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荻走過低矮的花叢，臉上帶著同樣清冷的笑容，遙遙望了一眼擷枝和陸止蕭。他們本該是一對佳偶，在每一個靜謐悠閑的黃昏坐在庭院里談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如今卻勞燕分飛，到了這樣的境地。

擷枝留意到了他的存在，笑著向他招了招手。陸止蕭甫抬頭，卻見擷枝笑盈盈拉住崔荻的手:“我們走吧。”

崔荻看了一眼陸止蕭，微微點了點頭，陸止蕭亦頷首答禮。

“你沒事兒吧。”

擷枝搖搖頭道:“該說的我都和他說清楚了。”她抬眸靜靜看著他，曼聲道:“二哥，我累了。我也不想你替我報仇了，你以后也不要和吳王和太子或者什么襄王有任何牽扯了好嗎?”

“為什么突然會這么想?”

擷枝道:“還是那句話，你為我承受太多了。你性子那么直，參與到黨爭之間一定會吃虧的。”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他抬頭看著遠方的山巒。

“為什么?”

“因為我看不慣。”他果斷地回答。

他們相視一笑，擷枝又挽著他的手臂走了幾步，最后用一種清脆和歡快的聲音說:“好，不管你怎么選擇我都支持你。”

崔荻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定定看著擷枝的眼睛，好像目光一挪開，她便會消失了一樣。擷枝詫異道:“怎么這么看著我?”

“也許我們在京城里住不了多久了，”崔荻歉然道，“對不起，要讓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擷枝忙問:“怎么回事?”

“那些言官的嘴太討厭。”崔荻只是笑了笑，好像這并不是很要緊的事。他從來都是這樣，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擷枝急了:“你素來潔身自好，從不會有什么把柄捏在別人手里。何況你剛剛為大俞立下汗馬功勞，他們有什么理由參你?”

崔荻沒有說話，擷枝卻從他閃躲的眼神里讀出了他隱藏的意思，于是問道:“是不是因為我?”

崔荻只道:“你不要管了。”

“這群言官是吃飽了撐著吧，眼睛不盯著那些貪官污吏，偏偏盯著別人閨房里的事情。強搶民女，通奸偷腥的事情朝中那些混蛋也沒少干，怎么不見去參他們。”

“別氣了，就是主和派找出來的借口，沒有這個還會有別的。”崔荻從容地看著擷枝，并沒有要和那些言官慪氣的意思。

“我自己就是那么被人罵過來的，我早就習慣了，我只是擔心你……”她兇巴巴的樣子嚇人得很。

崔荻一把攬過擷枝:“這有什么，只當是回蜀地老家養老了。你正好也去見見我外祖母吧，這丑媳婦遲早也是要見公婆的。”

“那我們什么時候動身?”擷枝想到要面對永安郡主，忐忑不安道。

崔荻笑道:“不急，總要等我實在頂不住了再走。”

沒等到崔荻和擷枝回蜀地，永安郡主就已經風塵仆仆地趕過來了。她應該是才得到消息，可并沒有和擷枝算賬，也沒有斥責崔荻，慈祥和藹地坐在堂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晚輩，道:“這件事我就不和你們計較了，擷枝……”

“是，娘娘。”擷枝答應道。

永安郡主道:“我也不強人所難讓荻兒休妻了，但是我也不放心把這么大個侯府交到你手上。”

“娘娘的意思是?”

“瑾如，進來吧。”

永安郡主來時帶了一名女子，名叫安瑾如，說是覺得旅途無趣帶個可人兒聊天解悶。但擷枝已經看出她的算盤，估計在崔仲平那的冷遇又要重新演一遍。

可永安郡主手段比崔仲平強硬許多，效率也高了許多。她帶來的女子身姿纖細，楚楚可憐，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連說一句重話也不忍心。

這些場面和招數擷枝早已見怪不怪，她親切地扶安瑾如落座，又對永安郡主微微一笑，道:“還請娘娘明白示下。”

“瑾如是個好姑娘，”永安郡主瞥了一眼崔荻，含笑道，“我原是說讓她做個妾室委屈她了，可這丫頭卻說只要能侍候你做妾室也甘愿。是吧，瑾如?”

安瑾如面頰潮紅，小聲道:“是的，娘娘。”

崔荻還想說什么，郡主已經先說了:“既然瑾如愿意，那我就做主把瑾如嫁給你了，就和擷枝做平妻，也不分什么大小，以姐妹相稱。”

“外祖母，”崔荻慌忙道，“這事兒就不勞您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永安郡主嘆了一口氣，“你到現在膝下都無兒無女的。”

崔荻笑道:“我不是有個景和嗎?”

“別唬我，景和的事你父親都告訴我了。”永安郡主瞪大了眼睛。

坐在一旁的安瑾如被晾在邊上，絲毫摻和不進他們的對話中去。她只是低著頭，直盯著裙裾上繡的一對蝶，好像只要這么盯著蝴蝶就能飛出來。

擷枝的目光不經意的留在安瑾如身上，她只是沉靜地坐在那里，似乎還有些怕生。說實話，擷枝并不討厭安瑾如，或許是因為她的樣子與世無爭極了。

崔荻和永安郡主的來回太極，擷枝沒有留意聽。等他們說完了，擷枝才開口:“既然郡主娘娘已經這么說了，侯爺就收下她吧。”

擷枝用了收這個詞，已經暗示了她的立場。安瑾如可以進門，但是不能和她平起平坐。永安郡主本就不相信擷枝愿意和安瑾如做平妻，這么說也無非就是給他們的談判一點空間。既然擷枝退了一步，永安郡主便笑笑道:“那便成了。”

崔荻卻斷然回絕:“就算擷枝答應了，我也不答應。”

“你如果不答應，那我就只當是你太太不給你納妾。那她首先就犯了七處的善妒這一條，可別怪我把她休了。”

崔荻全然沒有聽進永安郡主的話，木然看著擷枝，又問了一遍:“你的意思呢?你真的希望我納妾嗎?”

“侯爺，”擷枝低頭道，“這是郡主娘娘的意思，妾身也不能違抗。”

崔荻忿忿道:“好，那我不管了，你們自己決定吧。”

他拂袖而去，留擷枝笑意清淺看著安瑾如:“我給你安排客房，如果有什么住不慣的不喜歡的只管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