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廳里的天花板有兩層樓高,混合著耳語、音樂聲和香水的味道,彩燈旋轉(zhuǎn)著,把誘惑灑在光影婆娑的地面上。她坐在那里。他看見她了,在這一瞬間,好像所有的幸福都融化在了這里。
佩妮面前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只留下一個深紅色的杯底,桌子上放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她在用心地觀察著門口出現(xiàn)的每一個新客人。她看見一個穿著嶄新的白襯衫的人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疲憊,四處張望著,當他看見她時,目光好像定格在了她的臉上,徑直向她走來。她意識到他是來這里找她的。
“我一直在找你。”他來到她的身邊,激動地說。
“為什么?”她的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我理解你認不出我,僅僅因為這里是次維時空。”
“哦?”她笑了起來,一如往日般嫵媚,“你是誰?”
“我是休門。”
“哦?”她想了想,“請坐吧。”
休門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對她說,“我的意思是——我來自四維時空,我們在那里是——我在那里見過你。”“
外星人?”
“更遙遠,與這里的環(huán)境完全不同。”
“你很神奇!”她收斂了幾分笑容,接著似乎心領神會般地點著頭,“好吧,那里的我是什么樣子?”
“是最好的。”休門說,遲疑了一下,“我們之間有一段難以忘懷的交往。”
她看到了他眼里燃燒著興奮的火焰,敷衍地笑了笑,心里想,如果他在說笑話,還不夠幽默,如果是在編故事,又太離奇了。不過,作為一個不算乏味的話題也無妨。
“那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她問休門。“我剛才看見你走在街道的對面,之后找不到了,再之后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里。”
“似乎并沒有多難嘛,”佩妮說,“我剛才臨時回家了一趟。”
穿著藍色制服的侍者端著裝有各種酒水的托盤走了過來,佩妮看了一眼,從托盤上拿了兩杯冰酒下來,一杯放在休門的面前,一杯給自己留下來。
“記在你的賬上。”她提醒休門說。
“您需要在本店開一個賬嗎?”侍者半彎著腰問休門。
“開一個吧。”休門說,把從赫特那里搶來的鈔票都掏了出來,“這些夠嗎?”
“當然。”侍者說,只收下了其中不太皺的一張,“請稍等。”隨后站直身體離開了。
“謝謝。”佩妮對休門說,抿了一口酒,眼睛從杯沿上方看著他,在玻璃的光澤映襯下顯得更加迷人。她的習慣與新瑞愛星上不同。
“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對某個陌生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佩妮說。
“這和我的不一樣,”休門把剩下的錢裝進口袋里,“我知道你叫佩妮,知道我們曾經(jīng)在索斯的海邊約會,知道你嫁給了一個曾經(jīng)的能源巨頭,知道你坐著 320次列車到亦盧來找我。我知道所有的細節(jié)。”
“是嗎?看來她比我過得要好。遺憾的是,你說的這些有關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那是一列悲傷的火車,休門竭力拂去 320次列車的念頭,又有另外一列時間更早的火車開了過來。他與佩妮真正的交往是從那里開始的。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幫你想起一些什么。”休門說著,站了起來,走到靠近出口的吧臺那里,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副嶄新的紙牌。
“你想要和我玩紙牌?”佩妮問他,她遇到過懷有各種興趣的顧客。不過這與他剛才說的話有什么關系?
“不是現(xiàn)在,”休門說,“我來告訴你,我知道些什么。”
“我需要知道嗎?”
“這也許會改變你的看法。”
“好吧。隨你怎么說。”
“我知道你喜歡用紙牌占卜。”
一張梅花七,泛著光亮,從紙盒里抽出來,放在了她的酒杯旁邊。
“抽到這張牌是你最喜歡的結(jié)果。”休門說。列車在向前飛馳,他坐在她的對面,手里拿著閃爍著藍光的休模機。
佩妮看著那張紙牌,感到不可思議,另外一張梅花七正夾在她放在桌邊的筆記本里,她是把它當作書簽用的。
“你是什么時候翻了這個筆記本吧。”她試探著問。
“沒有,”休門說,“我剛剛才坐到這里,你知道的,它一直沒有離開你。”
“好吧,”她說,的確是這樣,“知道這個有什么意義嗎?”
“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超過了概率上的可能性。這是你和那個佩妮之間的共同點,你們并非只是名字相同。”
透過眼前被彩色修飾了的空氣,他仿佛看見自己從房間里一段旋轉(zhuǎn)的樓梯走下來,看著下方投射出的她站在樓上欄桿后邊的影子,和她本人同樣迷人。這不是燈下普通的影子,也不僅僅是立體的,她和她本人同樣鮮活。他走近這個影子,開始與她討論剛才在樓上未盡的話題。
佩妮看著他說話時認真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我寧愿把這兩張相同的紙牌歸因為一個偶然。”
“我知道通過紙牌的聯(lián)系相當脆弱,”休門說,“這只是一個線索,盡管這個線索已經(jīng)很不尋常了。如果讓心靈超脫一些,可以這么說,如果加上我的因素的話,就不會是偶然的了,就像一道彩虹,總會找到其中一個個細微處的水珠的,它們中的每一個都映出了同樣的世界。如果把你們所有的特點都從這個聯(lián)系出發(fā)加以歸類,你會發(fā)現(xiàn)你們之間可以是無分彼此的,這是對結(jié)構(gòu)求商后點與點的對應關系,雖然每一個點里的內(nèi)容可以不同。”
“無分彼此?包括所有的愛好、生活和認識過的人嗎?”
“還可以更多。”
“那把你歸到哪里?我說過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你。”
“你會在某一個層次的結(jié)果里找到我,一個既包含又被包含的層次。”
“即使像你所說的那樣,”她說,“每一個點里的內(nèi)容可以不同,這還不夠區(qū)分兩個不同的人嗎?我和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不會因為 309一個共同鐘情的符號就變成了一個人。”
“相同與相異不是絕對的,或者換一種更具體的方式,找到一個單向合成器,一邊是你,另一邊是那個四維時空中的佩妮,單向合成器是有界的,你們之間關聯(lián)的結(jié)果也因此是有界的。這一定會導致出現(xiàn)一種內(nèi)含與結(jié)構(gòu)無法區(qū)分的關聯(lián)出現(xiàn)。”
這番話里單向合成器的提法,通過《次維時空的海邊》啟發(fā)了在冰原上找到這本書的探險家,使他有了一個屬于他自己的模樣。
“你想通過這種復雜的方式讓我認識自己嗎?”佩妮對休門說,笑容依舊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