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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盒記
  • 賈彥勇
  • 6878字
  • 2020-06-17 16:02:31

第二回 善經營木匠發跡 遭橫禍滿門尸陳

兩人次日起床出房,早已日上三竿。趙進寶一行已去得遠了。張志遠大驚,忙去找老張頭兒詢問。

老張頭兒笑瞇瞇地道:“老趙他們看你兩個新婚宴爾,不忍打擾你們,天還沒亮就起程趕路去了。”

張志遠急道:“我們兩個追他們去!”

老張頭兒忙道:“不急!老趙臨行時給你留有書信一封,看完了再走也不遲。”一邊從身上摸出一封信來。

張志遠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寫道:“志遠:有緣相伴數日,不想后來竟認雅秋做了女兒,當了你的岳丈大人。只為促成好事,絕無占小哥兒便宜之意,得罪莫怪!你聰明能干,將來木匠經營必然發達,前程不可限量。老張頭兒兩口兒膝下三女,沒有兒子,昨晚認你做了義子,也是滿心歡喜,頗有收留之意。昨晚與老張頭兒商議,你們小兩口兒此去京城無根無依,定然事多艱難,不如暫且留在保定,還可得老張頭兒照應一二。倘若日后仍復欲去往京城,再作商議不遲。臨行未別,容日后賠罪。后會有期!趙進寶”

趙雅秋在一旁急道:“信中寫些什么?”張志遠約略說了,趙雅秋聽了道:“那倒不如就在這里好了!京城和這里,都是離家千里,又有什么分別。”

老張頭兒也道:“在這邊我倒是人情熟,生意上或者還能幫補幫補,兩位自己定吧。若要去京城呢,我三閨女、女婿喜奎倒是常常往來京城販賣,可以讓他照應一下。”

張志遠心道:“二老也都是回護自己的意思,盛情難卻,再說自己有手藝在身,到了哪里都能混得開,老話講:‘聽人勸,吃飽飯。’不如先在這里安身試試。”就拉著趙雅秋一同跪下,拜道:“義父!既然這樣,我們就一切聽您老吩咐吧!”

老張頭兒呵呵笑道:“請起!請起!老趙他們如果停宿一天,人馬糧草,都是銀子,耽誤不得。你們不可以怪他!你們小兩口兒若是愿意留下,有什么需用,盡管說,我盡力張羅便是。”

張志遠道:“我曾學了幾年木匠,雖然粗淺,應該也可勉強糊口。只是學藝的師父立下了規矩,學成之時,必要千里之外另立門戶。以后我們夫妻就在這里扎根,勤儉營生,照顧二老。”

那老張頭兒經營客店幾十年,豈無積蓄,哪還要這兩個娃娃照顧,不過這話聽在耳朵里,也是一般地受用。當下笑瞇瞇地道:“我在市郊還有一處房產,庭院廣大,也沒人居住。你做木匠營生,倒還用得著,不如就先去那兒暫住吧。”

張志遠夫婦大喜,道:“等我們賺到了錢,就給您交來租金。”

老張頭兒板了臉,道:“你們兩個要提租金,就干脆別去了。我自己的房子,還舍不得租出去呢!”

張志遠知道失言,笑道:“義父不要生氣,我們兩個只奉養二老,不交租金。”

老張頭兒這才轉嗔為喜,向里屋叫來老伴兒,一家四口兒圍坐在桌旁吃飯。

小兩口兒次日去了老張頭兒市郊的院子,雖非高屋大廈,一草一石,也是頗為講究。小兩口兒滿心歡喜,稱謝不已。從此張志遠專心木匠營生,趙雅秋里里外外幫扶家務,老張頭兒兩口兒過得十天半月也常來小住一回,一家人相處得其樂融融。趙雅秋早已托人給父母捎回家書,細說離家后種種瑣事,父母見木已成舟,又知張志遠從小機靈,且有手藝在身,在保定又得貴人相助,也都放心,只囑咐趙雅秋要勤儉度日,不可任性頑皮,多多奉養義父,不必掛念家人云云。

張志遠為人圓融,又大方,過不多時,就與老張頭兒的家人打得火熱,連老張頭兒的遠房親戚、干劫道“買賣”的捕快頭兒劉孟達、老張頭兒的發小、官府的文吏頭兒張良平也都廝混熟了,常常在一起飲酒談天,說起當初劫道的事兒,都哈哈大笑,又說起當今官爺,盡皆搖頭嘆息。張志遠閑時做些木工的雜物、根雕,也都送與二人,弄得整個官府都知道張木匠的手藝。

第三年上,趙雅秋給張志遠添了一個兒子,取名張玉。老張頭兒、劉孟達、張良平等人都來賀喜,連趙雅秋的義父趙進寶也千里迢迢托人送來了賀禮。趙雅秋借口張玉無人照看,又把父母哄著從山西接來,住在一起照看外孫。

其時張志遠的木工生意已經遠近聞名。張志遠學的是北方工法,干活兒舍得用料,結構穩固,做好的器件經久耐用。等到生意好了,又請來幾名南方師傅,做工精細,雕刻華美,更是錦上添花。遠近的達官顯貴,莫不爭相購買,一時聲名大噪,財源滾滾。

張志遠家產既富,少不得又在繁華鬧市添置了大片房產,把趙雅秋的父母請去同住,又請義父老張頭兒同去,老張頭兒兩口兒執意不肯。后又在左近專為老張頭兒買了新房,強把老張頭兒兩口兒接來住,老張頭兒的女兒、女婿也便常來探望。一家老小,和和氣氣,熱熱鬧鬧,惹得一城之人,盡皆羨慕。

又過三年,張志遠儼然成了一城巨富,連與官爺也常有交接。官爺的居所、衙門家具,清一色都是由張志遠精心制配。官爺也投桃報李,任命張志遠做了一個不必聽差的捕快,號稱“名頭捕快”,城中一切賦稅全免,一般的強盜蟊賊,自然也不敢沾惹“名頭捕快”的銀子。

卻說城中有一私塾,學生日漸增多,卻苦于學舍不足,私塾主人想得一個法兒,來請張志遠去做“名頭教授”,張志遠從小沒怎么讀過書,最怕人家說自己沒學問,便欣然接受,樂得施舍些銀兩多蓋幾間學舍。大家見了,都學一個乖,一齊來聘請張志遠,一時之間,張志遠的“名頭某某”之多,連自己也記不齊全。

又過得兩年,張玉轉眼已經五歲了。趙進寶往來販賣路過保定,定會帶了許多糖果、玩具來看小外孫,張玉雖小,卻甚乖覺,見有糖果玩具,加意賣萌,常惹得趙進寶哈哈大笑。張玉喜歡爬到趙進寶身上拔頭發、拉胡子,趙進寶也是忍痛撫愛。趙雅秋有時看著張玉胡鬧,想要呵斥幾句,都被趙進寶笑著攔阻。張志遠、趙雅秋夫婦想要給趙進寶也買處宅子,把家人搬來同住,趙進寶推說自己一生漂泊,厭煩定居生活,堅決不許。

張志遠既做了人家私塾的“名頭教授”,于張玉的學業自然毫不放松,日夜督導。張玉天資聰穎,多思好學。張志遠喜愛兒子,處處照顧得無微不至。

一天下午,忽然官爺親自來訪,張志遠慌忙起身迎接。

三杯清茶下肚,官爺道:“近日急需一個上好的文房四寶盒子,不知道可好備辦嗎?”

張志遠笑道:“別說一個,就是一百個,我也日夜開工,給您老趕制出來。不知道可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嗎?”

官爺道:“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只要最好的就是了。”又附耳低聲道,“我這個盒子可是要送往京城的,現在你的手藝,在北京城里都叫得響亮!你做這個盒子,得拿出你的看家本事來,讓人一看便知是我們保定府的手藝!”又笑道,“做得好了,我升官,你也有莫大的好處。”

張志遠笑道:“您老人家升了官,對我就是莫大的好處了!”

官爺也笑,道:“那就拜托,兩日內送到我的府上。”

張志遠忙道:“請您老放心,我這里還存有些上好的海南黃花梨老料,馬上召集最好的師傅,今晚就開工。”

官爺又低聲囑咐幾句,起身告辭。張志遠一直送出門外。

張志遠回到房中獨自尋思道,不過要一個盒子,官爺竟然親身私下來說,可見這事兒非同小可。當下摒除閑雜人等,召集高手匠人,低聲吩咐道:“今天接了一個大活兒,要在兩天之內趕制出一個上好的文房四寶盒子,就用咱們最好的海黃老料。工不厭其細,料不厭其精。有一點兒微小的瑕疵,都要棄之不用!”又道,“這回的活兒,每人給五倍的工錢,吃用都由我來供應,完工之前,誰都不能出院門一步。也不可向旁人說起!”眾匠人見有五倍的工錢,又知張志遠素來大方,完工之日,定然另有恩賞,皆大歡喜,齊聲答應。

先有巧匠用雜木制成樣盒,請張志遠過目。張志遠看時,只見盒體榫卯牢固,內部設計精巧,并可依照需要隨意調節,更置有精致小木硯臺一方,極巧極妙。張志遠點頭稱善,道:“外面的殼子用整塊海黃老料挖鑿,浮刻‘飛龍在天’龍紋,以增貴氣。”那巧匠聽了,伸伸舌頭,心道,用整塊木料挖鑿,再加上人工雕刻,一個盒子不知要增加多少銀子的本錢。低頭稱是,躬身退了出去。

既有銀錢,工匠們日夜趕工,精雕細琢,兩日頭兒上,文房四寶龍紋木盒完工,送呈張志遠驗看。張志遠見這木盒子直做得溫潤如玉,觸手如脂,盒面蛟龍神態威猛,鱗爪飛揚,也是嘆為觀止。又加賞每個工匠一兩銀子,眾人稱謝。

當晚,張志遠挑燈夜戰,又親自將這木盒精心修飾一番。

次日,張志遠親身將盒子送至官爺府上,官爺見了,也是贊不絕口,又把張志遠大大地夸獎了一番。張志遠受寵若驚,心中大快。

既得官爺寵愛,生意無憂,銀錢廣進。張志遠一家便也錦衣玉食,悠閑度日。

這一天,正好是十月十五日。老張頭兒家的三閨女帶著兒子來,便叫了張玉一同去街上玩耍。張志遠在房中讀書,趙雅秋與父母和老張頭兒夫婦在院子里品茶閑談。

忽聽得街上鑼聲大作,劉孟達在門外高聲喊道:“志遠開門!”張志遠連忙起身。劉孟達是平日里來慣了的,早有家人將門打開。只見劉孟達帶了一班衙役,隨后官爺和張良平等人也都走了進來。

張志遠見形勢有異,驚疑不定,向官爺強笑道:“官爺,今兒什么好風把您老這一幫人馬給吹來了?快請里屋坐!”

官爺也不言笑,向張良平道:“你來說吧。”

張志遠只聽得張良平說道:“志遠,有人告發你和康良壇串通,謀逆造反。這就和官爺走吧!”

張志遠雖然學問不深,但這“謀逆造反”四字,還是聽得明白的,頓覺五雷轟頂,眼前金星亂舞,向官爺、張良平、劉孟達等人一一看去,只覺得這些平日里熟極了的臉,此時竟然是如此陌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顫聲道:“官,官爺!官爺!這是從哪里說起?康良壇是誰?我壓根兒就不認識啊!”

官爺鼻子里哼了一聲,道:“走吧!”轉身出門。

劉孟達過來攙起張志遠,也說一聲:“走吧!”又向屬下使個眼色。屬下便將趙雅秋、老張頭兒夫婦、趙雅秋父母以及家人丫鬟一個不留,全都押解起來。

張志遠畢竟是豪富之人,從江湖中白手起家,打拼出來的,見過大場面,驚慌之后,很快就鎮靜下來,尋思今日之事,必有隱情,須得問個明白。當下低聲向劉孟達道:“哥哥別急!叫上張良平同到我房中去,有些好處相送!”

劉孟達是捕快中的油子,這犯人身上的好處也是撈慣了的,當下會意。心想官爺已經走遠,犯人多,押解起來自然也得費些時間,官爺也不會怪罪。大聲喊道:“張良平,隨我到犯人房中做些勘驗筆錄!”張良平聞聲趕來。

張志遠走進房中,先從桌中拿出兩張銀票,各五百兩,塞入兩人手中。張良平遲疑不受,劉孟達卻一把抓了過來。張志遠問道:“今天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兒?”

張良平道:“怕是事兒不好,有人告你附逆謀反,已經驚動了慈禧皇太后。”

張志遠問道:“那康良壇是誰?”

張良平道:“就是謀逆的那幫人。”

張志遠不語,半晌道:“能留得住性命嗎?”

劉孟達道:“能不能留得住性命,我哥兒倆說了也不算,恐怕就是官爺,也是做不得主。”

張志遠聽了,一言不發,走到床邊,從暗格里又取出兩張銀票,分遞予二人。劉孟達伸手接了,見是五千兩的大票,小心疊好,低聲道:“多謝!”又暗暗看了幾眼床邊暗格的方位。張良平卻不肯去接。

張志遠道:“二位哥哥明察,我與那康良壇素不相識,定是有人誣告!我這一家老小的性命,還求二位哥哥相救!”

劉孟達和張良平心知張志遠被人冤枉,無奈上命在身,都是無可奈何。

張志遠又跪請張良平收下銀票,張良平遲疑不受,劉孟達性急,一把扯過,塞入張良平衣中。

兩人將張志遠攙起,道:“今天先去看看動靜,我兩個再設法相救。你家里我們囑咐兵丁細心看守,你盡管放心。”

張志遠含淚點點頭,道:“多謝!”

又反身從暗格中取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遞給張良平,道:“煩請幫我把這張銀票送給官爺。”

張良平接過,低聲道:“放心!”

張志遠安排妥當,道:“走吧!”

三人出門。

當下劉孟達吩咐兵丁細心看守張宅,說若是張家丟了一片樹葉,就要每人罰十兩銀子。把一眾衙役嚇得心窩兒生疼,臉上橫肉亂顫。

街上早已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連低矮些的墻頭上也站滿了人。張志遠平日里處事圓滑,樂于助人,口碑極好。這時人群中多有搖頭嘆息的,看張志遠走近,臉熟一些的都道:“志遠不要慌,等過幾天事情弄清楚了再回來!這里我們幫你照應著。”張志遠眼含熱淚,連連道謝。也有幾個幸災樂禍取笑的,張志遠也都低頭賠笑。趙雅秋心中掛念張玉,遍尋人群中不見,又怕張玉突然跑來被官府一塊兒綁走,只覺心痛如絞,幾欲暈去。

老張頭兒的三閨女帶著自己的兒子和張玉在街邊玩耍,忽然見家中生了變故,又見父母、張志遠夫婦和一幫家人都被捕快押走,大吃一驚。見勢不對,也就不湊過去,忙帶著兩個孩子遠遠跑開。

張玉見三閨女跑,大為高興,喊道:“姑姑要和我賽跑嗎?”

三閨女道:“對呀!看你能不能追得上姑姑!”心中慌亂,腳下已摔了一跤。

張玉一把撲上,道:“我追上姑姑了!”

三閨女無心玩笑,站起身來,也顧不得拍去衣服上的土,抱起兩個孩子,一路狂奔。

三閨女的丈夫喜奎是往返京城做販賣生意的,這天正巧在家。突見三閨女風塵仆仆地跑回來,也嚇了一跳,問道:“出什么事兒了?”

三閨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到丈夫,一下子癱坐在地。兩個孩子雖然年幼,也早能察言觀色,都嚇得“哇哇”大哭。

喜奎忙去倒了一碗水,遞給三閨女。

三閨女一口喝了,才感覺神志清楚些,“哇”的一聲哭出來,道:“喜奎,爸媽家出事兒了,爸媽和張志遠兩口兒都被官府抓走了!”

喜奎聽了,也是大吃一驚。早些年,三閨女在家操持家務,全靠著喜奎在外往來京城販賣,辛苦度日。自張志遠發達后,把三閨女父母接去住,三閨女便也常去看望,每次去,張志遠夫婦都要送些衣服糧米,逢年過節,又送些銀兩,家里的桌椅床柜更不必說,都是張志遠操辦。幾年下來,三閨女雖不出外掙錢,對家里的幫補卻比喜奎還要多上一些。張志遠的接濟隱然已經成了這個小家庭的主要財源,兩人平日里也常說些感恩的話。喜奎愣了一會兒,道:“志遠為人和善,就是連官府里也是走得通的,誰還能綁了他去?怎么連咱們爸媽也都綁去了?”

三閨女道:“我今天帶著小張玉在街上玩兒,看著事頭兒不好,連忙把他也帶來了。不然估計也得被帶走。”

喜奎沉吟道:“志遠平時對咱們不錯,咱們怎么也得幫他渡過這個難關。既然咱爸媽都被綁走了,我看咱倆也保不住有事兒,還是走遠點兒好。”

三閨女道:“又能走到哪兒去?”

喜奎道:“先到郊外的村子里租間房子住著,如果過幾天沒事兒了再搬回來,萬一事兒大了就悄悄搬到北京城住去,我在那邊也租了房。”

三閨女聽說,心中稍定。

喜奎道:“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兩人收拾細軟,當即牽馬上路。張玉哭著要找媽媽,喜奎夫婦溫言撫慰。

兩人租了一戶農舍安頓下來。喜奎借了一身農家衣服,每日挑了幾壇醬菜到官府門前貨賣,打探張志遠的消息。喜奎與劉孟達、張良平雖然不是很熟,但也都在張志遠家中見過,每見兩人路過,就拉住衣服相問。

過了十來天,一次張良平路過時,悄聲叫住喜奎道:“張志遠的事兒恐怕難以善了,官爺已經下令搜捕張志遠的兒子了。所有與張志遠有關的親戚、朋友也都要一一盤查。你以后還是不要再來了。”

喜奎急道:“志遠平日里待我恩重,現在他落難了,我怎么能夠不理?求哥哥別聲張就好。”

張良平道:“我自然不會聲張,你小心在意吧。”

喜奎連聲道謝。

當晚回去,喜奎連夜找朋友護送三閨女帶兩個孩子到北京的家中安頓,自己仍留下來日日到官府前打探消息。

又過了十來天,張良平來找喜奎道:“這個給你,是志遠冒死寫的,千萬收好,日后交給張玉。”一邊摸出一封信來交給喜奎,又道:“聽說志遠出事是因為一個木盒。你以后不可再來了!”

喜奎知道張志遠事急,把信貼身藏好,一言不發挑起醬菜,放在隱蔽處,也不回農舍,徑直往北京城而去。

第二天,張志遠夫婦、岳父母、老張頭兒夫婦都被推出問斬,官爺親自主刑,劉孟達操刀,張良平執筆。

刑場上人山人海,滿城百姓都來觀看,見了這般慘景,無不傷悲。

劉孟達低聲對張志遠道:“兄弟,我今天特意挑了一把快刀!”

張志遠微笑道:“多謝!”轉頭與趙雅秋四目相望,問道:“你從家里巴巴地跑了來跟我,可后悔嗎?”

趙雅秋微笑道:“我跟著你嘗盡了人間的歡樂,享足了榮華富貴,不后悔!”

趙雅秋轉頭問父母道:“您二老陪著女兒受刑,后悔嗎?”

父母笑道:“女兒、女婿孝順能干,我們兩個提前把福氣享完了,又能在天上和女兒廝守,不后悔!”

張志遠又問老張頭兒夫婦道:“害了您二老也和我們一起走,可后悔相識一場嗎?”

老張頭兒夫婦道:“有情有義,知恩圖報,不后悔!比起那些鮮廉寡恥、貪得無厭之輩,不知道強了多少。這一生,不后悔!”

張志遠聽了,大叫道:“好!不后悔!”

說罷,平生第一次作詩道:“人生本是夢一場,金銀散盡又何傷?真情恩愛方為本,心底無私氣自昂!”六人一齊大笑。

滿城的百姓聽了,一齊和道:“人生本是夢一場,金銀散盡又何傷?真情恩愛方為本,心底無私氣自昂!”聲震四野。

張志遠一生以木匠為業,不想臨終卻以詩揚名,終不負“名頭教授”之名。

官爺皺眉道:“什么夢一場,什么又何傷,不通!不通!”發令行刑。

須臾人頭落地,眾人盡皆掩面流淚。

城中私塾主人見了,喃喃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張志遠時年二十八歲。

張志遠木盒案因其奇冤,和楊乃武與小白菜案、楊三姐告狀案、張文祥刺馬案時稱“清朝四大冤案”。

又因此案牽涉慈禧皇太后圣譽,朝廷著意刪減史籍,封堵口舌,遂使奇冤落沒,后世無人知曉。后有人又以淮安奇案湊足四大冤案之數。故后世所謂四大冤案,前三大冤案均以人名事故聞名,只有淮安奇案是以地名聞名,實在不相類。

但后世之人,只求故事新奇,至于是真是假,又有誰去認真探究?張志遠木盒案,從此既不見于史冊,又不聽人口耳相傳,便如一片秋葉,漸漸無形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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