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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盒記
  • 賈彥勇
  • 6600字
  • 2020-06-17 16:02:31

第三回 張良平家中拜樹 趙進寶虎口脫身

說到一片秋葉,當日劉孟達曾唬眾兵丁道,若是張家丟了一片樹葉,便要每人罰十兩銀子。眾兵丁心疼銀子,誰敢不用心看守?偶有一片樹葉被風吹出,早有人飛奔過去拾起,從門縫兒重新塞回。

次日官爺親自帶了劉孟達、張良平前往張志遠家中抄家,當眾宣讀了張志遠生平罪惡若干,所有家產,盡皆籍沒入官。

劉孟達帶人打開院門,只見院中樹葉層層疊疊,倒積了有半尺來厚,果然是一片未少。門口處堆積尤厚,踏步入內,樹葉直沒膝蓋。

官爺皺眉道:“還不到個把月光景,怎么竟有這許多樹葉?!眲⒚线_暗暗好笑。

不多時,張志遠家財清點完畢。官爺屏退眾人,秘密聽報。張志遠床邊的暗格,劉孟達既不提起,張良平也作不知。

張志遠家財巨萬,官爺聽罷匯報,心情大悅,吩咐今日在場所有當差人眾,每人回去賞一兩銀子。眾人大喜,都稱頌官爺練達能干,賞罰分明。

及待眾人回去,那管發銀子的主事人卻故意拖延,遲遲不發。有當日沒來抄家且又與主事人交情好的,就都去求主事人給通融登記。主事人又不是發自己家的銀子,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又可得人來討好,又可得些許謝禮。有那當日參與了抄家,卻與主事人平日里嫌惡的,也都紛紛換作了笑臉,主事人也樂得接受。熙熙攘攘,直挨了數月有余,方才分發停當。早有人將此事暗告官爺,官爺明白是此人弄鬼,也只好睜一眼閉一眼,裝作不知。

官爺將張志遠家中抄來的財物,自己私下里留了七成,剩下的三成記入賬冊,送報上官。上官極為高興,夸贊官爺施政有方,辦案有力,今后須當再接再厲,方不辜負慈禧皇太后老佛爺她老人家的重托。官爺謙遜致謝,連連稱是。

卻說劉孟達在抄家當晚,又暗入張宅,摸到床邊暗格處,用刀將暗格撬開,竟得銀票十萬兩,又有稀世的珠寶若干。劉孟達尋思道:“我便是當差十世,劫掠百年,又去哪里弄來這十萬兩白銀!”生怕走漏了風聲,也顧不得一家老小,連夜遠走他鄉,兌換銀兩。從此隱姓埋名,重新做人。

官爺聞報劉孟達失蹤,心知有異,忙派人到張宅查看,回報說發現張宅中有暗格一處,已被撬壞。官爺震怒,發下通緝文書,四海追捕。劉孟達是捕快油子,既是專意要逃,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官爺扼腕頓足,憤恨不已。

官爺又發文海捕張志遠幼子張玉,懸賞白銀十萬兩,也是一無所獲。

且說那張良平既是文吏之首,日日飽讀群書,頗知興亡之道。因見官爺憤恨,連日里去官爺家中開導疏通,又講些興亡之事。官爺哪里聽得進去。

這日張良平又前往官爺家中,為官爺解悶兒,忽見官爺院中墻邊,生出一棵梧桐樹苗子來,心中一動,向官爺道:“官爺!聽說興旺之家,必有祥瑞。我見您院墻邊上生出一棵梧桐寶樹來,定是祥瑞之兆!古人講:‘鳳凰非梧桐不棲’,又有俗語云:‘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早在《詩經·大雅》的“卷阿”里,就有一首詩曾寫道:‘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引經據典,細細闡述這株梧桐的寶貴之處。

官爺早已見到墻邊生了雜樹,怕日久長大,頂壞墻基,正欲鏟去。聽張良平這般說,細看過去,果然是一棵梧桐樹。官爺于什么詩經詞經之類,并不精通,但見張良平抑揚頓挫,搖頭晃腦地念來,料必也是好話。知是張良平奉承,笑罵道:“什么詩經詞經!日后恐會頂壞了墻基?!?/p>

張良平認真道:“《詩經》里這首詩說的是梧桐在朝陽中生長茂盛,引得那邊高岡上的鳳凰歡喜地鳴叫。菶菶萋萋,是說梧桐豐茂;雍雍喈喈,便是指鳳鳴之聲?!庇终溃骸肮贍斎舨幌胍?,我可要請回去供養了!官爺莫要后悔!”

官爺聽了,笑道:“隨你拿去好了。”

張良平從懷中摸出十兩銀子,遞予官爺道:“那我可就要奪愛了!”

官爺見張良平竟然要用十兩銀子來買,倒是愣了一愣,笑道:“你想要便挖去,不必銀子。”

張良平正色道:“官爺!我這棵樹請回去,是要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安的,豈能空手白請!這個您請務必收下,不然只怕寶樹失了效力?!?/p>

官爺哈哈大笑,接了銀子,任隨張良平將寶樹挖去。

衙中眾人聽說了,有些乖巧有想法的,也都取了銀子來官爺家中買花買樹,弄得官爺家中寸草不生,風聲一起,塵沙滿院。官爺只得又花自家銀子購買花草種植,種不幾日,又且被人買去,日子久了,倒也樂在其中。

自后有人求官爺辦事,都說“買花去”。后世人用銀子買東西,就叫作“花錢”?!盎ㄥX”之稱謂,實自官爺始。

且說張良平將梧桐寶樹請回去,一番掐算,說道必得夜間子時,方為植樹佳期。于是當晚趁無人之時,親自一人在院中挖坑,達一丈之深,底部用青磚灌漿護住。

張志遠送的五千兩銀票早已兌成白銀,當下用油布密密包好,外面厚厚澆蠟,做成一個大大的蠟塊,再放進一個柏木箱子里,用火漆細細封好,放在洞底青磚之上。然后填土入洞,將梧桐寶樹淺淺地種在上面。又在樹前設了神龕,供上香火,樹周方圓十米安置漢白玉石欄桿,禁止旁人進入,以示寶樹威嚴。

張良平自此每日燒香拜樹。那梧桐寶樹得了下面五千兩銀子的助力,又得香火旺盛,生長極快,“童童如車蓋”。城中眾人知道了,紛紛效仿,都在家中拜樹。官爺聽說了,口雖不言,心下也自舒坦,對張良平另眼相看。

一日,皇上巡查至此城,見城中家家拜樹,民風淳樸,深自贊賞,大加勉勵。官爺臉上光彩,忙也在家中拜樹,每年又定期舉辦隆重的拜樹儀式,弘揚拜樹文化。惹得舉國之人,爭相前來參觀模仿。

又有幾個好事的西洋人,將此見聞寫成西洋文字。西洋人看了,都覺中華文化果然神秘,深不可測,心向往之。

現今一些地方尚有拜樹之風,推祖溯源,皆宗張良平。

話說那日喜奎拿了張志遠寫給張玉的書信,急急趕往北京城與三閨女相會。又重新更換住所,深居簡出。

過了幾日,有喜奎的朋友慌慌趕來報信道:“不好了!張志遠一家六口都被問斬了!”

三閨女驚道:“一家六口?我的爸媽呢?”

那朋友道:“也被問斬了!”

三閨女只覺一口氣提不上來,癱軟在地。

喜奎忙將三閨女扶起,按揉半晌,方才好轉,旋即大哭不止。

那朋友又道:“聽說捕快頭兒劉孟達也跑了,官爺發了海捕文書,正滿世界抓捕劉孟達和小張玉呢!”

喜奎點點頭,道:“劉孟達和張志遠交情深厚,定然是替張志遠鳴不平,辭了官不做了。”

那朋友贊道:“他縱是不做官,我們也敬重他是個好漢子!”

喜奎點頭稱是,道:“眼下得想個法兒,怎生把小張玉救下來?!?/p>

那朋友想了想,拍手道:“當年張志遠曾收留了一個在街邊要飯的乞丐,叫作董光,贈給他財物,又幫他娶妻生子。現在董光就在北京城里干珠寶營生,不如且找他去!”

喜奎大喜,安頓好三閨女和兩個孩子,又囑咐有人來千萬不可開門,都藏在院子里的地窖之中。喜奎來時已知處境險惡,專門找了一戶有地窖的院子來租。

喜奎當下和那朋友同去找董光商議。七拐八繞,好容易才找到董光,細細說明來意。

董光沉吟半晌道:“官府既已下了海捕文書,恐怕我這里也不好藏匿。你二位先回去,待我籌思善策,再去接應?!?/p>

喜奎急道:“董先生且快些籌策,事急!”細細告訴董光住處地址。

董光點頭答應,二人告退。

那朋友早年間也曾受過張志遠的好處,一路幫喜奎寬慰,送喜奎到了家,告辭道:“現在保定城里監視極為嚴密,凡有離城人員,必得登記時間事由,我不敢在此耽擱太久,今晚就得回去。保定那邊有事,我再設法過來報信兒。”喜奎感激不已。

到了晚上,還不見董光來。三閨女和兩個孩子都在嚶嚶哭泣,喜奎煩悶,獨自出門到小店里飲酒。

正飲間,忽見一人進店,大模大樣地在店里居中一坐,大聲呼喝酒保。喜奎細看時,認得正是趙雅秋的義父、山西茶商趙進寶。喜奎雖在張志遠家中見過幾次,并不相熟,此時又有大事在身,便低頭假作不見。倒了一杯酒,欲待喝完便起身離開,免得惹事。

一杯酒剛送到唇邊,張口要飲時,突覺肩上一痛,杯中的瓊漿玉液全都飛濺了出來,灑了滿身滿腿。桌上的豆干、花生,也都亂舞狂飛,重新歸位。卻是被趙進寶搶先認了出來,在喜奎肩上重重一拍。

只聽趙進寶大聲道:“這不是喜奎嗎?又到北京城販賣來了?”

喜奎抬頭,假意驚喜道:“趙老爹!怎么您老也在這兒?”

趙進寶道:“我剛從山西運了一批茶來,販賣完了,準備明天回山西去。來來來,一塊兒喝吧!”轉身把自己的杯碟搬來。趙進寶在外怕飲酒誤事,本不欲喝酒,這時見了喜奎,少不得也端起酒杯。

酒過三巡,趙進寶問起喜奎買賣如何,又問起張志遠一家的近況。

喜奎本待不說,眼圈兒卻不聽話,先自紅了。

趙進寶見喜奎神色不對,追問道:“張志遠、趙雅秋他們近來生意可好?張玉又長高了嗎?”

喜奎聽趙進寶提起張玉,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顫聲道:“趙老爹!他們家出大事兒了!”

趙進寶大驚,急道:“出什么大事兒了?”

喜奎嗓子噎住了,酒喝不下去,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紅著眼,將張家一門慘案,一五一十向趙進寶講起。張玉之事,卻略過不提。

趙進寶聽罷,渾身發抖,豆大的淚珠兒從大眼里“吧嗒、吧嗒”地直落地上。喃喃道:“怎么會這樣?兩個年紀輕輕的娃娃……”

趙進寶因為這次京城的貨要得急,來時沒顧得上去看趙雅秋、張志遠夫婦,這時事兒辦完了,遣眾人先回去,自己卻到京城繁華之地給小張玉買了些果脯玩具,準備回山西時順道去保定府看看小外孫。此番來京貨賣順利,賺了不少銀子,想到又要見到可愛的小張玉了,心情舒暢。此時覺得肚中餓了,尋到了這個小店兒吃飯,準備明日一早起身趕路,不想卻遇到喜奎,聞聽了這個噩耗。

趙進寶把酒倒進碗里,仰頭一飲而盡,盯著喜奎道:“張玉現在何處?難道也……”

喜奎被趙進寶一雙大眼看得汗毛直豎,又見趙進寶對張志遠一家情真意切,也就不再相瞞,將張玉如何由三閨女抱回家,如何輾轉北京城,今日又如何去求董光設法相救等情,以實告知。

趙進寶聽完,半晌不語。忽然道:“此事不妥!”

喜奎驚道:“有何不妥?”

趙進寶沉聲道:“董光為人,你可深知?”

喜奎道:“并不深知。只是張志遠曾有大恩于他。此時事急,可以相托?!?/p>

趙進寶道:“不妥!世上恩將仇報之人,也不在少數?!?/p>

喜奎笑道:“趙老爹多慮了!張志遠之于董光,無異于‘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天下怎會有這樣沒心肝的人?”

趙進寶冷笑道:“只怕這董光便是個沒心肝的人!他要有心肝,今日聽你們說知此事,就當急來相救,又何必左思右想!”

喜奎道:“那也未必。這事兒事關重大,官府又懸賞白銀十萬兩,極為危險,任誰都得考慮周詳?!?/p>

趙進寶大驚道:“懸賞白銀十萬兩?何不早說?事不宜遲,我馬上接了張玉走,你一家三口兒也不可久留,今晚就走!”

喜奎猶且遲疑。趙進寶一把抓住喜奎的胳膊,拉了起來。喜奎半身酸麻,只好同行。

兩人回到住處,三閨女和兩個孩子都已經睡熟了。喜奎將三閨女拍醒,說明趙進寶的意思。三閨女知趙進寶是趙雅秋的義父,極疼愛張玉的,便也放心。趙進寶與兩人寥寥數語,收好了張志遠寫給張玉的書信,抱了張玉便出門而去。

喜奎兩口兒隨即也收拾了,抱上自家孩子,急急離開。房屋租金且留在客廳桌上。

那董光果如趙進寶所料,是個忘恩負義的陰險小人。當日喜奎走后,左右籌思保護張玉之法,不得善策。欲待不管,又撂不過張志遠的恩情去。便上街去閑逛,正好看到了海捕文書,見文書中說道抓住張玉就有十萬兩賞銀,不由得貪欲蠢動,早把那父母重生之恩、爹娘再造之義拋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董光當即趕去報官。官府老爺聚眾研究,籌思善策,緊急開了無數會議,又把張志遠木盒案上下左右重新考量一番,見并沒有什么深厚背景、兇猛來頭,方才召集人馬,制訂抓捕方策。董光在衙門口仰望夜空中斗轉星移,眼睜睜看著那十萬兩白花花的雪花銀子離自己越來越遠,急得團團亂轉。及待兵馬齊備,已將天亮。

董光領了眾人,趕到喜奎住所時,早已人去屋空。眾人齊聲呵責董光謊報消息,又勒索辛苦費用。董光暗暗叫苦,忽見客廳桌上留有銅錢,下壓紙條,寫有“租金”兩字,喜道:“這里還有他們留下的租金在,可見他們走得急,沒來得及向房東告辭。可去追趕!”眾兵丁見了,一哄而上,將桌上的租金搶了個精光,都道:“我們辛苦這一趟,怎么也得落個酒錢兒!”又翻箱倒柜,尋酒找肉。董光見眾兵丁混亂,悄悄溜之大吉。不多時,眾兵丁也都出門而去,呼三喝四,也不回衙門,徑奔酒肆而去。好好一座家院,桌倒墻歪,一片狼藉。

早有人報知官府,官府令快馬知會各城門關口嚴加盤查,尋找張玉、劉孟達等人。

趙進寶抱了張玉出來,夜里天黑,急急慌慌地在北京城中亂闖亂轉,見巡查兵丁甚多,生怕盤問,只得找了一個角落藏身。中間張玉醒了幾次,見到趙進寶,大為高興,又去拉扯胡子,趙進寶忍痛安撫。

及至天亮時,行不多遠,抬眼一望,卻是宣武門。其時北京城門各有用途,德勝門出兵,安定門凱旋,西直門運水,朝陽門輸糧,宣武門走犯人,崇文門通商旅……

趙進寶見宣武門比往日又多設了關卡,增添了人馬。心道:“我懷中抱著的,便是個小犯人,要從宣武門過,定然加緊盤查,不如且從崇文門過。崇文門的那幾個兵崽子,也都是往?;焓炝说?。”

主意打定,也不忙著出城,又折回去,找了個貨賣的市場,買了一身舊長袍,買了一輛帶頂棚的騾車,又買了四個大些兒的景德鎮大缸,缸口兒朝下,放在車上。坐上車,將張玉藏在袍子下面,囑咐張玉道:“這兒可不比家里,壞人多,你千萬不可出聲說話!”

張玉雖小,卻十分乖覺,這幾日被三閨女帶著東躲西藏,已然習慣,在袍中道:“姥爺放心,我不說話。”

趙進寶揮鞭上路,心想自己一生雖然夾藏違禁物品過關的買賣也干過不少,夾藏活人還是第一次。當下臉面上放開,吆喝騾馬,向崇文門行去。

不多時,來到崇文門前,果見往來盤查甚嚴。

忽聽有人叫道:“老趙!你要回山西去呀!”一個人斜肩歪脖,搖搖擺擺地走到騾車前。正是日??词爻情T的閆貴。

閆貴又道:“老趙!我上次問你要的鼻……”話未說完,早見趙進寶將一個鼻煙壺在自己眼前亂晃。一把搶來看時,原來是一把玉制鼻煙壺,雕刻精細。閆貴大為高興,又往車上望道:“我看看這回你又買什么貨物了?”

趙進寶也不下車,笑道:“幾口景德鎮的大缸。就怕你那幾兩松松垮垮的骨頭搬不動。你要搬得動,就送你一口!”

閆貴也笑道:“謝謝您老了!我家里地兒小,沒處放!”一面把缸挨個兒掀起,看了一遍。

趙進寶笑道:“你既不要,又去搬動它干什么?弄壞了,我也賣不上價錢了!”

閆貴神神秘秘地低聲道:“要是往日,您老讓我去動我都不動呢!只是今天城中要搜捕一個五歲的小孩兒。您老看那邊兒?!闭f著把嘴一努。

趙進寶順著閆貴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名軍官端坐桌后,神情嚴肅,正盯著幾名兵丁盤查往來客商。笑道:“閆小哥,我這兒可有五歲的小孩兒嗎?”一面暗暗用腿夾緊張玉。張玉聽得外面人聲,心中害怕,不敢出聲。

閆貴咧嘴一笑,走過去向那軍官報道:“張秉義,這人拉了幾口缸,缸里面都查過了,是空的。這人是個熟悉的客商,常常從這里經過的?!蹦擒姽倜鏌o表情,微微點點頭。

閆貴向趙進寶喊道:“老趙,快點兒過去,別堵著路了!”

趙進寶微微欠身,催促騾子前行。路過那叫作張秉義的軍官時,見那軍官雙目如電,在自己身上打量了幾眼,不禁渾身汗毛直豎。當下也不多言,揮鞭出城而去。

趙進寶行走不遠,尋思道:“剛才那軍官眼神好厲害,盯著我的長袍左看右看,怕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毙闹幸粍樱瑢堄駨呐壑斜С觯湃胲嚿系母變?,囑張玉不可出聲。

又行不多遠,忽聽得后面馬蹄聲響。趙進寶料是那軍官多疑,復來查看。當下專心趕路,裝作不知。

果是那軍官張秉義帶了閆貴趕來,在后面叫道:“這位山西的趙大哥請留步!”

趙進寶勒住騾子,并不下車,轉頭笑道:“您老有什么事兒讓閆貴叫我就是,何必還親自前來?!?/p>

張秉義微微一笑,道:“剛才聽閆貴說起你慣常是穿短褂的,怎么今天穿起長袍來了?”

趙進寶聽了,笑道:“小老兒做了幾年生意,攢了些錢財,就想著穿件長袍裝裝闊,不想軍爺一眼就看出我是不配穿這身長袍的!哈哈哈哈!”一面跳下車來。

張秉義見趙進寶下車,臉色稍平,道:“倒不是說趙大哥不配,只是……”

趙進寶微微一笑,高高撩起長袍下擺,摸出一兩銀子,道:“軍爺辛苦,小小敬意?!?/p>

張秉義推道:“不可!”又欲向車后翻看大缸。

趙進寶臉上微微變色,卻聽閆貴說道:“我剛才已經看過了,都是空的。”

那張秉義雖然職級較閆貴為高,年紀卻小,聽閆貴這樣說,倒也不好再行查看,遲疑了一下,向趙進寶道:“多有得罪!這就請便!”

趙進寶連忙謝過,緩緩上車,輕揚馬鞭,騾車徐徐而動,道:“軍爺、閆小哥,下次再來,我帶些上好的山西陳醋來!”

張秉義不答,卻聽閆貴遠遠喊道:“有勞大哥!”

騾車轉過幾個彎,趙進寶看看已望不到崇文門了,狠命地往騾子屁股上抽了一鞭,大叫道:“駕!”那一身裝闊的長袍已全被汗水浸透。

那騾子正自走得悠然自得,突然屁股吃痛,不明所以,沒命地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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