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鋒芒
- 明月清渠
- 述風清
- 2080字
- 2019-07-09 23:08:33
沈叡咂咂嘴,心底又回味了一番,再看了一眼吳殊。
兩相比較之下,誰更勝一籌,他心里也有了決斷。
“嗯,不錯。”沈叡發酸:“是你早就作好的?”
這語氣,如同放了多年的老陳醋。
謝容徵自然知道沈叡的脾氣,順著他的話說道:“讓先生品味出來的,確是我昨夜作好的。”
只是她今日才應允來詩會,又怎會提早寫好?是不想喧賓奪主,給自己留個面子罷了。活了這么些年了,沈叡怎么會不知道。
畢竟是多年的老不知羞臊,沈叡摸摸下巴,對謝容徵投去贊許的目光:“雖占了些先機,也確實壓了我這些不長進的學生一頭。”
“先生謬贊。”謝容徵微微側目:“也讓先生師門的諸位師兄弟見笑了。”
“我如果是他們就笑不出來。”沈叡對今日詩會的成果極其不滿:“以后出門莫要說是我的學生。”
又著重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尤其是姚愫君、范成義、褚闊、陶然,你們回去將《詩文要義》謄抄三遍,明日交給吳殊。”
被點名的四個人都耷拉著腦袋,應是。
“今日就這樣罷。”沈叡站起身來,神情凜然肅穆:
“備留課題: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作好后,明日課前放在我案臺之上。”
學生們一聽面面相覷,又不敢做聲,直到沈叡帶著謝容徵離開,才討論起來。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先生以此為題,是想告誡我們內斂藏鋒才是君子立身之道?”姚愫君撐頭思考,見陶然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樣子,用筆戳了戳他的胳膊:“陶師兄?”
陶然轉頭對她一笑,又低頭收拾桌上的紙筆。
“陶師兄,”姚愫君湊到他身旁鼓勵道:“進書院這么久,第一次見你挨先生罵。不過陶師兄也別太難過,我就是這么過來的,再多來幾次就習慣了。”
陶然失笑,再多被先生責罵幾次,他也做不到這么淡定。
被姚愫君這么一說,吳殊“噗嗤”笑出聲。他身子往后仰,抓起腳邊的狗尾巴草扔向姚愫君:“再說下去,你陶師兄就沒臉見人了。”
狗尾巴草恰好落在她的頭發上,姚愫君沒好氣地扔掉:“我是想安慰陶師兄。”
她看向遠處謝容徵的背影,嘟囔道:“七七節令,先生還布置課題,三遍詩文要義,我今夜又要通宵抄書。”
想到什么,姚愫君眼前一亮繞到吳殊身旁:“吳殊師兄,罰抄的書先生向來不會看的。”
說完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吳殊。
“讓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嗯!”姚愫君激動地點頭:“吳殊師兄一定愿意的對不對?”
吳殊環視四周,整理下衣袖,低聲說道:“這邊眾多師兄弟,我去那邊告訴你答應。”
“好呀!”姚愫君笑顏逐開,又看了下周圍,捂著嘴跟上吳殊。
走到清靜無人的地方,吳殊停下腳步。
“吳殊師兄,真的可以幫我免了這次的罰抄嗎?”姚愫君眼含期許。
吳殊轉過來,對她粲然一笑,露出白牙,嘴里吐出兩個字:
“休想。”
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姚愫君眼中的星光霎時間暗淡,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惡!”
她轉身回去,生氣地對自己說道:“姚愫君!你怎么會相信他的話,真是蠢!”
“不過我可以幫你一起抄。”吳殊在后面喊道。
“呵,”姚愫君回過頭來,也朝他笑道:“不用了呢!”
一路怒氣沖沖地蹬回去,園中學生都在收拾各自桌子,姚愫君也隨便將東西放入書包。
《詩文要義》雖說不厚,但三遍下來,今天她是休想玩了。
姚愫君內心又罵了一通吳殊,真是蔫壞,若有整人的功夫,多看點書不好嘛。她撇撇嘴,好像把自己也罵進去了,還是趕緊回去抄書才是。
姚愫君往住處走,謝容徵也隨沈叡到了書房。
“咳咳。”現在只有他和謝容徵,沈叡坐在坐榻上,假意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聽說你尚未出師,卻回了京。”
“嗯。”謝容徵斂眉垂眼,回想起一澗山人話。
“師父總說我一切都好,又做不到最好。”
一澗山人對她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老師,在南郡養之以道,教之六藝。
但她的道藝能勝多數人,卻難贏各中佼佼者,多而不精。
“學問上,你只比我那些學生高那么一點。”沈叡抬頭看了謝容徵一眼,見她對于夸贊并無自喜的模樣,又繼續說道:“但再好的苗子缺了澆溉也難成氣候。你若不繼續找個老師學習,過不了多久,也只能被我的學生們迎頭趕上。”
謝容徵低頭一笑,又故意問道:“只是容徵不知,在哪才能尋到良師呢?”
“老夫想想。”他一手撐頭,另一手撫摸胡須,慢條斯理地分析道:“你如今才學,尋常教書匠倒要向你學習。京城之中,與你師父齊名,能當得了你先生的,僅有一人。”
“的確。”謝容徵煞有介事地點頭:“只可惜,清執先生在元文館,每月授課不過三兩日。”
“老吳怎教的了你。”沈叡拍拍桌子:“你再想想!”
“限京城之中,我想不出第二人了。”謝容徵搖搖頭。
“老夫不就是?”
“先生忘了與師父的賭注?”她驚訝道。
沈叡咂咂嘴,想起曾與一澗山人打賭——等到了古稀之年,比他們學生誰更優秀。
一澗山人就兩個學生,這墻角撬的,有點不講道理。
“我不過幫你理清關系,你可別與你師父亂說。”沈叡轉過頭去,指了指旁邊的坐榻:“時候還早,我們坐下來下盤棋。”
“先生好意,容徵心領神會。”謝容徵說完,坐下,整理桌上的棋盤。
前日和方季辭的對弈,她一直在腦中重演,逆推的過程中也覺得受益良多。
如果借鑒方季辭的布局,循著他的思路,是否能破他的局?
因此,再與沈叡下棋,謝容徵反而不那么抗拒了,更可以說是期待。
“今次,由先生執白?”
“哦?”沈叡挑眉,這次是不打算讓了?他眼神在黑白棋笥來回,最后還是拿了白子。
“那休怪老夫不讓著小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