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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悼夏公

一代文苑巨匠、影壇宗師夏公溘謝人寰。噩耗傳來,人們無不悲慟。

夏衍自去夏以來一直患病住院,我是知道的。年前,我將在滬拍的夏衍從事地下斗爭時的舊址照片寄往北京,他的女兒沈寧在給我的復信中確認了舊址,又告訴我說:“父親最近身體還穩定,恢復得比較好”。這消息使我頗感寬慰,以為老人此次也會像前兩次一樣順利地轉危為安。想不到,僅僅隔了這么幾天,這位活力充沛、功勛彪炳的文壇偉人便離我們而去,心中的震驚和悲傷實難以言述。

浙江,一向被世人視作地靈人杰的文物之邦,世紀同齡人夏公可稱得上是她優秀的兒子。

在二十世紀初八國聯軍攻陷北京的炮聲中,夏公出生于杭州近郊一座古老破敗的莊園。國家的動亂,家境的式微,在他幼小心靈中深深刻下了不平和憂患。后來他進入浙江省甲種工業學校就讀。處于政治文化中心的省城,當時五四新思潮正熱浪滾滾。年輕的他迅速地感受著時代的新氣息,為尋找救國拯民之路而執著探求。1927年大革命失敗,在反動當局鎮壓革命的血雨腥風中,他慨然走進中國共產黨的行列,從此開始漫長的富有傳奇色彩的戰斗生涯。他始終與人民大眾在一起,以閃爍著華彩的思想和文字,在凜冽的寒冬營造著春天,在一個又一個歷史波谷中滿懷信心地點燃信念和希望。在現代文藝史冊上,記載著夏公不可磨滅的勞績和殊勛。

故鄉,對于每一個人來說,總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夏公從一個普普通通的鄉鎮少年成長為名聞遐邇的文壇巨擘,他從未忘記過養育自己的故土,浩浩錢塘江水一直在他的血脈中、心靈里流淌、奔涌。在兵荒馬亂、苦難深重的年代,在烽火連天的抗戰歲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十年作吏”的繁忙日子,在受盡折磨的秦城監獄,他對故鄉始終夢繞情牽、心馳神往。特別是在“十年浩劫”、身陷囹圄的日子里,故鄉竟是這般神奇地出現在他的夢中,給受盡折磨的老人以慰藉:“奇怪的是夢見的都是童年時期的舊事,夢見我的母親,我的姐姐,夢見和我一起在后園捉金龜子的赤腳朋友。每次夢醒之后,總使我感到驚奇,事隔半個多世紀,為什么夢境中的人、事、細節,竟會那樣地清晰,那樣地詳細!我20歲那一年離開杭州,久矣乎聽不到故鄉的鄉音了,而夢境中聽到的,卻是純粹的杭州口音。”

夏公對故鄉的眷念不只是凝聚著他對親人的深情和對少年時代自強不息精神的追溯,更充滿著他對為革命捐軀的故鄉英烈的懷念。他在與筆者交談中多次談到:“浙江有許多獻身革命的早期共產黨人,如宣中華、俞秀松、楊賢江等,我們不能忘記這些同志啊。”當他聽說浙江在搞文化名人傳時很高興,并特別叮囑:“五四時期有兩大著名的學生運動中心,北有北大,南有湖南 ‘一師’和浙江 ‘一師’。所以,像 ‘一師’校長經亨頤這樣的民主人士不能不提。”直到八十高齡之際,他多次奔回浙江,渡家鄉水,憶故園情。他曾不顧高齡體弱,坐輪椅沿清波門、蘇堤而行,深情地打量這座美麗熟悉的城市,在舊景新貌中感受一片鄉情。1988年11月,他帶頭發起為浙江教育基金會募集資金;隨后又將他收集珍藏的名貴字畫捐獻給浙江博物館;將“對文科學生有用的”抗戰叢書贈送給杭州大學。他與浙江的演員、作家、大學生、企業家、黨政干部一次次交談,以一種歷經滄桑的睿智告誡人們要適應時代,面向二十一世紀……據他親屬電告,就在這次昏迷之前,他又特地叮囑家人:身后不舉行儀式,將骨灰撒到錢塘江去。他說:“我要回杭州去了。”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的思鄉之情,他的樂觀情懷和奉獻精神給身邊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病榻上的他清醒地表示自己是“無疾而終”,自己將“飄然而歸”。他所惦記的是身后還能為人們留下些什么。在住院期間,他囑咐家人將所藏的2800冊圖書捐獻給中國現代文學館,在病中,已經很少題詞的夏公為紀念音樂家冼星海寫下“星海精神永存”,他家人說,這既是懷念故人,亦是自勉。

錢塘江水奔騰澎湃,滔滔不息。江水有情,定會為有夏衍這樣的兒子而欣慰,而驕傲;錢塘江,請勿要哭泣,敞開你寬闊、瑰麗的懷抱,去迎接久別游子魂魄的歸來!

(原載《錢江晚報》1995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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