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總有那么多的悲傷,也有那么多的意外,誰也不能掌控,天機老人只是其中的一個,為了成神,醞釀了天衣無縫的計劃,設計了無數人的生死,最后落得這樣的下場,在人們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無論如何,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李元道與他是同樣的人,也有一樣的下場,他們的死不會有人同情,因為他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間,只有死去,才會讓人覺得心安。
南山,苦竹林不再碧綠,不經意間蒙上了一層昏黃,風輕輕的吹拂,苦竹搖曳,發出悲涼的沙沙聲,一片片黃葉落下,飛舞,最終落在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層。
落葉歸根,最好的歸宿,只是有著道不盡的悲涼。
竹樓前的雪楓樹再次綻放,潔白的雪楓花圣潔美麗,在清風中下起了陣陣的花雨,落在小小的墳堆上,鋪成了一層花毯。
五座舊墳,一座新墳,曾經的世外桃源變成了一個埋骨之地。
段嘯林靜靜的站在新墳前,靜靜的望著身前那一座新墳,心中充滿了悲傷,孤寂,新墳中葬下了李元道,這一次,恐怕是真正的葬下了吧。
曾經最想回到的地方,成了最不愿回到的地方,其間的悲涼也只有他自己會懂得。
李通,徐青青,天機老人,花洛雨,李元道,她們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最終還是深埋在了這里。理想,現實,其實真的不堪一擊。
愧疚,自責,悲傷……
“如果不曾與我有交集,她們的故事會不會改變?”段嘯林心中想到。
也許會吧?誰又能說的清呢。
如今的南山已經變了,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氣氛。花洛雨死了,李元道死了,就剩下段嘯林一個人,再也沒有溫馨,他不清楚接下來要去哪里。
前路漫漫,何處才是歸宿?
可是,即便不知,還得繼續走下去,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更沒有多加停留,沒有一絲留念,走入竹林中,往山下走去。
如今的洛水酒家已經沒有以前的熱鬧,雖然處在交通要道上,卻依舊冷冷清清,看上去竟然透露著幾分凄涼。
夜,很凄迷,店,很凄涼。
段嘯林來了,一個人來的,他本來就是一個人,慢慢的走在道路上,身影幾乎隱入凄迷的夜色里,看上去無比的孤單與寂寞。
一掌昏黃的油燈放在柜臺上,輕輕搖曳著燈花,將酒家映照得死氣沉沉,這還是當初的那個酒家嗎?
“小二,來一壺上好的老酒。”段嘯林開口說著走了進來,走到一張桌子前,欲將手中的竹笛放下,卻又止住了。
因為桌子上有灰,凳子上也有灰,這不像是打掃過的樣子,與那破敗的鄉野小店沒有區別。
洛水酒家雖然也是鄉野小店,可當初卻是熱鬧非凡,就連那些城中的酒樓都比不上,如今竟然落上了灰塵,凄涼且怪異。
只有一種可能,酒家已經破敗,人去樓空,再無一人在為它打掃,可是,人去了哪里呢?
正如段嘯林所想,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轉過身,打量了四周之后,朝著內屋走去。
內屋視為禁地,只有天機老人一人可以進入,段嘯林有幸進去了一次。
還是一樣的擺設,古色古香的家具,墻上那怪異的八卦圖,一切都沒有動過的樣子,沒有一點生機。
也是,天機老人死了,這里也成了無主之地,不會再有人停留,一切都隨著天機老人而去,人與事之間都有聯系,這里也隨著天機老人死亡而變得荒涼。
段嘯林嘆了一口氣,走出了內屋,在腳跨出內屋的那一刻,段嘯林的身體卻突然繃緊,仿佛遇到了最可怕的事情一般。
外面的桌子前坐著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段嘯林認識的人,獨孤。
沒錯,獨孤出現了,而且還是這個地方,這個時候。
段嘯林的腦中瞬間出現了驚訝以及疑惑。
一個將劍領悟到無人可及的地步,一個將劍癡迷到無人能比的地步,這樣的一個人,此時卻變得無比狼狽,仿佛一個乞丐一般。
蓬松的亂發下是一張疲倦無比的臉,更多的還是慘白,破爛的衣服上印著鮮血,右邊的衣袖甚至是手臂不見了,鮮血順著衣服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匯成了一灘,瘆人中帶著更多的凄慘。
獨孤靜靜地坐在桌子前,也靜靜地看著段嘯林,眼中沒有一點波瀾,無比平靜,仿佛樣子凄慘的不是他,斷臂的也不是他。
“是木通嗎?”段嘯林開口說道,收起了心中的驚訝,走到酒架前,從上面拿了一壇燒刀子,然后走到桌子前,在獨孤的對面坐了下來。
“是的,木通。”獨孤點了點頭,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
“我知道,只有木通會做出這樣的事,也只有木通才能將你傷成這個樣子。”段嘯林說道,拿出兩個碗,到了兩碗燒刀子,一碗遞給了獨孤,自己也拿起了一碗。
“我以為我已經將劍領悟到無人可及的地步,可是,我依舊輸給了木通。”獨孤左手拿起酒碗一口干了進去,瞬間臉上浮現一絲潮紅,聲音無比低沉的說道,滿臉的失落,還夾雜著更復雜的韻味。
“是第十五劍嗎?”段嘯林問道。
“是的,第十五劍,劍法的極致,沒有一絲破綻,根本無法破解。”獨孤的眼中甚至帶著恐懼。
“第十五劍真的這么恐怖嗎?”段嘯林雖然這樣問道,可是。他的心真的在顫抖,這是一種極其不自信的顫抖。這是一種懼怕到極致的顫抖。
是的,他在害怕,他在恐懼。雖然他見過第十五劍,他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劍,那是沒有破綻的一劍。
當今天下,除了天機老人,恐怕只有老和尚能夠接住這一劍,孤獨不可能接住,段嘯林也不可能接住。
“你會見識到的,我相信你一定會與我是一樣的結局,那是無法反抗的一劍,在那一劍面前,一切都是枉然,一切都變得失色。”獨孤說道,空蕩蕩的右手鮮血淋漓,染濕了衣襟,也染濕了地,匯成了一灘,刺目而又凄涼。
“是的,我一定會見識到的,我知道。”段嘯林說道,眼中浮現著悲涼,他知道,木通一定會找上他,一定會與他有一場不死不休的戰斗,躲避不了。
這是他的直覺,也是最真實的直覺,不會錯。
因為世間只會允許一個天玄九劍的傳人,一山不容二虎,能夠成為阻擋他路的人都不允許存在。
段嘯林與木通,只能活一個。
“哈哈哈……”聽了段嘯林的話,獨孤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得那么凄涼,甚至眼中都溢出了淚水,打濕了臉龐。
悲涼,無盡的悲涼,凄慘,格外的凄慘,從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初的一絲樣子,那個將劍領悟到極致的人。
甚至還有一些嘲諷,從他那凄涼的笑聲中可以聽出來。
這正是世間的悲傷,無法躲避,更是充滿了譏諷。
段嘯林靜靜的看著他,心中滿是苦澀。
木通,那一個城府極深的人,與天機老人一般的人物,恐怕真的會成為下一個天機老人。
手段,計謀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的目的,就是這樣的的一個人。
以為李元道,天機老人死去,這滿目瘡痍的世間就會有絲絲的平靜,不是這樣,還有木通,只要木通還活著,這世間就不會平靜的,有一天,他也會如天機老人一樣,造出更多的殺戮,甚至還要更甚。
無情,冷血的人,而且還是一個恐怖的人,只會給這個世間帶來寒冷,帶來悲傷。
“你不該來這里,你應該去療傷的。”段嘯林說道。
“療傷?還有用嗎?”獨孤問道。
“沒有用了。”段嘯林說道,他十分清楚現在的獨孤,心死了,被木通徹底擊碎,這生已經毀了,不可能重新站起。自信,信仰,什么都沒有了。
“那日在長安城外,我見到了李元道的第十五劍,我以為我能擋住,所以,我找上了木通,可是,我才發現,我真的錯了,第十五劍根本不是我能夠擋住的,這世間,恐怕也只有天機老人那樣的人才能夠擋住。”獨孤敘說,沒有悲傷,眼中只有濃郁的恐懼。
這是來自第十五劍的恐懼,只有恐懼,沒有悔恨,注定是一輩子的夢魘。
徹底擊碎了他的自負,他的信心。
錯很常見,可是,錯就要付出代價,獨孤付出了代價,一個失去自我的代價。
獨孤不再是獨孤,成了一個廢人,如他的名字一般,注定孤獨,注定落寞。
第十五劍,段嘯林也見識過,他也知道這是他不可能接下的一劍,或許有一天他能接下,也能使出,可他不會有時間的,木通不會給他時間。
木通會找上他,會將他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擋不住,他會死,雖然他不怕死,卻也不會讓自己的性命白白的斷送在木通的手中。
可是,拿什么去抗衡木通呢?段嘯林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到。實力的差距。如同一道天塹,隔在兩人中間,跨越不了。
段嘯林的心里不甘,甚至還有一絲委屈,更多的還是濃郁的悲傷。
風,從門里吹了進來,燈火輕輕的搖曳,就像他的一生,搖曳不定,生命不知道何時就會像那燈火一般熄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活著才是最好的事情,卻也是一件最困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