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門沿著似曾相識的街道,向著遠方那片籠罩在云霧中的山地走去,沿途的景象與他在休模機上的所見不太一樣,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嗎?他看著那些與他擦肩而過的人,心里想,他們和我不同,看起來習慣于這里,故鄉的概念因人而異。
他一直走到了雨停之后的黃昏,把傘放到一家店鋪門口的傘架里,打算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四處看去,卻被街道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是佩妮的身影,起初他認為只是一種混合的感知下的錯覺,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與這座城市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她所在的空間,沒有她的次維時空是不完整的。
她走在街道上,走得十分匆忙,穿著裙角裝飾著花朵的粉色短裙,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她在這里,而且還活著!休門隔著馬路高聲地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她并沒有轉過頭來,而其他不少過路人把目光投向了他,其中的一個戴著灰色的氈帽,帽檐壓得很低。
休門翻過路邊的欄桿,走上馬路,一輛開過來的公交車一邊暴躁地鳴笛,一邊毫不減速地從他的面前開過去,擋住了他的視線,濺起的泥水打濕了他的褲腳。等到他能重新看向對面時,佩妮已經不在那里了。
他焦急地走過馬路,四處張望,卻找不到她的蹤影。他向前跑了起來,一邊躲閃著人行道上的行人。他在跑過一處街角之后,停了下來,剛才似乎看到了相交道路上的一抹粉色。他趕忙退了回來,拐進了那條街道,越走越遠,但依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天色更加昏暗,路燈一齊亮了起來。
街邊閃爍著霓虹燈,他在休模機上見過這里,一個叫做真貞舞廳的地方。霓虹燈管的材質有所不同,外形上少了幾分變化,感覺上卻多了幾分溫暖。舞廳的門前佇立著一排白色的圓柱,一個女人站在柱子旁邊,她用彩色的絲巾包著頭發,穿著過膝的風衣。
“你叫格里芬吧。”休門走過去,對她說。
“我們認識?”她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和手腕的金表上掃視著。
“不算認識。”休門搖了搖頭,“不過,我們有一個共同認識的人,他叫伊云。”
“那個人是誰?”
“他請你在賽馬場的高級餐廳吃過飯,還讓你住進了那附近最好的賓館里最好的房間。”
她笑了,露出一排皓齒,“這些事情都有客人為我做過,也許他們中間有你說的這個人,但是我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
也許她真的忘了,也許從未在意過,休門想,不像伊云那樣對她印象深刻。
“這并不妨礙我對新的客人表示歡迎。”格里芬注意到了他失望的表情。
“謝謝。”休門說,站在原地沒有動,“你看起來少了一些哀怨,多了一些世故。”
“是嗎?”格里芬說,“這話雖然不太中聽,可傷害不了我。不過,你為什么這么說?”
休門向旁邊挪了一步,給旁邊經過的人讓出路來,他對格里芬說,“真貞舞廳剛開業時,你出于好奇來過這里,遇到并愛上了一個人,但是遺憾的是,那個人很快就離開了你。你想他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在真貞舞廳出現,所以從那時起你就每天在這里等他回來,或者等待新的愛情。”
“這是那個叫做伊云的人告訴你的?”格里芬笑著問。
“他問過你來舞廳工作的理由。”
“我被許多人問過,”格里芬不屑地說,“我不知道他們關心的是什么。也許我在未來的某一天會遇到一個值得愛的人,那該是多稀罕的事呀。不過,如果你也想通過這種方式問我同樣問題的話,正宗的回答應該是,因為藝術帶給我喜悅。這個回答是免費的。”
“這么說,你對伊云說的那些話不是真的?”
“我告訴過你,我不記得你說的這個人,你也不必天真地相信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讓休門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與伊云之間不愉快的對話,格里芬的話未必沒有道理,但是至少格里芬自身的存在是真實的,與伊云的記憶一致,也與休模機的判斷一致。
格里芬又說,“順便告訴你,這個舞廳上周剛剛開業,還來不及演繹出你那個朋友編織的愛情故事。”
上周?休門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臉上,辨別著這張臉是否比他在休模機中看到的更年輕一些,同時想起了赫特醫生不解的目光和沿途那些沒有出現的新建筑。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發生在伊云身上的事情,同樣也正在發生在他的身上。現在,在他來到這座異維度城市的時候,伊云還沒有到來。
“怎么了?”格里芬看著他若有所思的面容,聳了一下肩膀。
“對不起,我想我知道了。”
他知道此時的伊云還沒有見過她,她也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那個讓她等待的男人,但是無論知道多少,都不會缺少未知。
“不進來玩玩嗎?一定會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格里芬輕輕拉起風衣的下擺,微微屈下膝蓋,伸出手來,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休門不由得一陣心跳,不是因為她的妖嬈,而是發現她的風衣下邊穿著一條粉色的裙子,與剛才他在街道上看到的佩妮所穿的裙子相似。
“你認識一個叫做佩妮的人嗎?”他急切地問。
“指名邀請?”格里芬頗有深意地看著他,“你的眼光不錯,她在里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