理。
相當科學。
吳音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就出了門。
因為昨晚跟吳二嬸說過了,所以今天連字條兒也省得留,直接就往鎮上趕去了。
出門前,她刻意打扮了一下,穿了身粗糙的灰布衣裳,包了塊頭巾在腦袋上。乍一看,十足的一個窮苦獵戶出身,身形單薄的少年。
因為出發的早,到了東山鎮,也只是才過了早飯時分。一條街上忙忙碌碌的,掌柜的托著茶水,指點著店伙計把幌子掛起來,招牌擦亮,把香料,布匹,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之類的擺放出來,做好招攬生意的準備。
“掌柜的,收貨嗎?”
吳音走進一家掛著皮子的店鋪。掌柜的正坐在柜臺里,呵欠連天,似乎昨夜睡的太遲,今日又醒得太早。聽到有人問話,便將眼皮抬了一抬,看到是個半大孩子,強打起來的精神立刻又蔫下去一半:“羊皮……兔子皮上好的十五文,中等的十文,次等的六文。老鼠皮不收。”
吳音將兩卷生皮子放到柜臺上:“狼皮呢?狼皮什么價?”
聽到狼皮,掌柜的眼睛亮了亮,將袖子往上一抖,活動起短圓的手指,將狼皮上的草繩解開。看了一遍,摸了一遍,嘖嘖了兩聲,又展開另一卷。
“狼皮是個好東西,可惜你這兩張……有瑕疵啊。你看看,這張,這里有個豁口,雖是在邊上,可這縫補起來,呵呵……這張倒是沒有硬傷,可是你看看,這正當間磨禿嚕了一塊……就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