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最不缺少的就是風與黃沙，風嗚嗚的吹拂著，漫天的黃沙飛舞，遮蔽住了蒼穹，一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顯得格外的寂寥與凄涼。

雖然曾經這里是沙城，如今卻變了，破敗的墻體消失了，那些沙墳消失了，就連那狼藉的集市也消失了，徹底被黃沙掩埋，永遠的埋葬在了這一望無際的黃沙下。

也是，該走的終究會走，該消散的也終究會消散，誰能留得住呢，如青青，如那些可愛的人們，永遠的消散了，再也不會出現。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好的歸宿。

烈日炎炎，炙烤著著漫無的黃沙，炙烤著前行的段嘯林。

沒有方向，沒有終點。

段嘯林感覺到無比的孤獨與寂寥，他的心很迷茫，不知道該去哪里，或許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歸宿，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

他，是一個最失敗的劍客，他很清楚，也很明了，所以，他不會反駁，也沒有必要反駁。

活著，不會有期待，死亡，也不會有恐懼。

在這片黃沙中，恐怕只有歪脖子上停留的那幾只烏鴉是唯一的生命，它們凄厲的叫著，悲涼而又寂寥。

誰會喜歡它們，恐怕沒有，它們代表著死亡，代表著不詳，有它們的地方，人們總是避之不及。

可是，此時，卻有一個人站在那棵歪脖子樹下，靜靜的站著，如同那棵歪脖子樹一樣，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去一般。

但是，樹是死的，人卻沒有死，而且也不會死，因為他是木通，木通怎么會死，又怎么可能會死，他在等段嘯林，等著殺了段嘯林，段嘯林沒有死，他怎么可能會死，就算段嘯林死，他也不會死。

因為他是木通，最恐怖的謀略者，也是最厲害的執棋者。

他才是世間最恐怖的人。

段嘯林來了，拖著疲憊悲愴的身體，一步步來到了這里，看到木通，心中沒有半分訝異，甚至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一切都表現得理所當然。

注定會發生的事情，何必訝異。

“你來了，比我想像中的慢了一點。”木通說到，靜靜的站在歪脖子樹下，也靜靜的看著段嘯林。

“是嗎？你卻比我想象中的來得早了一點。”段嘯林說道，距離木通三丈外停了下來。

“難道你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完嗎？”木通問道。

“做沒做完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段嘯林答道。

“是的，不重要了，一切都會在今日結束。”木通說道。

“結束嗎？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段嘯林說道。

生與死，其實很淡，淡到十分十分平靜，沒有絲毫恐懼，對于每個劍客來說，都是一樣。

這世間，本就是這樣，什么時候死去，沒人能夠知道，習慣了悲傷與黑暗的人，更加淡然。

段嘯林很淡然，他知道這一戰在所難免，他坦然接受，不做掙扎。

場面一時間竟然有點安靜，他們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拔劍，或許他們都認為還不到出手的時機。

只有那嗚嗚悲鳴的風聲，還有那不停哀啼的烏鴉，漫天的黃沙遮蔽了蒼穹，也遮蔽住他們的身體。

“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誰？”段嘯林說到，聲音透過漫天的黃沙，再次傳到木通的耳中。

“其實，我們都是同樣的人，有著同樣的身世。”木通說道。

“同樣的人，同樣的身世？”段嘯林問道。

“三十多年前的玄武門事變死去了許多人，卻依舊有人活了下來，你我都是他們的后代，只不過最終還是成為了棄子遺孤。”木通說道，道出了一則密幸。

他們都有著同樣的遭遇，也有著同樣的悲傷，對于他們來說，活與死其實都是一樣，至少段嘯林是這樣認為，所以他才會不恐懼。

“僅僅只是這樣嗎？”段嘯林說道。

“當然不止這樣，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活著的理由，而我活著的理由就是無敵天下，以我為尊，其實，我才是真正傳承天機之人。”木通說道。

段嘯林沒有一點意外，仿佛一切都已經明了，其實他不明了，只不過一切的事情都不能再讓他起波瀾而已，他的心已如平鏡，又怎會起漣漪。

他更加知道，像木通這樣的人，絕對不會簡單，所以木通所說的一切他都接受，也相信，而且還是無條件的相信。

只是，如果木通才是天機傳人，那么天機老人又是誰？恐怕這一切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不過，他們本就是不簡單的人，一切在他們的身上又是那么的合理。

這一刻，段嘯林的心里十分好奇，李元道，李通，天機老人這些在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他們都是佼佼者，與段嘯林，與木通都有或多或少的關系，他們扮演的角色恐怕也不會那么簡單。

“是嗎？如果你才是真正的天機傳人，那天機老人又是誰？”段嘯林說道。

“他只不過是我的護道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隱藏我的存在，也可以說他其實是我的代言人，通俗點講就是我的一條狗。”木通說道，沒有絲毫隱瞞，這一刻，終于將所有說了出來。

他知道，也相信這一次的結局，段嘯林必須死，對于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來說，沒有必要對他說謊，要讓他知道所有，讓他死得瞑目。

木通就是這么一個自信的人。

“一條狗嗎？”段嘯林說道，心中浮現了一種無法言語的悲傷，天機老人，一代強者，在他眼中竟然只是一條狗，這是多么大的諷刺啊。

狗，絕對忠誠，不會有一點忤逆，叫他往東就只能往東，不能往西。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為別人而生，也為別人而活，最后會被像一條狗一樣的踢開，沒有尊嚴，這樣的人才是最悲哀的人。

天機老人無敵天下，卻得到這樣的下場，情理之中，他就是最悲哀的人。

段嘯林唏噓。

“是的，就是一條狗，李元道也是如此，他也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木通說道，說得十分輕松，不會有一點波瀾，因為任何人在他手中，都只是一顆最卑微的棋子，都是他成功路上的奠基石。

誰能想到，這一切都是木通的陰謀，李通，李元道，天機老人，他們都是這個世間最出色的人，卻依舊被木通掌控在了手中。

木通才是最可怕的那個人，也是隱藏在最深處的那個人。

段嘯林終于明白，可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木通是無敵的，段嘯林沒有絲毫的勝算，在這個世間，木通就是王。

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個笑話，曾經，段嘯林被譽為是出手最快的劍客，真是嘲諷。

在木通的面前，一切都變得蒼白，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都等于零，螻蟻永遠不可能與大象爭鋒，這是事實，不可更改的事實。

在木通的面前，沒有任何機會，甚至連拔劍的勇氣都不會有，束手待斃或許才是最好的辦法。

段嘯林呢？他沒有，之前他或許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可是，這一刻，他才發現，他沒有勇氣，連拔劍的想法都沒有生出。

他的心一片空白，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心里沒有絲毫漣漪，平靜無比，接受一切，也接受死亡。

一生都在悲傷中度過，在黑暗中掙扎，或許死去真的是他最后的歸宿。

“你拔劍吧，不然你沒有絲毫的機會了。”木通說道。

“想要我的命就來吧，我不會還手，也不會拔劍。”段嘯林說道。

對于劍客來說，這是最大的恥辱，可是，段嘯林卻選擇了妥協。

這重要嗎？不重要的，他本來就是一個懦夫，沒有尊嚴的。

一切都會煙消云散的，死去了還有什么牽掛，還有什么在乎，沒有了，只是一具臭皮囊，什么尊嚴，什么臉面，什么名利，都會消散，最后只是一杯黃土。

“我不想對一個不愿拔劍的人出手的，可是，我又不想讓你活在這個世間，你這樣讓我很為難的，你知道，有我就不可能有你的。”木通說道。

“我知道，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我選擇自殺？”段嘯林說道。

“這樣最好。”木通說道。

“這樣最好，真的好嗎？或許真的最好。”段嘯林說道，仿佛一個木偶一樣，沒有一點意識，沒有一點思考的能力，手中的劍舉在胸前，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手中的劍。

現實卻是他有意識，更不會是木偶，他的心在跳動，他的血在流淌，只是他不想動手，不想對木通出手，或許準確的說是沒有勇氣對木通出手。

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里，死亡都沒有對木通出手那樣恐懼。

如同一個懦夫，或者就是一個懦夫，沒有尊嚴，沒有勇氣，沒有靈魂。

他的眼神暗淡，沒有絲毫色彩，在晚霞的映照下，更加空洞，浮現出絲絲死氣。如沙漠一般孤寂，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