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高硯霖接通電話，聲音溫柔，“我和媽在幫忙布置庭院，馬上就去接你回家了。見到千青了嗎？”

高硯棠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說見到了。

這段時間，她就沒有一個人在醫院待過，高硯霖陪著的時間最多，他不在的時候就會叫高銳過來，甚至連高守維都專門陪了她一天。

下午高硯霖離開時她還有點奇怪，果然，不過給聞昶打個電話的時間，易千青就到了。應該是高硯霖特意留了一段時間給他們獨處。

易千青雖然各方面都很優異，但并不是無可取代的，如果高硯棠不原諒他，高硯霖不會留他。

高硯棠沒提遇到梁謹丞的事，她說，“我到山腳了，易先生的車沒有權限，我們進不去。”

“千青也來了？”高硯霖沉吟道，“等著，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高硯棠問易千青，“我出事之后，康寧療養院怎么樣？”

“對外說停業整改，這件事主要是高市長處理的，具體我也不清楚。”

他被高銳關在壹號倉庫里，外面的消息都是出來之后聽說的，他也并不比高硯棠知道得多。

“停業了，那療養院的病人怎么辦？”

“有一部分被轉移到人民醫院的住院部，大部分都被家人送到國外了。”

易千青見她提起療養院，大概也知道了她想問的是什么，再聯系剛剛看到的那輛沒能進入京山的車，多半是被攔下的梁謹丞。

他沉默片刻，不確定該不該說。

高硯棠眉梢一挑，“怎么了？”

“有件事跟高小姐有關，也跟您家人有關，老大可能想......”

“你直接說。”高硯棠打斷他，“二哥恐怕不愿意告訴我。”

她猜想是和梁謹丞有關。

梁謹丞為什么突然失去進入京山的權限？在她住院這段時間，家里人都來過，唯獨梁謹丞從沒露面，他分明在京城，卻不見她，是因為有人不讓他見？

能修改京山權限的人只有爺爺高明鏡，這么說，不讓梁謹丞上山，是高家人共同的決定。難道和她出事有關？

那天在療養院，她確實看見一個人從伏抒妍的房間出來，因為擔心伏抒妍的安危她才會追上去。梁謹丞知道這件事嗎？

易千青權衡片刻，開口，“當天老大安排的保鏢很快發現不對，及時封鎖了療養院，隨后高市長身邊的助理柯曄先生趕到，由他主持大局。”

高硯棠點頭，柯曄處理這些事得心應手。

“梁先生當時想帶伏小姐離開，被柯先生帶去的人阻止了。”易千青說，“動手的只有老齊和侯鑫，你追的那個人至今身份不明。”

高硯棠在瞬間想明白了這其中關聯——她追的人不是侯鑫安排的，那個人真的是去見伏抒妍的。

可是就那么巧合，她剛好遇見追著跑過去，給了侯鑫可趁之機，或許那個陌生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止這么簡單。

高守維一定會徹查她受傷的事，不可避免要查伏抒妍和那個人的關系，這事別人可能查不到，但對高守維來說易如反掌。而梁謹丞深愛伏抒妍，可能會因為維護伏抒妍跟大哥起沖突，能攔著梁謹丞不讓他去醫院見她的，也就只有高守維了。

大哥這是在遷怒嗎？

高硯棠蹙起眉，她被侯鑫帶走這件事，歸根結底是陳年舊事的誤會，與別人無關，她跟伏抒妍更是認識不久，不可能跟她有關，高守維為什么要這么做？

“高小姐，他們在意的應該是態度。”易千青直言道，“伏小姐好像不愿意說出那個人的身份，而梁先生......”

“他站在伏抒妍那邊，覺得大哥不應該逼她？”

易千青默認了。

高硯棠眉蹙得更緊，“丞哥是戀愛腦嗎？”

不提她的事，伏抒妍跟一個陌生男人單獨見面，還百般維護對方，難道不應該調查清楚？這么遮遮掩掩，不是反而引人懷疑嗎？伏抒妍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現在對這個陌生人也十分好奇，當時可是從療養院三樓跳下去的！

高硯棠隨即嘆了口氣，她決定用普洛斯救伏抒妍的時候，看梁謹丞那副樣子，以及他信誓旦旦說的話，以為他跟伏抒妍是兩情相悅，現在想想根本不是。

她不在意那一點人情，但梁謹丞用情至深，這次只怕會吃苦。

高硯棠對感情遲鈍，所以她不懂高守維對溫邇的愛，也不懂梁謹丞對伏抒妍的愛，但是有一點她知道，當她沒有遇到愿意攜手一生的人，不會輕易跟別人談感情。

梁謹丞這些年多情聲名在外，這次的深情才顯得廉價又不值得相信，恐怕伏抒妍也不相信。

她朝易千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機拿過來，易千青問，“你想給柯先生打電話？”

“嗯。”高硯棠有些詫異，“難怪二哥和阿韶他們都夸你，你想得好全面啊。”

她想知道梁謹丞的事，最直接的方法是問高守維，不過看樣子他們暫時沒打算說，那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柯曄。

易千青沒出聲，拿著高硯棠的手機默默翻到柯曄的號碼撥通了。

“伏抒妍在哪？”

柯曄倒是沒有隱瞞，主動交代，“伏小姐因術后并發癥昏迷，梁先生原本想送她去國外休養，目前只能在人民醫院，伏小姐的母親舒老師也在同一家醫院。”

“昏迷了？”

高硯棠沒想到阿馬托辛的毒素這么厲害，哪怕解毒了，對于宿主身體的傷害也是不可逆的，伏抒妍這輩子注定體弱多病，藥石無醫。

這種時候，高家不許梁謹丞上京山，頗有些不近人情，似乎是在逼迫他在家人和愛人之間做一個選擇。

柯曄是事發后第一時間趕到康寧療養院的人，后續事宜也都是他處理，他最清楚當時的情況，于是將那天的事事無巨細地說給高硯棠聽了。

包括當時他問梁謹丞，小小姐和伏小姐，他要選擇誰的問題。

高硯棠聽完后的第一反應是沉默。

隨即就問，“這個人的身份查到了嗎？”

“暫時還沒有。”柯曄坐在市長秘書的辦公室里，翻過一份資料，語氣如常地回答。在他對面，是剛剛從會議室出來的高守維。

“他能悄無聲息潛入療養院，肯定有過人之處，隱藏身份信息不是難事。”

柯曄對高硯棠說謊，原本還有點心虛，但是看見高守維頓時就不怕了，背脊挺直，“等確定了他的身份，我再告訴小小姐。”

高硯棠沒聽出不對勁，在得知梁謹丞的選擇之后，想知道這個陌生人身份的想法已經沒那么強烈，爺爺他們既然已經做好決定，她不會有異議，對于伏抒妍她仁至義盡。

梁謹丞會怎么做她不知道，也不好奇，這些跟她徹底沒關系了。

“算了，大哥處置的事我放心，也不用告訴我了。”

柯曄愣了愣，看向高守維，半晌才回道，“好的，小小姐再見。”

高守維上前，從桌子上抽走那份資料——是一份個人履歷。

一寸免冠照旁邊，姓名一欄寫著邵珣二字。

高守維冷冷看了照片上的人一眼，粗略了解邵珣的生平，目光定在初中院校上，資料顯示，邵珣畢業于江城八中，七班。

跟伏抒妍和章鋌，在同一個班。

“原來是青梅竹馬。”

邵珣小學也跟伏抒妍同校，不過他比伏抒妍高一級，調查結果說他經常借住在伏家，舒老師亦師亦母，對他非常好。

初中他就主動留級，和伏抒妍成了同班同學。

邵珣有一個親姐姐名叫邵雅，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邵風，家庭關系淡薄。

本科畢業于津海大學機電學院，學的是電子通訊技術，畢業后就進入津海一家專門做車載電子通訊的公司，目前是項目組負責人。

這是一份非常普通又正常的履歷。

如果邵珣真的如資料顯示的這樣，他根本沒必要偷偷去見伏抒妍。

“能查到他在為什么人辦事嗎？”

“我不敢保證。”柯曄說，“有一個“邵珣”就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行動軌跡簡單，非常好查。但是他不像是真的邵珣。”

高守維聽明白了，邵珣遮掩行蹤，是為了讓那個在大眾眼里的“邵珣”沒有嫌疑。

“那就不用查了。”他把資料放回去，吩咐道，“你找人把章鋌喜歡伏抒妍的事透露給邵珣，做得隱秘點，盯住伏抒妍，一旦有人去見她，立刻通知謹丞。”

“高廳，您是想利用邵珣，讓伏抒妍知道章鋌喜歡她，從而放棄跟梁先生在一起？”

“她喜歡謹丞？”高守維反問一句，隨后就立刻搖頭，“她不喜歡，她只是沒有辦法擺脫他。”

高守維清楚梁謹丞的為人，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對于伏抒妍，他或許有真情，但只要伏抒妍反抗他，他也會毫不猶豫折斷她的翅膀，只不過現在一切還在他的掌握之中。

伏抒妍逃不開這個囚籠。

“我只是順水推舟，伏小姐若是知道真相，應當要感謝我。”

高守維微笑著說。

柯曄打了個冷顫，愈發覺得高廳像一匹惡狼。他用尖牙把獵物咬得鮮血淋漓，合上嘴又讓人奉他為神明，主動獻上貢品、感恩戴德。

“謹丞也該吃點教訓，他在國內待得夠久了。”高守維說，“等這件事解決，讓他回美國。”

“好。”

高硯霖沒開車下山，騎了個小電驢，他把鑰匙遞給易千青，說，“你騎上去，待會兒爺爺可能要見你。”

易千青加入黑獄三年，還是第一次見高家的人，偏偏還是在他犯了個大錯的情況下。

但他沒拒絕，接過電瓶車鑰匙，跨步上去。他知道高硯霖這么做是為他著想，故意用苦肉計賣個慘。

老齊正要下車，被高硯霖按住肩膀，“你把我們送上去就開車走。”

老齊看向易千青，顯然是擔心他的安危。

高硯霖解釋道，“他不會有事，我處理侯鑫的時候高家有人盯著，放過你們是小五的意思，高家就不會再追究。不過怕他們心里不舒服，你暫時不要露面。”

“爺爺見你只是想看看咱們的外交官，你也不用緊張。”

易千青點點頭，老齊便不再說什么，沉默地啟動車引擎，順利過了巡檢處。

高家老宅占地廣闊，梁令嫻從早上就開始忙著布置，前院還沒弄完就放棄了，只好聯系專業團隊過來，但她也沒閑著，拉著高家其他人一起幫忙，只為給高硯棠一個難忘的生日宴會。

此時高硯棠站在大門外，看見一路長長的小夜燈，樹上、路燈上系著風鈴，風一吹，叮叮當當響成一片，不遠處那棵高聳筆直的銀杏樹上，還掛著爺爺高明鏡給她做的秋千，那些年蕩著蕩著她就長大了。

這座沉默古老的宅子，見證了高家的興盛榮辱，幾代人的成長延續，也見證了她的固執、莽撞，她的理想，她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