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第一次見到伏努基中隊長，是在新衛二星特別調查處他自己的辦公室里，那時候他正在準備去新瑞愛星赴任。辦公室的面積不大，裝飾得高雅精致，靠墻的柜子里放著幾只金燦燦的獎杯，朝向大街的兩扇窗戶的窗簾從早到晚都被拉上，房間里暗黃色的枝形壁燈總是點亮著。

一個褐色的行李箱放在墻角的邊柜上，里邊裝著他的行裝和一串高貴的念珠，他不需要修行就能做到心如止水，但是他需要一個在到達新瑞愛星之后接近安亦提真網的機會。那個后來的獨居者布特是他此時確定的目標之一，不需要奇跡也會在旅途中與他巧遇。

“謝謝你抽時間見我。”伏努基對他說，臉上帶著期待的表情，坐在壁爐邊的沙發上。

“我和你們航隊長年輕的時候曾經一起創業過，”金尚說，這句話拉近了他和這位客人之間的距離，“當時我們的雄心是要做出新衛二星上能量轉化效率最高的光伏系統。”他沒有提到，他還將在新瑞愛星上假裝重操舊業。

金尚起身給伏努基倒了一杯酒，在壁爐邊的另一個沙發上坐了下來。

伏努基再次表示感謝，隨后說，“我來這里是為了打聽一個叫做西絲的記者的情況，我聽說她來這里工作了。”

“你為什么不直接問她？”

“如果能，我就不會來打擾你了，我與她聯系不上。”

“你怎么知道她在我們這里呢？”

因為我一直在找她。

*

在與西絲的最后一次見面之后，伏努基越來越感到后悔了，他的情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控制，他把自己劃入了一個臆想中的階層，但是他的情感并不遵守他的這個劃分，他沒有在其他女人那里找到對西絲的那種感覺，也想象不出是否還會有另外一種更強烈的好感，那種感覺是寶貴的。

每次經過新衛二星報大樓的時候，他都會抬頭看向二樓西端的那扇掛著薄紗窗簾的窗戶，西絲在那個房間里意外地向他表白過心意，讓他到現在都感到吃驚。當他忍不住走上樓去，再一次敲開那間辦公室的房門的時候，出現在門口的是埃希主任。“她已經辭職了，”他對伏努基說，“去了特別調查處。”他本來還要履行推薦她當上報社年度記者的諾言。

*

“我是從她原來報社的同事那里知道的。”伏努基對金尚說。

“看起來你對西絲很關心，”金尚抿了一口酒，“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她采訪過我——”伏努基想了想，改口道，“應該說，我找她是出于一種責任。”

“責任？”金尚詭秘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有關西絲的情況，只限于能說的部分，而且這是一個特例。”

“謝謝你。”

“她已經去了新瑞愛星。”

這個回答讓伏努基大吃一驚，“為什么？”

“這是她自愿的，她說希望能為太空戰機的升級做些什么。”金尚頗有深意地看著伏努基。

這句話讓伏努基感到痛苦，它似乎在印證著他的猜測，讓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到西絲的時候，她所說的，如果你希望看到愛的證明，你會看到的。

“她什么時候能回來？”他急切地問。

“這很難說。”

“任務需要很長時間嗎？”

“直接的原因是她被瑪多會的人抓走了。”

“瑪多會？”伏努基低聲地重復著，更加為西絲的命運擔憂起來。

“你應該很清楚他們是一些什么樣的人吧，”金尚說，“我聽說你曾經為一個瑪多會的飛行員勞吉做過擔保，還讓他在你家里住過一段時間。”

“是的，我這樣做的原因與我的個人經歷有關。”

“個人經歷？”

伏努基含糊地點了點頭。

金尚沒有再問，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拉著兩邊對開的窗簾把中間露出來的縫隙完全遮上。他的這個舉動幾乎是無意識的，他在思考，眼睛里閃過一絲猶豫，他轉過身來對伏努基說，“我剛才提到了特例這個詞，你應該注意到了，我告訴你西絲的下落是有條件的，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協助。”

“什么事情？”

金尚走了回來，在沙發上重新坐下，“我們和瑪多會之間有一個交換俘虜的計劃，具體來說，用勞吉交換西絲，他們都是你關心的人，我想你會因此感到高興的。”

“當然，”伏努基似乎從中看到了希望，“需要我做什么？”

“抓到勞吉之后，我們沒有從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東西，我希望你能在他離開之前，讓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伏努基面露難色，“我恐怕做不到這一點，他在與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刻意回避敏感的信息。”

“如果他知道這是釋放他的條件的話，表現會不一樣的。”“已經有人這樣對他說過了。”

金尚失望地收斂了笑容，他認為自己了解伏努基這一類人的固執。他從放在桌子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只雪茄，慢慢地用火點著，淡淡的煙霧籠罩了他的臉。

“你放心，”他對伏努基說，“俘虜交換的事情不會因此發生什么變化，但是在交換之后，西絲恐怕也不能很快回到新衛二星。”

“為什么？”

“她在那里還有沒有完成的工作。”

“她被瑪多會的人抓走，已經中斷了那個工作。”

“還會重新給她安排的。”

“你們應該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

“我說過了，這正是她的選擇，”金尚從煙霧中露出臉來，“你剛才說了責任這樣的詞。我想，你對她的關心并不僅僅是出于一種責任吧。”

伏努基咬著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不想開一些？”金尚晃動著手里的雪茄，“她恐怕已經不是你心目中的那個女人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伏努基變得有些緊張。

“她在被瑪多會的人抓走之前——”金尚沉吟了片刻，“曾經被派去與新瑞愛號的擁有者合作，我們需要那個人卓越的頭腦。”

伏努基聽說過那艘三棲運載器的名字。

“你是知道才華的魅力的。”金尚說，他拿出了一張西絲與休門在一起的衣衫不整的照片。這張照片被佩妮在另外一個場合也看到過，它接近真實，卻從來都不是真實。

伏努基看著那張照片，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悔恨和自責充盈著他的胸膛。他想要在酒精里尋找解脫，卻始終無法真正做到。當他后來知道新瑞愛號將要從新衛一星返航的時候，暗暗下了在途中對它進行襲擊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