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教室里傳來孩子整齊響亮的朗朗讀書聲，帶著孩童特有的甜膩和柔軟。

漆長江和袁落翔跟在園長后面，朝教室里看了眼。

“這就是我們小（2）班的班主任嚴老師。”

里面那位嚴老師也十分年輕，扎著高高的馬尾辮，聽見聲音轉過身，發尾上上下下的晃著，有些俏皮。

下課鈴聲響起，嚴老師拍拍手，笑著說，“接下來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各位小朋友有序地去游樂區，要遵守秩序哦。”

“知道了，老師——”

小朋友們拖著尾音答話，然后就兩兩牽著手跑出教室，在門口撞見園長的時候，都會喊一聲園長好。

漆長江看得眼紅，覺得姑娘可愛，小子活潑，連連嘖聲。

袁落翔問，“漆哥，你喜歡小孩兒啊？”

“我喜歡別人家的小孩。”他指著走出來的嚴老師，說，“你負責她。”

然后自己就一路小跑著追到了小孩們的游樂區，根本不給袁落翔反應的時間。園長笑得和藹可親，拍拍他的肩也走了。

嚴老師走出來，不知道他的來意，問道，“你好，請問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長？”

“啊？不，不是。”袁落翔趕忙擺擺手，說，“我是為了林淺藍來的。”

刑偵組出外勤都不喜歡穿警服，加上袁落翔看著年輕開朗，嚴老師也沒往公職人員身上想，聽他這樣說，只稍微愣了愣，隨后就恍然大悟地說。

“哦！是你啊。”

袁落翔正納悶，什么就是他了？

嚴老師接著就笑了，“你就是那個乙某吧！”

“.........啊？啊。”

袁落翔立刻就壓下了驚訝，聞昶說要特別關注林淺藍的男女關系，這個乙某是什么人？

他掏出證件，神情嚴肅地開口。

“我是警察，關于林淺藍的事想找你了解情況。”

嚴老師杏眼微瞪，點了點頭。

幼兒園游樂區旁邊就是一個小亭子，兩人走過去側身站著，視線剛好都能看見游樂區的小朋友們做游戲。

漆長江平時端著假笑，看著嚇人，面對小孩子的時候卻把姿態放得極低，混在一群還沒他半腿高的小崽子里，竟然游刃有余。

袁落翔收了視線，“嚴老師，你剛剛說的乙某，是什么人？”

“那是淺藍跟我說的，大概兩周前吧。那天是班上一個孩子的生日，大家都送了禮物，回辦公室的時候，淺藍桌子上也擺了一個禮物盒，我以為她禮物還沒送，誰知道她跟我說那是她要送給別人的。”

嚴老師想了想，說，“我當時覺得奇怪，就多問了一句，她也沒想瞞著，說是她認識很久的一個同學，她上學時期就很喜歡，想跟對方告白，所以準備了禮物。”

“然后呢？”

“后來幾天就有來有往，淺藍桌子上還有信封，看著像是情書之類的。”

女人無論多大年紀，總會抱有天真的幻想，對于這種寫情書送禮物的交往方式，一邊羨慕又一邊嫉妒。

辦公室里還有其他女老師，看得眼紅，就問林淺藍這是不是她男朋友送的，對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簡直像是查戶口一樣，就怕她的另一半比過了自己的。

“淺藍脾氣很好，從來不跟她們爭什么，也沒有回答。但她就那么大喇喇地把信封放在辦公桌上，有一天午休的時候，有個老師就......拿著看了，信封上就寫著乙某。”

這兩個字有種流于俗套的敷衍，就跟甲某丙某一樣，誰都可以是乙某，誰又都不是乙某。

袁落翔百思不得其解，又問她。

“你見到我就說我是乙某，為什么？”

嚴老師略有些尷尬，笑了下回他，“我跟淺藍關系好，特意問過她是不是告白成功了，她說是成功了，過幾天對方會來找她。我看你跟淺藍年紀相仿，張口就是找她，難免就想到這方面了。”

她也知道自己太武斷了，跟袁落翔道了歉，見他沒再問問題，遲疑著問他。

“你來找淺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今天沒來學校，園長說她請假了，但是我給她打電話沒人接，是病了嗎？”

袁落翔轉身面對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我去找園長。”

他說著，匆忙避開她的目光，去找園長了。

剛好上課鈴聲打響，嚴老師斂了心思，到游樂區看著自己班上的孩子們進教室，漆長江也站起來，跟在旁邊，不時摸一把從他身邊經過的小孩兒的腦袋。

嚴老師有點怕漆長江不茍言笑的樣子，低聲問，“你好，淺藍她......”

漆長江哪里知道袁落翔沒敢說實話，見她垂著頭，以為她是接受不了林淺藍遇害的事實，毫無安慰地說。

“節哀。”

僅僅兩個字就夠了。

嚴老師震驚地抬起頭。

漆長江在幼兒園門口找到袁落翔，他正翻著記錄本，眉頭皺得緊緊的。

漆長江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似笑非笑地說。

“沒想到啊，你小子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主？”

袁落翔嚇得一抖，茫然地抬頭看他。

“你沒把林淺藍遇害的事告訴那老師？”

“沒，我不知道......我開不了口。”袁落翔說著又把頭低下了。

漆長江沉默了片刻，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樣的心情，這是他第一次跟著出殺人案的外勤，該怎么跟被害人親屬朋友說清真相，才能讓對方接受這個事實，的確很難。

更難的是，他們自己也會受情緒影響，覺得悲哀，無法開口。

漆長江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沒事，習慣了就好。”

“漆哥，你說了？”

“咳咳，不小心說漏嘴了。”漆長江掩飾性地遮了遮嘴，“怎么樣？問出什么了？”

“林淺藍有一個喜歡的人，兩人有禮物和通信來往。”袁落翔說，“根據嚴老師說的，這個人有個代號叫乙某，我剛去林淺藍的辦公桌看了，沒找到信封。”

他說著看了眼記錄本，擰著眉，“有件事很奇怪，園長說林淺藍請假了，但不是今天，而是上周五，那天是幼兒園冬游日，她在出發之前就跟園長請了今天的假。”

“乙某？這代號可真不友好。”

漆長江說著，打電話給聞昶匯報情況。他們出來的時候林淺藍的家屬剛到，既然乙某是她喜歡的人，那林父林母應該也知道。

聞昶聽了卻很驚訝，林母明確表示，林淺藍是單身，而且自己沒有戀愛的打算，這個乙某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能確定這個乙某一定存在？”

“.........”

這他怎么證明？

漆長江看著袁落翔，袁落翔想了想，點頭說，“能證明，我剛才看他們的辦公室里有監控，能根據嚴老師說的找到乙某送的禮物和信封。而且，這些東西進幼兒園都要經過門衛，肯定能查到是否有人給林淺藍送東西。”

“好，把監控拷貝一份。”聞昶聲音沉著，“我們在林淺藍家，查完回去開會。”

聞昶和許偲跟著林父林母回了林家，正在林淺藍的房間里。

房間整體是暖色系，看著十分溫馨，東西也都整齊干凈，聞昶站在書柜前，看見上面擺了兩個相框。

其中一張照片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林淺藍站在父母身后，笑意溫柔。

另一張上也是三個人，臉龐看起來還有些青澀，林淺藍站在中間，摟著身邊兩人的肩膀，關系十分親近。

聞昶拿下相框，問，“這兩個人，就是周雪逸和龐敏？”

林母眼睛紅腫，倚著門站著，點點頭。

“這是他們高二運動會的時候拍的，藍藍很喜歡。”

照片上那個男生身形瘦高，皮膚蒼白，看向鏡頭的眼睛笑得彎起來，為了遷就林淺藍摟住他的姿勢，還微微朝下低了肩膀。女生剪著蘑菇頭，比林淺藍矮一點，嘟嘟嘴，也笑得開懷。

聞昶摩挲著相框邊沿，放回了原處。

許偲戴著手套檢查衣柜和抽屜，沒發現任何異常，也沒找到漆長江他們說的禮物和信。

聞昶不便在女生的房間亂翻，便走到了門邊，問林母。

“林淺藍有沒有提過乙某這個代號？”

林母皺著眉搖頭，“這是什么？”

“聞隊，這個好像是日記本。”

許偲喊了一聲，她從一側床頭柜里翻出來一個淺藍色的筆記本，粗略一翻已經寫了一大半。

聞昶和林母都看過去，林母點點頭說。

“那是藍藍的日記本，她從小就習慣寫日記，高中之后就不是每天寫，但有事都會記下來。”

“能看么？”

林母遲疑了片刻，他們家一向開明，很少進女兒的房間，林淺藍的日記本，他們都沒有翻過，這是她的隱私，不過到這個時候了，也沒什么可避諱的。

“......看吧。”

聞昶幾步走過去，就著許偲的手隨意翻了一頁。

10月19號/周一/晴

中午吃飯的時候碰到老靳了，周小逸這次考試又是第一名，他這么聰明，當初怎么會到六中來呢？？？

龐大敏物理沒及格，試卷發下來的時候好像哭了，我給了她一個擁抱。

不過物理真的好難啊！！！

11月4號/周三/陰

運動會三天，加上兩天周末，一共五天假期！！！龐大敏帶著偷買的手機打游戲，差點被老靳發現了！！！

周小逸看著瘦，居然把三千米堅持下來了，可喜可賀！！！

晚上去吃雞公煲吧。

11月6號/周五/晴

想跟龐大敏周小逸拍照留戀，以后也要開開心心~~~

聞昶盯著這一頁看了半晌才翻到最后，日記的最后一篇還停留在十月初，記的就是跟沈紀相親的事，跟漆長江說的兩周前的日期對不上。

許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快速地往前看了好幾篇，都沒有任何關于乙某的記錄，甚至都沒有提到她有一個喜歡的人。

這不太對，既然林淺藍有寫日記的習慣，那么她心里喜歡一個人肯定會寫下來，日記本對她而言是安全的、隱秘的，這是她傾訴的途徑，怎么可能毫無痕跡？

這個乙某真的存在嗎？

“你挑幾篇拍照存檔，日記本就不帶回去了。”

聞昶說著，轉身走出房間，林母聽見他那句話，捂著心口對他說了聲謝謝。

林父在陽臺上，拎著小壺給花澆水，他說。

“藍藍工作之后，每年都買一盆花回來，她媽媽平時一個人在家，讓她養養花打發時間，她孝順，不肯離家太遠，想照顧我們，她啊.........”

聞昶只聽一聲沉重的嘆息，之后就沒了聲音。

他往陽臺邊走了走，問，“您見過周雪逸嗎？”

“見過，跟藍藍關系好的就那么幾個，龐敏跟小逸都來家里吃過飯。”林父擱下水壺，“那孩子很有禮貌，學習也好，總聽藍藍提到。”

“十六七歲的年紀，您就沒有懷疑過周雪逸和林淺藍的關系？”

林父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

十六七歲的年紀，情竇初開，對于感情懵懂無知，最容易走上歧路。男生女生走得稍微近一點都會被老師家長懷疑在早戀，像林淺藍和周雪逸這樣的關系，父母和老師就沒有懷疑過？

林父沉吟片刻，雙手負后，說。

“藍藍的性格交到什么樣的朋友我都不奇怪，她在家里提的最多的就是龐敏和周雪逸這兩個名字，一開始的定位就是朋友，我們確實沒有多想。你這么問，是覺得藍藍的事，跟......小逸有關？”

“不是......”聞昶頓了頓，話音一轉，“在警局聯系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周雪逸的電話打不通。林淺藍有沒有提過他的工作或者家世？”

林父搖搖頭，臉上神色十分嚴肅，他回到客廳，來回踱著步子，面向聞昶。

“我相信周雪逸和這件事沒關系，無論是我還是藍藍看人的眼光都不會錯。”

他語氣堅定，哪怕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周雪逸的清白，他都不想懷疑林淺藍的至交好友。

聞昶也只是順口一問，沒想得到什么線索，朝他點了下頭表示理解，沒有再將許偲情殺的推測告訴他。

許偲很快出了林淺藍的房間，她細聲安慰了林母幾句，直到兩人離開，林母都還站在房間門口，沒有走進，也沒有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