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林紓在KTV里一邊塞耳朵一邊大叫，“我前女友！請我出來唱歌！你叫我去拉行李？”宋冬野在那頭道：“那成，我叫搬家公司了。”“……你可真夠行的，有本事你倒是掛斷啊。”“……”“呸，大豬蹄子，混蛋女人。”林紓罵罵咧咧，從沙發上拿起外套。同事余慶拉住了不讓走，笑著調侃道：“紓啊，說好了給你辦慶功會的，怎么我們這一桌都成前女友了？”“你們先吃著吧，錢算我的。”林紓苦笑得沒脾氣，撂下句話去開車了。

等到幫宋冬野朋友把行李裝上車，再到地方卸下去，宋冬野笑著端詳他，目光里帶了玩味。林紓也笑，但笑容在瞥了一眼手機后很快淡下去，只遠遠點一點頭就上車，匆匆離開了。宋冬野茫然，正遇上拖行李走來的向晚來，于是轉思為笑：“是不是叫一聲房東啊？”等對方懶得理睬望門就進的時候，她看見林紓的車屁股從街角消失。

銀色的林肯車邐迤而行，駛進后山醫院的停車場。他面色沉郁地排上了車門，對迎面走來的白大褂男人道：“怎么樣了？”“過了危險期了，但這手是下得真狠啊。怪道再狠心的不是也怕不要命的嗎，撫養權的事真的被他搶過來了，那女人也拿他沒轍。”

“你上回說傷在腹部？”林紓在電梯里道，“還有什么傷嗎？”“沒，估計這男人也知道自己生得好，生怕在顯眼的地方留疤呢。愛美這事兒，其實人都一樣。”醫生謝歡看向老同學，卻發現對方沒有因為他的俏皮話微笑，反而臉色不太好，就悄悄閉了嘴。

三樓，門卡，監護室。病號服上“顧弇”字樣的黃色銅片。

林紓穿著白大褂，和謝歡一起站在床前。同樣刷卡進門的還有警局的人，一胖一瘦。顧弇閉著眼，蒼白，面目又清絕。這是醫院允許探視的第一天，兩個警察拉了條凳子在床畔坐下：“顧先生，護士剛才說您已經醒了，我們只是來詢問一些情況，沒有什么惡意。”“請說吧。”顧弇睜開了眼睛，林紓不自覺后退了一步。但這小動作沒有引起在場的任何人注意。胖警察唱白臉，又開口道：”兩年前，您和您前妻繆某因涉嫌詐騙被捕入獄，根據當時的筆錄，您據理力爭是繆某用您的個人信息所為，但三天后，卻改供詞稱系自己指使繆某，女方并未完全了解實情。事情是否如此？“

”嗯。“很平靜的聲音。”那當時您二人并未提及育有一女，情況是否屬實？“胖男人緊接著又問。

”那我們警方就有理由懷疑，您為了女兒的撫養權與繆某進行協定，自己認了罪？“男人面色平靜地看著胖警察，卻不開口。

謝歡對兩個警察送去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請您不要隱瞞，我們這邊有心理咨詢師和科學的儀器。還是完整真實地回答后面的問題吧。”胖男人喝了口水，把礦泉水瓶放在凳腳邊，又開口道：“據繆某的最新口供，您將女兒托給友人照顧，不使她母女見面。您是否認為繆某人品不可托付，所以與之達成過自己入獄，但將女兒交給自己父母或妹妹撫養的私人協定？卻又在不久后破壞協定使繆某無法見到女兒而試圖重新走法律程序？”

林紓看見顧弇面上的平靜忽然變為了驚愕，轉而那又驚又怔的神色化為了一聲笑，說不清道不明地叫人覺得窩心。他終于說：“是。”警察們看向謝歡，他搖頭表示看不懂了。

“說實話吧，先生，這件事到底是誰主使的？我們國家的法律不是讓你們意氣用事的東西。”瘦而憨厚貌的警察終于開口了，“坐牢這事是可以替的嗎？話句話說，就算是替了，滿足了你的愧疚，也不能替一輩子。繆女士成為警方目前偵辦的另一起詐騙案團伙的嫌疑人，年輕人，說實話有那么難嗎？我也有過你這樣的年紀——“男人的話里忽然帶了點感性和浪漫：”我也愛過動人的姑娘，但愛不是為對方承受一切。每當我下樓替鬧著的姑娘買宵夜，休假買車票去看她，說多么多么愛她，不忍使她奔波，我的感情就都離走到頭不遠了。知道為什么嗎？這樣的愛會叫人變壞。叫好人變壞，使壞的更壞。她對都沒有怎么投入過的東西，又怎么會有多么珍惜呢？她都沒有受過錯誤的教訓，又怎么肯輕易回頭？“

”這我都懂，“顧弇苦笑。”可懂又不是理解，而且真的到理解，又都為時已晚了。“”不晚不晚！“胖警察忙插口道：”如果您能供述全部事實，我們可以爭取在半個月以內放您出獄。“瘦警察拿出自己的證件向自己的犯人保證，證件上一閃而過的是平城警察局局長字樣。”不用請律師，不用開庭辯護……您真當我沒讀過書嗎？“顧弇左思右想，最后把目光移向一直沒有開口的醫師助理，但對方帶著口罩，眼神呆滯，一副走神實習生的樣子。他掐了掐人中，坐起身來：”好。“面對著一片靜默的兩個警察，他仿佛吐出一口橫亙在胸口多年的郁氣：”好。“

謝歡帶著林紓在門市等待他們的對證。門關上的那一刻，林紓嘆了口氣。

”這么，不是說受人之托嗎，莫非是個姑娘？也是……他生得鼻是鼻，妹妹什么的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謝歡把筆夾在胸前衣服里，從前干過整形的人都帶了遺傳史觀，林紓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德行。“”不是，我是認真的，要不要我告訴你點兒，我不外傳的心得？”“嗯？這還能瞞報？”謝歡連連擺手：“哪能啊？都是我的經驗之談，不能確定真假的。這種話不好說，說錯了那都是事兒。哥們看來，這男人進局子真不像只是協商的事，倒更像為了躲什么人。“噗——！”正口干的林紓噴出一口水來，半晌盯著地上的漬子發呆，不多時站起身，開始抓頭發：“我還真就不明白！本來是為的心里頭不明白才來的。現在就更難了。”

沉默的半天功夫，兩個警察也終于走了出來。旁的對兩人打了個招呼就去交驗口供了，瘦的卻接了個電話：“啊，田老師……又逃課？我知道高中是該盯緊點，我這不工作性質嗎，他媽媽有是空乘的……沒有，沒有不管，我托他叔給看著呢。看到哪兒了？……您看這樣好不好……”

望著學生家長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兩個還沒有成家的男人互看一眼，聳聳肩，一齊望外走去。